小糖,或許應該叫她唐糖,今天是和她的朋友林曉一起來的。兩人擠在隊伍里,等待“河畔小館”開始營業,隊伍現在還不算長,大多是聞風而來的本地食客和少數消息靈通的游客。
林曉是紀臨的骨灰級粉絲,ID是“臨水照花人”,在跟她見面之前,唐糖特意把自己剛注冊用來給任映真刷超話廣場的ID“小真你什么時候紅啊”的登錄記錄刪得干干凈凈。
雖然唐糖知道江嶼和紀臨兩位正主之間的關系似乎有點微妙,還在一個團里的時候就是同框零互動,但這絲毫不影響她和曉曉的友誼。兩人經常分享物料,吐槽對家,有種各花入各眼的默契。
但如果讓林曉知道她迷上任映真的話,事情就大了。
林曉是堅定的紀臨唯粉,絕不會接受她騎墻的對象居然是紀臨明確表示過沒有好感的新人演員。
這次探班,她其實主要是陪林曉來的。林曉喜歡紀臨很多年了,用心準備了一份禮物想要送給對方,是手工制作的捕夢網,花了整整一個月。起因是她剛粉上紀臨的時候對方在一次采訪里說自己很容易做噩夢。
唐糖的心態則比較躺平,能遠遠地看一眼江嶼就值回票價,她知道自己的本命是何等高不可攀,沒指望能送什么禮物到對方手里。江嶼只會覺得麻煩吧;至于任映真……
呵呵,她是不會說自己鬼迷心竅定鬧鐘爬起來才終于搶到了S市《藏春庭》首演的票,準備結束探班就飛去S市休息幾天等追下一場的。
死也不會。
“河畔小館的招牌好有感覺,不知道紀臨哥會不會在前臺,穿圍裙的樣子肯定也超帥!”林曉激動道。
唐糖笑著點頭,心里卻在想:江嶼肯定在后廚,方榆是不會任由一個大冰塊杵在自己的大堂里當門神的。她能隔著玻璃窗瞄到一眼江嶼在廚房里的后腦勺就該謝天謝地了。
等她們排進院子,桌椅已經坐滿大半。但是她們運氣又實在不錯,恰好等到了一張靠近開放式廚房送菜窗的桌子,幾乎能將后廚忙碌景象盡收眼底。
“哇、糖糖,快看!”林曉激動地抓住她手臂小幅度地搖晃,用耳語的音量尖叫道:“他真的穿圍裙都這么帥!我感覺快要窒息了!”
唐糖順著她的目光看去。
果然,紀臨正站在收銀臺旁給阿哲幫忙,微微俯身跟對方說著什么。
林曉連忙拿出手機偷偷拍照,化身戰地記者。唐糖收回目光,只覺得紀臨真人確實很上鏡,氣質也拿捏得死死的。但她還是迫不及待地轉向后廚深處。
她托著臉看江嶼,后者正在專注切菜,手持一把細長切片刀,動作快準穩。當然,最重要的是那張臉,這才是她的“云上神顏”,于是,她也偷偷拿出手機——
“兩位早上好,想吃點什么?”
唐糖和林曉同時僵住,緩緩轉頭。
任映真不知何時站在她們桌邊,圍著和阿哲同款的深藍色圍裙,臉上掛著他那招牌笑容,正微微俯身,手里拿著點單用的文件板。
這種笑唐糖在●博上見過,有好多人都錄了任映真從員工通道出來時的飯撒視頻,有人稱“哇,被暴擊了”。
但是隔著屏幕和親眼看到那能一樣嗎。
隔著三排座位和三十厘米又能一樣嗎!
兩人瞬間卡殼了,林曉的情況更嚴重:我草,好長的睫毛,好亮的眼睛,好白的臉,好——不對!這是任映真啊!
唐糖臉頰滾燙,耗盡所有意志力控制自己把目光從任映真的臉上收回來,釘回菜單上。
“呃、那個,我們要……”手也是燙的。
“嗯、對,我們要點單……”
“沒事,慢慢看。”任映真抱著文件板對她倆笑,似乎也看出她們的窘迫和尷尬,但只善意地一笑而過。
想來也是,唐糖猜他是對自己的臉有自知之明的那一種,已經習慣了別人這樣的反應。反而是她對任映真的臉脫敏功夫還練得不到家。
“我們今天的特色早餐有蟹黃湯包、蝦仁蒸餃,陽春面,還有本地特色的青團和豆漿油條組合。需要我推薦嗎?”
唐糖雙手捂著自己的臉頰,默念:怎么連報菜名都這么悅耳……色令智昏,色字頭上一把刀……我是為了江嶼來的、我是為了江嶼來的……
但是任映真在說話誒,嘿嘿。
畢竟李因沒有聲音,她還是第一次親耳聽到任映真講話。在照片和屏幕里始終顯得幽深的那雙眼睛,此刻瞧來清澈透亮,正注視著她,等待著她。
母愛千萬不要變質啊。唐糖如是祈禱道。
“那、我們要一份蟹黃湯包,一份蝦仁蒸餃,兩碗陽春面,再加一份青團。”唐糖終于找回理智,憑借吃貨本能飛快地點好了單,聲音總算恢復正常音量,但她知道自己臉頰的溫度肯定還沒降下來。
“對,就這些。”林曉點頭附和,目光落在桌面上,將絕不會再看任映真一眼的戰斗方針貫徹,生怕自己也會動搖軍心。
“好的,蟹黃湯包一份、蝦仁蒸餃一份,陽春面兩碗,青團一份。對吧?”點完單,任映真居然還對她們笑:“稍等片刻,很快就好。”說完去后廚傳菜了。
等他走遠,兩人同時長長地舒了一口氣,對視一眼,都從對方眼中看到了劫后余生一般的慶幸。
“他們應該換人來點單。”林曉喃喃道:“這樣下去是會出事的。”
“是的。”唐糖喃喃道:“不要拿這樣的臉來考驗我自己都不知道還有多少的意志力啊……”
還好她倆點的菜陸續上桌,精致的擺盤和誘人的香氣暫時沖淡了剛剛的心動感。結果最后兩碗陽春面上來的時候,端著盤子的人又變成了任映真。
“兩位的陽春面,請慢用。”
“謝、謝謝……”
“不客氣。”任映真放下面碗,還拎起桌上的茶壺幫她們續上了茶水。
等他走遠一點,唐糖說:“一定是陽春面太熱了。”所以她的臉才又開始燙。
“小任!”后廚傳來老陳的聲音,任映真跟著就掀簾子進去了。
通過觀察,唐糖已經差不多確定了他的職能,江嶼固定在后廚,紀臨和任映真都是在本職工作完成以外到處幫忙的自由人。
過一會,她又聽見阿哲的聲音:“小任!”
他端著一摞盤子:“接一下!要滑了!”
任映真接過一半盤子,幫他放到了消毒柜里。
唐糖收回目光,繼續吃面。
“小任!”這次是方榆。
如果她沒記錯的話,以前看《尋味記》,她記得后廚或前廳遇到麻煩,大家喊的不應該是“阿哲”嗎。怎么現在連阿哲都開始喊“小任”了,而且其實剛剛任映真和紀臨都空著手,但大家會下意識、條件反射地先去叫前者。
這是什么道理,難道任映真是魅魔嗎,還是特別擅長打雜的那一種。
“拿瓶蠔油!”
“好的方姐!”
真打雜啊,她一直以為他來當飛行嘉賓是因為綜藝片酬比話劇高順便來蹭蹭熱度呢。
唐糖一個晃神,把空筷子送進嘴里:“這就是高能量人士嗎……”
話音剛落,她聽見了一個熟悉的聲音穿透一切嘈雜:“小任!”
她掉筷子了。
江嶼正在跟老陳的獅子頭肉餡奮斗,雙手沾滿黏稠的肉糜和調料。他剛喊完,任映真就從前廳掀簾子進了后廚。唐糖這個角度太好了,雖然聽不見兩人具體在說什么,但是……但是她也不用聽見什么了。
任映真站在他身旁,伸手捏住江嶼左臂滑落的長袖袖口往上挽了兩折,又去回應阿哲的深情呼喚了。江嶼在任映真幫他挽袖子的整個過程中頭也沒抬,但是等任映真離開后廚,唐糖注意到他疑似還用目光追隨了一下人家的背影。
唐糖徹底石化了。
林曉火上澆油:“他倆關系不錯嗎?”
唐糖沒說話。以她對江嶼的了解,此人寧愿自己想辦法把袖子蹭上去或者干脆忍著才對。
難道,他們倆關系很好嗎?!
那島民打任映真的粉絲算什么!而且、后者糊得現在還沒有明確的粉絲名代稱呢。嗯,可能是鏡頭對著也不好表現得不太合群——放屁,江嶼出道以來就沒怎么在意過這件事,他的第一批黑粉來源就是此男參加選秀綜藝一天只睡三小時會因睡眠不足跟隊友交流也是冷臉,當然喜提惡剪。
“糖糖,”林曉問,“你還好嗎?”
唐糖眼神依舊渙散:“還好,還好,還好我……”她回過神,連忙止住了后半句話:“再不吃就涼了。”
還好我已經雙推了。路人粉也算推。
她機械地往嘴里塞了一個蝦餃,總覺得好像沒有剛才那么鮮了。林曉擔憂地看看她,又看看包里的禮物盒子,最終還是推了推唐糖:“糖糖、糖糖?你緩過來沒?我想走前去把禮物送給紀臨哥,你能陪我去嗎?我、我有點緊張……”
唐糖驀地回過神,壓下心中思緒,露出個安撫的笑容:“當然陪你去,剛才就是想事情……走走走、給紀老師送禮物去!”
她站起身,拉著林曉的手奔赴戰場。緊張的人主要是林曉。
她們走到前臺收銀區,紀臨正在給一位結賬的客人解釋著什么。陽光透過窗戶落在他身上,這身工作服也襯得他身姿挺拔,笑容溫和,海報人物走出來了。
唐糖卻不知道為什么,看著紀臨,總感覺和他隔著一層玻璃。不過、其實這樣才是正常的吧?明星和粉絲之間應該保持距離,任映真那樣的才是異類。
林曉緊緊攥著那個系著淡藍色絲帶的禮物盒,她深吸好幾口氣才鼓起勇氣抬頭,克制著聲音的顫抖開口:“紀老師……”
紀臨聞聲,在結束與客人對話后轉過身來:“你好,有什么可以幫你的嗎?”
林曉臉頰騰地紅透了,又開始說不出話,只能把手中的禮物盒往前一遞,十足慌亂無措:“這個送給你!一點心意!希望你能喜歡!是我做的捕夢網……”
她說著,低下頭,不敢看紀臨的眼睛。
“送給我的禮物?謝謝你。”紀臨似乎有些驚喜地接過盒子,并沒有立刻打開,而是托在掌心:“粉絲的心意總是最珍貴的。”
兩人又簡單聊了兩句,被感謝的林曉激動得快要落淚。心意被偶像珍視,再沒有比這更令人快樂滿足的事情了。
唐糖站在一邊沒說話,她還是感覺哪里有點怪怪的,但是她不想掃林曉的興。
等紀臨放好禮物還不忘對林曉說:“再次感謝你的心意,希望你們用餐愉快。”
林曉心滿意足地拉著唐糖回到座位:“嘿嘿、糖糖,他好溫柔啊!近距離看更帥了,我圓滿了!”
唐糖也努力揚起笑容回應,目光不由自主飄向后廚。
任映真和江嶼正在那說著什么。任映真手里拿著一個長柄湯勺,微微蹙著眉,他跟江嶼說話時是不笑的——江嶼怎么在笑?!
唐糖揉著自己的眼睛再看,江嶼眉眼舒展,聽得專注,他邊聽任映真說話邊點頭,指了下湯鍋又指向調料架。其實那不算笑容,但是柔和的表情在江嶼臉上本身就很少見。
唉。我本命推和我的好感小糊豆在一起同框,本來應該是很開心的事情。多么養眼的兩張臉,怎么看著就是感覺有點古怪呢。
按理來說應該賞心悅目,讓人心潮澎湃,CP腦狂喜。
但是我真的不磕他倆啊,一個是女友粉一個是路人媽粉來的。
唐糖默默地喝了一口豆漿。
她見任映真順著江嶼手指的方向看去,露出了然的表情,然后從湯鍋里舀出一點湯汁到干凈的小碟子里低頭嘗了嘗。她才發現這位新推的手也是很好看的。
接著,讓唐糖靈魂出竅的一幕發生了。
碟子被交接了。江嶼的手比任映真的手略大一圈,他端過那個碟子,湊到鼻尖聞了聞,兩人繼續說話,似乎在研究湯的調味問題。任映真又給他遞了一個同款的新碟子用來嘗味道。
還是有哪里很奇怪啊。
猶記得上次上生活類綜藝你還自帶了一雙公筷,水杯絕不跟人共用……那人是你嗎江嶼?
唐糖覺得手里的豆漿也沒辦法溫暖她冰冷的心了。
江嶼對任映真的社交距離感……是不是有點太怪了?
晚上收工。
河畔小館的工作餐是老陳的拿手好戲,年輕的時候這位大師混跡菜場,義務切墩,其刀法出神入化,套路頗多。
阿哲為主力,任映真打輔助,剛下班就給老陳吹得找不著北,海陸雙料在菜刀下花一般綻放。菜一上桌,寂靜無聲,沒人空得出嘴。任映真捏著筷子,余光去瞥他和紀臨之間那根黑色絲線。
不如順理成章,處理掉他。但是必須考慮到負面結果是否存在不可逆的影響。他垂下眼睛,遮住一閃而過的冷光。
在這等著我呢?恐怕很快就要動手了。
這是送上門來的好機會,他不會讓紀臨全身而退,而且這只是多米諾骨牌的第一塊。他需要考慮到兩層觀眾,第一層觀眾是《尋味記》的,好解決;如何讓《第二人生》的觀眾也發現不了端倪才是正題。
而為了能夠騙過《第二人生》的觀眾,他都打算付出些代價了,只套一個人的話有些可惜。
如果不能設計好連鎖反應確定無法逆轉的結局,那就絕不能動手。
因為之前他這樣做大多是為了剝奪另一個人的生命。
每個人自有他們的位置。
任映真又瞥向另一側,年輕人向他連來的翠色絲線正令人費解地發出微光。
必須把江嶼也作為負面變量考慮進來。
沒有人比他更清楚——絕不能小覷真心,因為它瞬息萬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