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次碰頭時,他們幾人就合計著陳軍的安排。
抓捕何紅偉這事一出,他們發現對陳軍還是了解少了。
黃炳耀是軍人出身,向來信奉 “規矩能框住棱角,也能護著真金”。
他見過太多聰明反被聰明誤的例子,陳軍這小子就像柄沒開刃的寶刀,現在看著溫和,真要是脫了韁,誰也不知道會劈向哪里。
把他拉到身邊,至少能看著點,讓他那身本事用在正途上.。
此刻他盯著陳軍,語氣里帶著點不容置疑的懇切:
“日子清苦,可有些事總得有人扛。
你那腦子,總不該只用來琢磨草藥和山貨。
不用你天天坐班,遇上事了搭把手就行,如何?”
“好!不過我的戶口還得落在村上!”
陳軍這次沒有拒絕,只是說出了自己的條件,或者說是想法。
“好!這事我親自給你辦!”
......
清晨,大山里竟飄起了雪。細碎的雪花簌簌落下,給黛青色的山巒籠上了一層朦朧的白。
陳軍站在院子里,仰頭望著鉛灰色的天空,一陣沁骨的寒意順著衣領鉆進來,讓他下意識地縮了縮脖子。
“看來,這個冬天怕是不會太好過了。”
他低聲嘀咕了一句,眉宇間染上幾分凝重。
收拾妥當后,陳軍將下山要賣的山貨和待郵寄的包裹一一捆在馬背上,繩索勒得緊實。
他吆喝了一聲 “大黃”“鐵頭”,兩條壯實的土狗立刻搖著尾巴湊過來。
陳軍鎖好院門,牽著馬,帶著狗,踩著薄雪向山下走去。
去鎮子之前,得先繞去爺爺奶奶家 ,兩位老人早早就備好了要捎帶的東西。
這個年代的人就是這樣,情感的寄托總藏在這些細碎的牽掛里,那份熱情與真誠,濃得化不開,有時甚至顯得有些廉價的執拗。
下山的路被雪蓋得有些濕滑,馬蹄踏在雪地上,發出 “咯吱咯吱” 的輕響。
轉過一道山梁,陳軍遠遠就看見了劉川。
這家伙裹著件舊棉襖,手里拎著個麻袋,不用問也知道,準是趁著下雪天山上動物蹤跡明顯,又來下套子了。
“嘿,陳軍,你可真行啊!”
劉川離著還有幾十米遠,就扯開嗓子喊起來,聲音在空曠的山谷里蕩開回音。
陳軍笑著揚了揚手:
“再行,也沒你行啊!照你這勁頭,過不了多久,這山上的野雞、野兔怕是都要被你套光了。”
陳軍自然明白劉川這話的意思。
何紅偉被抓,自己接任治安員的事,早就像長了翅膀似的飛遍了山鄉。
再加上之前那樁舉報案的完美解決, 當然,這 “完美” 只是對他而言,對何紅偉和整個老何家來說,卻是滅頂之災。
何紅偉因強奸罪被判十年,又因企圖叛逃國外未遂,罪加一等,再添十年刑期。
至于何老頭,本是惡意舉報誣陷他人,按律罪不至重,但他為了給兒子脫罪,竟一口咬定所有事都是自己一人策劃,把罪責全攬在了身上。
最終落得個罰款二百元、發配勞改農場服刑十年的下場。
“呵呵,我再能耐,也架不住來福一家子能造啊。
它們一天最少得叼走三只野雞,沒瞅我最近都不往這片來了么!“
劉川悻悻地撇撇嘴,走近了些,又壓低聲音笑問,
“聽說何紅偉真是被你折騰瘋了?”
“屁話!你這是打哪兒聽的謠言?我連他一根手指頭都沒碰過!”
陳軍眉頭一挑,連忙反駁。
“是是是,你沒碰。”
劉川嬉皮笑臉地應著,
“可他游街示眾那會兒,我親眼瞧見了,那魂不守舍的樣子,跟丟了三魂七魄似的!你是真有本事!”
“懶得跟你掰扯,愛信不信。”
陳軍擺了擺手,又叮囑道,
“雪天上山當心點,別往深林子里鉆,我在那邊下了夾子。”
“知道了,還是你講究,下夾子的地方都綁著紅布條提醒人。”
劉川咂咂嘴,忽然想起什么,
“對了,聽說隔壁富民村有人踩了夾子,腿都斷了!”
“郭大海下的?” 陳軍追問。
“嗯,聽說這陣子郭大海快被斷腿的家屬鬧瘋了。”
“在哪踩的?大海哥跟我一樣,下夾子都會做標記啊。”
陳軍皺起眉,郭大海為人實在,不該出這種紕漏。
“具體的我也不清楚,也懶得打聽。”
劉川擺擺手,臉上添了些煩躁,
“現在自家村里的事就夠我頭疼了, 一個學校教師的名額,鬧得雞飛狗跳的,把我煩得夠嗆。
這不趁著下雪,趕緊上山躲個清靜么!”
陳軍點點頭,心里卻暗暗打起了主意。
“我得趁著雪小趕緊下山,你在山上也多留神。”
看了眼飄落的雪花,
“這才十月中旬,就落雪了,比去年早了不少,今年冬天怕是來得猛。
累了就去林場駐點歇歇腳,要是雪下大了千萬別急著下山,等我回來,咱倆整兩盅!”
“哈哈,好!就等你這話呢!正好我聽到點事,是關于你爹的!”
劉川笑得見牙不見眼,每次去陳軍那兒,都能實打實改善伙食。
至于他自己打的野味,多半進了心上人肚子,剩下的也得分給其他人點,哪能輪得到自己獨吞。
不過提起陳軍父親的事,劉川臉色一變!
說罷,兩人各自道別。
陳軍若有所思,隱隱有了猜測,腳下的步子不由得加快了些。
......
“小軍,快進屋!”
陳軍剛走到院門口,奶奶就披著件舊棉襖迎了出來,一把攥住他的手往屋里拉,
“你爺還念叨呢,說下了雪,你說不定就不下來了。還好我早把東西都拾掇好了!”
“奶,您先等會兒。”
陳軍笑著掙開手,轉身去解馬背上的繩索,
“我先把東西卸下來,再給馬添點草料歇歇腳。”
他從倉房里拎出個粗瓷盆,抓了把鍘碎的干草拌上豆餅,端到馬槽邊。
馬打了個響鼻,低頭嚼起來,尾巴悠閑地甩了甩。
忙完這些,陳軍才拍了拍手上的草屑,推門進屋。
一股熟悉的煙火氣混著淡淡的松枝味撲面而來,他跺了跺腳上的雪,隨口問道:
“咋不把爐子點上?這都下雪了,屋里怪冷的。”
奶奶正往灶膛里添柴,聞言回頭笑了笑:
“落雪不冷化雪冷,等下午天陰透了再點爐子,現在燒火,怪費柴火的。”
奶奶突然想起來什么,拉住陳軍小聲說,
“你干爺爺捎話過來,讓你去京城前去他那一趟!有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