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奶奶,在家嗎?”
門外傳來一道女聲,陳軍一聽就辨出了來人,眉頭不由蹙了起來。
“奶,我曉得了!正好我走前也得打點東西送下來,這一去要待不少日子,天冷了東西也容易存,到時候我都給你們備齊了!”
“小軍,吃口熱乎的再走啊!這下雪天,多冷呢!”
“不了,趁雪還小,早去早回,真下大了,上山的路就難走了。”
沒再多說兩句,陳軍便急著往外走。
他實在不想見院外那個女人,至于她此番前來的緣由,更是懶得去探究。
剛踏出房門,果然就見院子外頭站著林月如。
若不是大黃和鐵頭這兩條狗守在門口,她恐怕早就進院了。瞧這情形,她和爺奶倒是相熟得很。
“你…… 你好。”
林月如瞥見陳軍,不自然地打著招呼,聲音里帶著幾分拘謹。
“嗯。”
陳軍只淡淡應了一聲,便轉頭去看馬匹低頭吃草,再沒多余的話。
“那…… 那個…… 對不起。”
見他這般冷淡的態度,林月如先是一陣尷尬,隨即心頭涌上一股難以言喻的屈辱感。
她自己也說不清,這份委屈究竟是從何而來,只覺得喉嚨發緊,指尖都微微泛白了。
陳軍正往馬背上捆扎東西,眼角余光掃過林月如的神情,她那點心思,他大約是看明白了。
“林丫頭,這大冷天的,進來坐會兒吧!屋里燒著炕,暖和!” 奶奶站在屋門口,笑著招呼林月如。
“不了陳奶奶,”
林月如連忙擺手,將手里的小布包往前遞了遞,聲音清亮了些,
“我是來給您送雞蛋錢的。前兒個您肯把雞蛋勻給我,可真是幫了大忙了,謝謝您呢!”
林月如說著,打開小布包,取出一沓零散的錢票往奶奶手里一塞,轉身就匆匆走了,腳步里帶著點倉促。
“這丫頭,倒是個實在熱心的。”
奶奶望著她的背影,低頭一張張數著錢票,嘴里輕聲念叨了一句。
她忽然抬頭看向陳軍,話鋒一轉:
“對了小軍,村里都在傳,說何紅偉那個壞種是你抓住的,還把他收拾得不輕?!”
“我就是幫公安在山里找到了他,真正抓住他的是邊防戰士。”
陳軍答得平靜,卻瞥見奶奶眼底一閃而過的不自在 —— 不用想也知道,定是老叔他們來過了。
“小軍啊,他終歸是你老嬸的……” 奶奶的聲音低了些,話沒說完,就被陳軍打斷。
“奶奶,那是您的老兒媳婦,不是我陳軍的老嬸。”
他語氣平淡,疏離意味很明顯。
老太太聽著,張了張嘴沒有發出聲音。
陳軍說完,便牽起馬韁繩,轉身大步往外走。
大黃和鐵頭暫時留在這。
走在路上,村里的勤快人家都開始掃起雪來。
看到陳軍后,都熱情的跟他打著招呼,不過他們眼底的忌憚一樣很明顯。
陳軍也不多說話,只是含笑打著招呼。
“小軍,這是要去鎮上?”
路過村部時,正好撞見王麻子帶著王二虎幾人從屋里出來,看那樣子,像是剛散了會。
“是啊王爺爺,”
陳軍望向王麻子時,臉上的笑容真切了許多,
“去給我娘寄點東西。”
“啥時候得空來家里坐坐,咱爺倆可有陣子沒在一塊兒喝兩盅了。”
王麻子拍了拍他的胳膊,語氣熱絡。
“今年怕是難了,這段時間要忙的事多著呢。” 陳軍笑著應道。
“嗯。”
王麻子點點頭,忽然轉頭瞪向一旁的王二虎,抬手就給了他一下,
“愣著干啥?該說的話忘了?!”
王二虎在村部門口站得有些局促,被這么一催,臉上紅一陣白一陣的,當著周圍幾人的面,還是硬著頭皮開了口:
“小軍,先前是二虎叔不對,你…… 你別往心里去。”
“提這干啥,都過去了,二虎叔。”
陳軍趕緊接話 , 既然應了王麻子,場面話總得說周全。
只是心里清楚,有些隔閡一旦生了,就像結了層冰,不是一句 “過去了” 就能徹底消融的。
“小軍,能跟你商量點事兒不?”
剛得了陳軍那句 “過去了”,王二虎臉上的窘迫才稍稍褪去,跟著就按捺不住似的往前湊了半步,語氣里帶著幾分急切。
“沒瞧見小軍正忙著趕路?還差這一時半會兒?!”
王麻子眼睛一瞪,當即喝止了他,轉頭又對陳軍溫聲道,
“小軍你先去鎮上吧,啥事等你回來再說。這天兒下雪,路上當心,早去早回。”
“好。”
陳軍對王麻子笑了笑,又朝著王二虎幾人不咸不淡地點了點頭,沒再多說什么,牽著馬便朝村外走去。
馬蹄踩在薄雪上,發出輕微的咯吱聲,很快就把身后的聲響拋遠了。
聽得出王麻子正盡量壓低聲音訓斥王二虎。
無外乎就是入冬,村上想著入山打點東西的事。
......
去鎮子的路要翻過一道大坡,坡頂連著好幾條岔路,向來是路人歇腳的地方。陳軍也不例外,到了坡上便停了下來,過了這坡,往鎮里的路就平整多了。
若是好天,或是馬身上沒馱東西,他多半直接就下坡了,可今天不行,得讓馬好好歇歇腳。
還沒等他動手卸東西,東邊林子的小道里就傳來幾道人聲。
陳軍眼神一凝,不動聲色地從馬背上取下騎槍,用帆布稍稍遮掩了一下,立在一旁得山貨包裹旁。
“尋參人?”
他一眼就認出了走在前面幾人的身份,里頭居然還有個女人。
這些人一看便知是常年在山林里討生活的:臉上帶著風吹日曬的黝黑與粗糙,眼角額頭爬滿了深淺皺紋;身形多半結實健壯,胳膊腿上是常年跋涉練出的緊實肌肉,手掌瞧著也定是寬大厚實,布滿老繭。
男人多是利落的短發,有年紀稍長的留著些稀疏胡茬;那女人則梳著簡單的辮子,用頭巾裹著頭發,想是怕樹枝勾纏。
他們穿的衣服都是耐磨耐臟的粗布,顏色暗沉,打了不少補丁,腰間多半扎著布帶,既方便束緊衣襟,也能別上挖參的鏟子、鹿骨釬子之類的工具。
有人背著麻袋,有人挎著竹筐,里頭想必是裝著尋來的山貨,腰間還掛著裝火石、火鐮的小布袋,那是山里人生火的家伙什。
“這季節?這天氣!?”
陳軍抬頭看了看天上飄落的雪花,眉頭微微蹙起。
過了深秋本不是尋參的時候,更何況是大雪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