嬴政也嚇了一跳,暗道皇孫反應真快,不過他還不能讓皇孫知道自己身份,連忙說:“自然不是,老朽說這天下面的這塊地都是老朽的。”
他手指向周圍的地。
“還有......”他又指向另一個方向,可話未說完,卻被子嬰插嘴了。
“原來老登是個地主。”
子嬰松口氣,如果眼前人真是秦始皇,他就遭殃了,幸好不是。
可正是這么一個插嘴卻把旁邊的尚新嚇壞了,皇孫竟然打斷了皇帝的話,這也是從未有過的事情,不,有過,長公子曾經就做過,下場是皇帝暴怒,自此長公子再也進不了章臺宮。
這下皇孫恐怕也要步他父親的后塵。
可皇帝接下來的反應讓尚新等郎官著實愣了愣,他竟然沒有生氣,更沒有責怪之意,卻是將皇孫拉進廳堂中,命人端來醬汁。
尚新幾人看懵了。
可他們只是奴,不方便說什么,只能乖乖地靜立于一旁。
“少年郎呀!你看老朽這醬汁如何?”
見子嬰呡了一口醬汁,嬴政露出慈祥的笑問。
子嬰沉默了,他在考慮究竟要說好吃還是不好吃,這醬汁無非是用果子之類壓出的汁水,這是這個時代的飲品,算是比較高端的了,但比起前世的果汁來還真不怎么樣。
嗯!
見子嬰遲遲不回答,嬴政哪里不知他的想法,逐而臉色板了起來,笑容突然變厲眼射向子嬰。
子嬰愣了愣,一個詞‘喜怒無常’又浮現腦海,卻是不慌不忙地說:“老登想聽真話還是假話?”
“自然是真話。”嬴政壓住怒火輕聲回應。
“不好喝!”
“你?”嬴政的火氣要上頭,此子藐視他的家底,這是他特意讓郎官從宮中帶來的,是御品,長公子府的人想吃都是個奢望,他一小小的皇孫竟敢說不好喝?
子嬰看出老登火氣,連忙解釋:“老爺子莫見怪,我之所以說不好喝全都是為了你。”
“為了老朽?”嬴政不解了,說別人的東西不好喝,那是不禮貌,怎的成了為了他?孫兒似乎有些滑頭,嗯嗯,滑頭就好,比那迂腐的逆子強多了。
“為何?”
“醬汁含糖量高,上了年紀的人喝多了很容易導致血糖高,高血糖易誘發糖尿病,糖尿病如果得不到良好的治療,必定一命嗚呼,所以真的是不好喝,不,是不能多喝。”
血糖高?糖尿病?啥跟啥?
嬴政完全聽不懂,但一命嗚呼卻是聽懂了。他最怕就是死了,所以平時多嗑丹藥,并且命人尋長生不老藥。
可,分明皇孫這話是一派胡言,他從未聽過,侍醫也從未禁止他喝醬汁。
“休要胡說!陛......主子常喝醬汁,身體還不是硬朗得很。”這話是旁邊的尚新說的,他真怕皇帝一發怒,這個皇孫就要翹翹了。
子嬰不服氣了,什么老登身體硬朗,就剛才從試驗田到這里,老登氣喘得不行,明顯是體虛的跡象。
“那老登還能從這里走到試驗田嗎?”
“放肆!”尚新喝叫,眼睛的余光卻悄悄地瞄了嬴政一眼,嬴政終究是擺擺手,沒有反駁,卻是好奇地問子嬰,“那你覺得老朽有糖尿病嗎?”
“這個很難說。”子嬰想了想說,他對糖尿病并不深究,只是瞎掰罷了,不過三高應該有的,但凡到了這個年紀大部分都會有三高,“但高血糖是有的。”
忽悠一下這老登也沒事,反正他不應該懂什么是血糖。
嬴政神色波動并不大,但尚新卻是反應激烈:“休要胡說,休要胡說!”
“信不信由你,老登你平時感受一下,是否易渴易餓多尿、疲乏無力?”子嬰有些慍怒地質問,卻也不想再多說。
“好了,我要走了,拜拜。”
連自己的問題都不肯正視,還懷疑自己,子嬰不想理會這些人,當然,他不能再忽悠下去,否則被察覺到了,可不好圓場,于是匆匆地走了出去,當然,他主要還是想盡快告訴父親,秦始皇不肯見他。
還有,這老登喜怒無常,他可不敢再逗留。
嬴政沒有挽留子嬰的意思,陡然間陷入沉默,無人知道他在想什么,只感覺周遭空氣一下子冷了下來,嚇得尚新幾人馬上低下頭,恭敬地一動不敢動。
“走,回宮!”
......
子嬰回到長公子府后,扶蘇第一個迎了過來,抓住子嬰的手就要問問題,完全不知道兒子累了渴了,需要喝點水,坐一坐,休息一會兒。
“怎么樣?見到你皇祖父了嗎?”
子嬰搖頭,不過沒有喪氣,反而很有信心地道:“老爹你放心,雖然這次見不到皇祖父,但我不會放棄的,既然直轅犁引不起皇祖父的注意,那我就造更利國利民的東西來,總有一天會見到他的。”
扶蘇略顯失望,他知道兒子這是安慰之言,卻還是點頭。
“好了,你辛苦了,休息一下吧!”
打發了兒子后,扶蘇臉色一度變得決絕,那固執的性子又上來了,于是風風火火地往內堂趕。
內堂,此刻坐著一人,一副大儒的打扮,正是扶蘇的老師淳于越。
之前聽聞扶蘇說子嬰造出利國利民的直轅犁,今日授完課后便留了下來,想聽聽皇帝對直轅犁的態度。
得其民,斯得天下矣;得其心,斯得民矣。
這是他的行事宗旨。
直轅犁是惠民的東西,只要用于民,就能得民心,得民心者得天下。
“老師,子嬰并沒有見到父皇。”
扶蘇人未到,聲音便急匆匆地鉆了進來。
“怎么可能?”淳于越不自禁站立起來,臉上盡是憤怒,“如此惠民之物竟然不上心,皇帝難道不懂得得民心者得天下嗎?”
“那接下來該如何?”扶蘇問。
為君者需以天下為己任,為臣者為君憂,這是他一貫的作風,父皇輕視如此惠民之物,這是父皇的過錯,他絕不能坐視不理,即使父皇對他很不待見。
“必須要立刻面見陛下死諫此事。”
扶蘇點頭,眼下只能這樣做了,否則他對不起天下黎庶。
“那我現在就入宮,如果父皇不肯見我,便是闖我也要闖到他面前。”
這就是他決絕之心。
淳于越沒有反駁,卻拍了拍扶蘇的肩膀,加重語氣道:“長公子不怕,老朽必幫你一把,陛下一定會見你的。”
“老師要做什么?”扶蘇聽出了淳于越話中的異樣,趕緊問。
淳于越笑了笑,慷慨道:“身為人臣,自然是做臣子該做的事情,我儒士數以萬計,陛下肯定會動心的。”
扶蘇驚訝了,他悟出了老師的意思,道:“莫非老師要以我儒士輿論去動搖父皇的狠心?”
淳于越笑而不答,卻是朗聲大唱:“生于天地間,吾往矣何懼?”
“老師不愧為大儒,扶蘇拜服。”
扶蘇走了,淳于越也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