尚新正是郎官中一員,地位雖比不上趙高,卻也是經常隨皇帝出行的人之一。
“諾!”很快尚新便走,嬴政也不停留,領著二三郎官再一次奔馬城外而去。
章臺宮外,子嬰已經在這里等了好久,遲遲不見秦始皇的回音,但他并不放棄,即使秦始皇不待見他,他也不能就此罷休,欲不想父親被派去北方,只有討好這位從未謀面的爺爺了。
不知過了多久,進去通報的侍人終于出來了,對子嬰說:“皇長孫,陛下說不見你,他讓你到城外好好教農家子耕作。”
子嬰聽之很是失望,第一次求見歷史上鼎鼎大名的秦始皇失敗了,說明這個爺爺對他這個孫子真的不重視,即使帶著直轅犁這個功勞也不行。
不過讓他好奇的是,秦始皇為何讓他去城外教農家子耕作呢?想必內史已經將直轅犁獻上了,不應該是讓老爹去教嗎?
實在想不透,卻也遵命前往城外。
春秋戰國時期諸子百家并立,即使大一統后有些已經凋零了,卻不妨礙它們曾經存在過和遺留下來,農家就是其中之一。
秦始皇自統一后,為了發展農業,便興辦起了試驗田,大多由農家之人在操弄。
子嬰再來到昨日的這片試驗田。
其實不用他親自教導,經昨日的試驗后,農家已經學會了操作之法,就差直轅犁來實踐了。
“少年郎,你又來了。”
還不等子嬰停留多久,這時,突然一個聲音從背后響起,子嬰扭頭一看,卻是昨日的老登。
“是呀!出來看看有什么需要幫忙的。”
“你有心了。”嬴政笑了笑,他知道子嬰找借口了,明明是自己讓他來的,卻沒有說出來,卻是示意子嬰跟著自己走。
“老朽的莊園就在附近,過來吃點醬汁怎么樣?”
他指了指不遠處,剛才尚新告訴他了,莊園就在那個方向。
子嬰見眼下無事,便隨口答應了下來,跟著老爺子一路徐徐踱步。
“對了,見到你爺爺了沒有?”嬴政說這話說不好意思地側臉,明明已經拒絕了人家,還明知故問。
子嬰喪氣地搖頭道:“他不肯見我。”
可看出他很失落。
嬴政不由一陣心痛,明明自己就在身邊卻不相認,實在揪心,可并非他不想相認,而是他有自己的打算,卻還是狠狠心附應道:“還真是狠心的人,你為了見他苦心鼓搗出直轅犁,他卻不領情,天下怎會有如此的爺爺,混蛋。”
說到‘混蛋’時,他是咬著牙齒的。
“不要瞎說!興許爺爺依舊那么忙。”子嬰表面上替爺爺辯護,實質內里腹誹不已,秦始皇的子女那么多,他哪里顧得了,何況他只是孫子。
嬴政心里很不是滋味,罵自己‘混蛋’純粹是自責罷了,不曾想皇孫竟如此解人意,看來他還是不夠了解這個孫子,可越發這樣,他心里越內疚。
其實,十幾年來沒有見孫兒,一方面的確自己實在太忙,另一方面還是對孫輩不夠重視。
此刻氣氛是沉悶的,嬴政陷入自責中,子嬰卻是苦悶的,為了打破這種氛圍,嬴政特意加快步子,話題也轉移:“對了,你爺爺沒有見你是否他還不知道直轅犁的事兒?”
又是明知故問。
子嬰卻是搖頭道:“爺爺知道了。”
“混蛋呀!”嬴政故意大罵,但心頭卻是緊得很,他見過互相對罵的,而從未見過自己罵自己的,可他又不得不如此做,他真怕孫子察覺到不對勁來,他的身份還不能被孫兒知道。
“不過我不會放棄的,我相信爺爺總有一天會見我的。”子嬰握緊拳頭,臉上露出自信,但心里繼續腹誹。
要不是為了活命,他還真不想見到那傲氣的人,自己玩自己的不香嗎?
“少年郎不錯,相信你會做到的。”嬴政為子嬰打氣,可下一刻眉頭皺了皺,不解問,“你如此執著要見你爺爺,是為了什么呢?”
子嬰沉默好一陣,他在思索要不要對一個只見過兩面的老登說實話,實在他的目的太荒唐了,誰會相信父親會在一兩年之內被貶黜到北方,更會被矯詔死在北方。
不過看老登也非歹人,避重就輕說:“為了阿父。”
“為了你阿父?那個逆......”嬴政怒目圓睜,差點爆罵出聲,他道明明是孫兒造出的直轅犁,卻說是那逆子的,敢情孫兒是為那逆子來當說客的。
逆子迂腐,孫兒如此做不值得呀!
當然,他也有些妒忌,身為爺爺竟然被兒子給比下去了,可還是咬著牙繼續問:“你阿父干了什么天怒人怨的事情嗎?需你如此操心。”
他恨不得將天怒人怨四個字說得更大聲些。
子嬰搖頭道:“阿父雖耿直,卻是為國為民,倒也沒有做什么天怒人怨的事情,只是爺爺對他有偏見,我想緩解他們的關系,否則他活不了幾年。”
活不了幾年?什么意思?
嬴政驚了驚,他之所以冷落這逆子,完全是因為逆子被儒道帶偏了,還時常質疑自己,他是恨鐵不成鋼,卻從未有過弒子的想法,怎會活不了幾年?
難道逆子有隱疾?
“何出此言?”
嬴政連忙掩飾剛才的情緒變化,故作隨口再問。
“咦!”子嬰低估了老爺子的好奇心,竟要打破沙鍋問到底,不過這也沒有什么好隱瞞的,反正老爺子又不是秦始皇。
且這超前的事說出來也無人會信,權當閑聊吧!
“幾年后我阿父會被人害死,自然活不了幾年。”
“被人害死?”嬴政聽之驚了驚,話語脫口而出,怒火也跟著上來,“誰?誰那么大膽,敢害死當朝.......”
嬴政發現自己差點漏了風,連忙糾正:“害死你阿父,這是枉顧人命吶!”
“還能有誰,自然是那個大混蛋唄!”
“哪個大混蛋?快告訴朕......真心話。”嬴政差點又漏風。
“咦!”子嬰又奇怪了,這老登的好奇心好嚴重,什么都要問到底,不過,說就說吧!反正也無人會相信。
“秦始皇。”
其實他說得沒有錯,要不是秦始皇將扶蘇派到北方,扶蘇也不會死,這是間接地害了扶蘇。
“秦始皇?”嬴政臉色瞬間板了起來,怒視了少年郎一眼,便哼的一聲走了。
此子分明是在調侃秦始皇,不,是調侃他,他怎會害自己的兒子呢?敢情剛才罵‘大混蛋’罵到自己了。
看著老爺子憤怒地離去的背影,子嬰感覺到很莫名其妙,他說的是秦始皇,這老登怎就生氣了呢?這是哪兒跟哪兒?老登真奇怪。
不過很快就釋然,應該是老登怪自己提到秦始皇才生氣,看來他怕了,便不敢再說下去。
很快,一老一少就到了一個莊園,莊園還算大,庭內幽靜,布置雅致,可看出老登是個喜靜之人。
看莊園奢靡,老登家里應該有點米,子嬰不禁翹起大拇指拍了拍老登的肩膀道:“好財力,想必家財萬貫吧!就不知做什么營生?”
“大......”見皇孫竟敢拍皇帝的肩膀,這是沒大沒小,大逆不道,尚新想呵斥‘大膽’,卻被嬴政擺手止住了。
說真的,自繼位以來,皇帝還沒被人拍過肩膀,皇孫就是第一個,可剛才這么一拍,他竟沒有生氣之意,反而有種享天倫之樂之感。
卻是對著天空用手指劃了一個圈道:“這天下......”
“天下?”子嬰嚇了一跳,還不等老登將話說完,驚訝開來,“難道老登,不,老爺子你是秦始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