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做慣了老實人,一旦說起謊來,那些自以為正常的一舉一動,在旁人眼中看來,便都算得是明晃晃的破綻。
雖說這樣惹人傷心的事,即便沈晏辭不叫許平安瞞著,他本心也是不愿告訴皇后和南瑾的。
可偏她二人又都是心思剔透敏銳的女子,與他說不得兩句話就能覺出不妥,雙雙‘逼著’他據實相告。
無奈之下,許平安只得道:
“當日皇后娘娘生產,微臣依著娘娘先前的吩咐,并不打算將你們中毒一事說破。
但皇后娘娘終究不及您幸運,侯院判眼見皇后誕育雙生子有異,便起了歹毒心思。
他妄圖將一切都推諉到天象上,將皇后娘娘攀誣成個不祥之人,好洗脫太醫院的不察之罪。
微臣當時若還有隱瞞,任他滿口胡謅,只怕才更要寒了皇后娘娘的心。”
南瑾聞言心下一凜,已然明白過來。
所以當日許平安與她說皇后母子平安,大抵也是得了沈晏辭的圣旨口諭了。
她追問道:“你說雙生子有異,可后妃去探望皇后時幾乎都見過那兩個孩子。人人皆說小皇子生得伶俐可愛,這‘異’又在何處?”
許平安沉吟片刻,緩緩與南瑾說出了實情。
那般描述,一字一句都似結了寒氣傾入南瑾耳中。
這樣的異象實是聞所未聞。
南瑾如今身為人母,關于孩子的事她只是聽著都覺得揪心,又何況是皇后?
“所以......皇后娘娘也知道了她這是遭了宜妃的算計?”
許平安連連搖頭,“娘娘不知。皇上將所有的過失都歸因在自己身上,讓微臣與娘娘說皇子之所以會如此,皆因娘娘得孕前他曾服用了不妥當的滋補藥物所致。皇上也是想著或許這般能讓皇后娘娘心里好受些。”
南瑾道:“那么你可有法子醫治?”話才出口,便已自覺天方夜譚,又說:“或者這樣的孩子,能否平安長大?”
許平安滿目憫色,嘆道:“任何一場小病小痛,都有可能隨時奪走兩位皇子的性命。這世上醫術再高明的醫者,也只能醫病救人,卻不能保證誰人一生都不染病。或許能保得兩位皇子三五年的光景,已是上蒼格外垂憐了。”
“三五年......”南瑾慟然喃喃。
聽許平安又道:“即便百病不侵,隨著皇子們一日日長大,連體共生會導致他們連最尋常的行走坐臥都要受盡苦楚。況且......”
許平安聲音愈發低沉,“這幾日,云熙姑娘向太醫院索要了大量的山茄花。”
“山茄花?”南瑾猶疑,“那是什么?”
許平安解釋道:“一味草藥,具有定喘、祛風、麻醉止痛等功效。常用于治療哮喘、驚癇、風濕痹痛等癥。
依著云熙姑娘的說法,鳳鸞宮要這些東西,是因著二皇子幼時曾患有哮癥,如今雖已調養好,但皇后娘娘擔憂二皇子舊疾復發,故命她取來備下,以防不時之需。”
他微微停頓,眼神復雜,“但久病成醫,皇后娘娘自幼盡心照料二皇子,對他所用一應藥物的藥理極為熟稔,想來也定是清楚山茄花的利弊的。
此物藥性峻烈,若大量提純再混入安神散一同煮沸,人一旦服用后,呼吸便會逐漸麻痹,人也在睡夢中幾乎感受不到痛苦地死去......”
“這......”采頡驚得捂住了嘴,惶恐道:“皇后娘娘該不會是想不開,要......”
“不會。”南瑾截斷她的話,“娘娘還有宸軒,她不會做傻事。”
她的手按在了那個裝著本要送給皇后小兒衣的錦盒上。
新修剪干凈的指甲邊緣帶著細微的毛刺,無意識地刮擦著光滑的錦盒表面,發出微弱的“沙沙”聲。
有酥麻刺癢的感覺透過指尖直逼心底,激起一身顫栗。
南瑾明白,皇后這是想要給他們一個痛快的解脫,不愿再讓那兩個可憐的孩子活受罪了。
她沉沉地呼出一口氣,問:“皇上也知道這件事了吧?”
許平安應道:“云熙姑娘第二回向太醫院索要山茄花時,微臣便已將此事回稟了皇上。
皇上的意思是......既然皇后要,便不攔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