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后雷厲風行坐實了邵夫人的罪證,此事告一段落。
云林道驛站雖修葺過能容納下這么些后妃落腳,但到底天家婦人,在外投棧不免要與外男接觸,總是不妥。
皇后便交代宜妃帶領一眾后妃先行往溫泉山莊去,而她則與今日涉事的貞妃、南瑾留下,等沈晏辭折返對此事做以決斷。
貞妃那邊鬧得厲害,皇后一時不得脫身,南瑾只得先自行回房。
回房路上,南瑾見正對著房門的走道上供著的燭臺熄了,于是隨口吩咐采頡點上。
回了房中,采頡長吁一口氣,給南瑾奉了茶水說:
“貞妃方才那模樣簡直是要吃人。只是奴婢不明白,小主向來躲著后妃之間的漩斗,今日為何肯主動向皇后娘娘獻計?”
方才泡手驗浸液的法子,就是南瑾讓采頡偷偷去告訴云熙,這才打破了廳房僵局,堵了貞妃母女倆的路。
而當下南瑾卻不答采頡這話,只讓她一并坐下,
“你跑前跑后忙活了半日,也坐下歇一歇,喝口茶吧。”
主仆二人閑閑品茗,而南瑾的目光卻從始至終都落在緊閉的房門上。
門縫依稀可窺得走道上的燭光,
只等過了半晌,見門外燈影晃了晃,南瑾便知是有人來了,這才低聲對采頡說:
“你方才問我什么?”
“啊?”采頡放下茶盞,道:“奴婢不明白,小主今日為何要主動向皇后娘娘獻計。”
南瑾道:“我父親從前是鎮國公府飼馬的馬夫,我自幼跟著他在馬廄里幫襯,多少也了解些。
用蔬菜汁子浸泡肌膚的法子,是能盡快將浸液徹底洗干凈,但那么點分量,讓公馬飲下也是不會有什么效用的。
可若不這般,由著局面僵住,不等同于要讓我眼睜睜看著貞妃去冤枉皇后娘娘?”
她搖頭,喟嘆著說:“皇后娘娘待我有恩,我既知曉她清白,又怎能冷眼旁觀別人把臟水往她身上潑?”
“吱呀。”
話音未落,房門被人緩緩推開。
來人自然是皇后。
南瑾目光與皇后對上的一瞬,頗有些惶恐地閃躲著。
旋即迅速起身迎上去,“嬪妾給皇后娘娘請安。”
皇后笑意溫和地點了點頭,“起來坐吧。”
又對采頡說:“本宮讓云熙暖了些安神茶,你主子受了驚,用來寧神定氣最好。你去走一趟瞧著火候取來吧。”
采頡領命退下,剛跨出門檻,聽皇后又補了一句,
“門口的燭火晃眼,熄了去。”
南瑾聞言心底遽然發緊。
房門被合上,門縫外透進來的光也跟著熄滅。
房中一瞬寂靜,唯余炭火噼啪爆裂之聲。
皇后靜靜地打量著南瑾,片刻才笑道:
“本宮還要多謝你的法子。”
南瑾忙說:“能為皇后娘娘分憂,是嬪妾分內事。”
皇后頷首,輕描淡寫道:“你要告訴本宮的,方才已經借由那丫鬟的嘴說了出來。本宮現在想問你一些本宮不知道的事。”
南瑾的自作聰明再度被皇后識破。
她看著皇后那雙靜謐無波的眸子,莫名墜入了無邊的不安當中。
她不敢解釋什么,只說:“皇后娘娘所問,嬪妾定知無不言。”
“很好。”皇后面容猶帶微笑,“柳夫人死得凄慘,本宮也是于心不忍。只是本宮很奇怪,按說你這鎮國公府的義女,是皇上強壓著讓鎮國公認下。柳夫人待你怎就這般親近?便是冒著山雪,也要來送你一程?”
南瑾鎮定道:“天家恩德,讓嬪妾有福氣成了皇上的嬪妃。夫人來見嬪妾,也是多些叮囑,讓嬪妾在宮中安分守己,莫要丟了鎮國公府的臉面。”
“哦?是嗎?”皇后雙眸微闔,唇角劃過一絲凌厲的笑意,
“本宮以為今日經了此事,你愿與本宮聯手陷害貞妃母女,是因為你和本宮已經達成了共識。”
她頓一頓,睜眼再度看向南瑾時,眼神中蘊著的驚濤已是無意再藏住,
“而今看來,倒是本宮會錯了意。事到如今,你還是不肯全然相信本宮。”
南瑾被她盯得毛骨悚然,唯覺一股無形的威壓兜頭兜臉落下來,
她心下陡然一冷,正腹誹了說辭想要解釋時,聽皇后又說:
“你成了嬪妃,就不似從前只是個尋常宮女,只得身家清白便可在宮中伺候。
本宮身為六宮之主,所有伺候在皇上枕畔之人,本宮都會讓人仔細查清楚她的底細。你當然也不例外。”
皇后目光犀利地落在南瑾神色平靜的臉上,語氣略有凝滯。
很快,便是笑著,壓低了聲,說出了一番令南瑾如遭雷擊的話,
“三年前,你父親被鎮國公下令活活打死,你母親遭人活埋,一命嗚呼。按說柳夫人死了,你心里當比誰都痛快才是。不對嗎?”
皇后輕飄飄的一句話,似裹著電流鉆進南瑾的耳蝸,瞬息游走遍全身,催得她每一寸肌膚都麻木到沒了知覺!
南瑾猝然怔忡,全然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皇后娘娘?”
然而皇后壓根就沒有要聽南瑾解釋的意思。
她不理會南瑾眼底的驚詫,很快又說:“哦,對了。你好像還有個妹妹?”
皇后微笑搖頭,“嘶......不對,你該是有個姐姐才是。你胞姐南菀與淑妃關系甚好,可為什么后來陪著淑妃入宮的不是她,而是你?”
她挪正了身子端坐著,再不看南瑾一眼,
“所以南瑾。這后頭的話,你還需要本宮再繼續說下去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