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在景仁宮的時候,素來都是顧問行親自守著的,此刻他束手站著,耳朵卻悄悄豎了起來,仔細聽著里頭的動靜。
是不是在辦那事?
他心中琢磨,轉瞬又覺得自己在多想,貴妃娘娘還病著,皇上應該不至于此。
不過,后宮里借病邀寵的嬪妃也不在少數,病得起不來身依舊能侍奉帝王不計其數,再不濟,不是還有那些水靈的宮女嘛——只要皇上人留在景仁宮里頭,那就是景仁宮的恩寵。
算起來,自打上回,皇上也有好一陣子沒來景仁宮了,放在別處,內務府的人早就蹬鼻子上臉,也就佟家女這里,沒人敢做手腳。
顧問行正想著內務府使人送來的鼻煙壺,耳邊卻聽見了動靜,扭頭一看,皇上正抬腳邁過門檻。
這么短的嗎??最近的膳桌上是不是該多些補腎佳品?
顧問行嘬著牙花子思量,但仔細打量,萬歲爺走路帶風,面上也不見惱怒之色,甚至還有種意猶未盡之感。
這到底是成事了還是沒成事?
顧問行實在有些糊涂,但前方明黃色的身影越走越遠,只能連忙跟了上去。
待回了乾清宮,他照往常一般辦著手上差事,只不過偶爾偷偷打量萬歲爺的動靜,只見皇上起居坐臥看著同平常并無任何不同,除了······面上的神情。
那種神情只可意會,很難用語言描述,如果實在要說的話,顧問行覺得和前兩日出宮為爹娘添墳的顧孝身上的那股子感覺有點像。
顧孝是他另一個干兒子,打小長在宮外,家里窮,沒少被人欺負,后來爹娘餓死了,也沒人收尸,那小子就把自己賣了,換來兩口薄棺葬了爹娘。
可窮人身無分文,更沒有田地,埋棺材的地方也沒有,顧孝給地主家的小兒子當了好幾日的狗,出門被牽,在家被踹,調戲玩弄了好幾日,才換來一處葬身之地。
如今,顧孝也算有了出息,被同鄉的人傳回老家,那老地主竟巴巴地托人帶來了信,說是已經打斷了小兒子的腿,又找了一處風水寶地,讓孝公公閑時的時候回來瞧瞧可滿意。
說起來,應該就是那種過往的遺憾終于能被彌補的滿足感。
可萬歲爺天潢貴胄,自打八歲便是萬人之上的皇帝,吃得飽、穿得暖,無數人跟在身邊伺候奉承,還有太皇太后的看重,這樣的人,能有什么遺憾?
顧問行不是那種為難自己的人,見自己想不通,將其全部歸功于‘主子同奴才的不同之處’,便全部丟開手,從小宮女的手里接了碗茶悄悄放在書案上。
他放茶碗的時候偷偷看了一眼,見皇上手中認真批閱的東西竟不是折子,再一看桌上,正擺著景仁宮送來的那個漆盒。
不過是寫得大字罷了,有什么好看的,還批閱?難道皇上打算將貴妃娘娘當成稚童來養不成?
顧問行搖搖頭,只能再嘆一句——貴妃娘娘好手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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佟宛宛解決一件心頭大事,又有貼心可愛的百歲陪伴,日子就過得有意思多了,就連早起坤寧宮請安也不再覺得難熬。
不就是相當于養狗人早起遛狗嘛,聽說,有的狗極為鬧騰,三四點鐘不到就扒門喊主人起床去溜達,不知道是人遛狗還是狗遛人。
這一點上百歲就特別好,從來不扒門,見到她起了,才睡眼惺忪地睜開眼過來蹭蹭,還會陪著佟宛宛一同梳妝,有時候困極了,就趴在她的膝頭打瞌睡,小腦袋一點一點的,別提多可愛了。
佟宛宛舍不得百歲跟著自己熬,它還小,還在長身體呢,是以每次起床的時候動作都放得極輕,想讓百歲多睡一會兒。
可百歲小小歲年就看出了幾分倔性,若是睡醒沒見到主人,就不吃不喝蹲在景仁宮的門口,巴巴地望著巷口——那是回景仁宮必經之地。
這樣的百歲誰能不喜歡,整個景仁宮的小宮女都成了它的迷妹,就連最老成持重的豆蔻都贊百歲機靈、通人性、是一只忠誠的好狗。
還有啟祥宮的敬嬪,因日日來景仁宮打卡,也成了百歲的簇擁。
不過,百歲十分有原則,可以讓敬嬪摸一摸、逗一逗,卻始終不肯吃她喂的東西,是一只極守狗德的好狗。
敬嬪看著眼熱,便也打算去貓狗房抱養一只,可看來看去找不到一個合眼緣的,最后在角落里看見一只有些柔順長耳的小土狗,立刻便喜歡上了。
貓狗房的太監欲言又止,最后還是硬著頭皮說道,“敬嬪娘娘,這狗品種不夠尊貴,又十分調皮,您要不要換一只?”
聞言,敬嬪有些猶豫,黑黃白三色的小土狗,確實是街頭巷尾隨處可見的品種,但轉念一想,人分三六九等也就罷了,一只狗而已,何必在意那些。
再說了,小狗大大的眼睛,圓滾滾的小身子,再調皮又能調皮到哪里去,啟祥宮里也不算小,還不夠一只狗折騰的?
“就這吧”,敬嬪拒絕了管事太監的提議,親自為其取名為金寶。
自那里起,佟宛宛與敬嬪便多了一項活動,每日傍晚必定要一同出門遛狗。
西苑有點遠,景山等閑不得出去,二人便定在御花園里頭,那地方雖小,但對兩只奶狗而言已然是需要探索的超大迷宮了,每每都玩得不亦樂乎。
這日,佟宛宛照例在酉時帶著百歲出門,到達御花園的時候,敬嬪同金寶已經在那里等著了。
“金寶!”
佟宛宛實在拒絕不了小狗狗那雙無辜又水汪汪的大眼睛,狠狠地揉搓了一把,而金寶則是一副逆來順受的模樣,哪怕毛發全亂,也乖巧的一動不動,任由罪惡的雙手在自個的小肚皮肆虐。
金寶和它的主人都沒說什么,百歲卻不樂意了,只覺得自己的主人被別的壞狗狗給搶走,齜牙咧嘴地做出兇惡的表情,連叫聲都帶著威脅之意。
小金寶害怕極了,可憐兮兮顫抖了一下,又輕輕哼唧一聲。
佟宛宛的心都要化了,連忙制止百歲的霸凌行為,可百歲卻更氣了,一爪子拍在金寶的臉上,將它打得翻了個滾。
“小百歲!”
佟宛宛冷下臉,“你太調皮了,給弟弟道歉!”
孩子這么小,就這么霸道,還欺負別的弟弟,手上更是沒輕沒重的,長大了又該如何是好。
敬嬪先去檢查了金寶,又回身勸道,“小狗們不懂事,磕磕絆絆都是正常的,別對它們那么嚴厲”。
“再說了,百歲收著力氣呢,你瞧,金寶一點事兒也沒有”。
果然,再去看的時候,兩只小狗又親親熱熱的湊在一起玩了,像是剛才的事情根本沒發生。
即便如此,佟宛宛還是覺得不好意思,總想著是不是自己不會教育的原因。
敬嬪卻道她多想,“一個小狗有一個小狗的性子,百歲忠誠自然有些霸道,金寶記吃不記打,嬪妾真不知該如何教它呢”。
二人又就著小狗的教育問題說了一會子,正聊得起勁,卻見一個身材臃腫面色蠟黃的女子突然冒出來。
她一來便跪倒在地,“貴妃娘娘,求您幫幫嬪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