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棠棠于我,早已不是妹妹,而是此生唯一想守護的人,求父母成全。”
云父的胸口劇烈起伏,卻出乎意料地沒有暴怒。
他沉默良久,最終長嘆一聲,只是那聲嘆息里夾雜著太多復雜的情緒。
“你可知...”
云父的聲音沙啞:“若此事傳出去,旁人會如何議論?會說我們云家教養無方,會說你們...說你們罔顧…”
云湛直起身,眼底一片赤誠:“兒子愿自請出族,以贅婿身份入府,絕不連累云家名聲。”
“胡鬧!”云父猛地拍案而起,他眼眶發紅,聲音卻軟了下來:“你雖非我親生,但這些年云家早已視你如己出,族譜上清清楚楚寫著你的名字,豈是說抹就能抹去的?”
云母輕輕按住丈夫的手,柔聲道:“老爺,阿湛的性子您最清楚,若非真心,他絕不會開這個口。”
云父沉吟:“棠棠呢?她可愿意?”
云湛苦笑著搖頭:“她...什么都不知道,是兒子癡心妄想,一廂情愿。”
云父目光沉沉地望向云湛,似在審視他話中真假。
云母卻輕輕嘆了口氣,她早在棠棠腿傷后就察覺到了。
那時棠棠躺在床上自暴自棄時,阿湛徹夜守在榻前,她端著藥進屋時,正看見他用指尖輕輕拂去棠棠額前的碎發,眼神溫柔得不像話。
還有每次阿湛給棠棠診脈時,手總會不自覺地多停留一會,她總能碰見他親自扶她坐起,親自喂藥…
她曾暗自思量,若兩個孩子真能成,未必不是一樁良緣。
阿湛自小養在云家,孝順懂事,醫術精湛,又有一身好武藝護身。除了出身差些,可既已入了云家族譜,便也算是云家的人了。
云母想起這些年上門說親的媒婆,從云湛十二歲起便絡繹不絕。
可無論對方家世多好,姑娘多出眾,他總是一口回絕,甚至當著眾人的面直言:“我只要妹妹,不要媳婦。”
那時,眾人只當是孩子氣的玩笑話。
畢竟棠棠才八歲,還是個整天鬧著要吃糖,要出府玩,一讀書就裝睡的小丫頭。
誰能想到,阿湛說的竟全是真心話?
云母凝視著他的眼睛,溫聲道:“阿湛,你可曾仔細想過?莫要將對昧昧的疼惜,錯當成男女之情...”
云湛背脊挺得筆直,荊條在背上壓出紅印,有些地方甚至刺穿皮膚鮮血緩緩流下:“母親,兒子用五年時間反復確認過。”
“每次見她笑,心跳便不受控制,她稍一皺眉,我便坐立難安。我能肯定這不是XiOng'mei之情...我想與她共度余生,一生一世,只她一人。”
云母與云父對視一眼,終是輕嘆:“既如此...我與你父親便當作不知,若棠棠愿意,此事便由你們去吧...”
云湛眼眶驟紅,再次將額頭重重磕在地上,發出聲聲悶響:“兒子...謝父親母親成全。”
云父別過臉去,故作嚴厲道:“還不快把傷口敷一敷?堂堂太醫,連自己身子都不愛惜,像什么話!”
“是,兒子這就去。”
云湛剛退出房門,云母就忍不住拍了下云父的手臂:“我早看出阿湛不對勁了!”
云父瞪大眼睛:“那你不早說!方才我差點嚇得手抖,茶都端不穩了!”
云母掩唇輕笑:“你呀,就是這么沉不住氣。”
她眼波一轉,忽然促狹道:“記得當年我爹考你算賬,問你今年綢緞莊的利錢怎么算,你緊張得把‘四分利’說成了‘十分利’,害得我爹差點把茶噴出來?”
云父老臉一紅,胡子都翹了起來:“陳年舊事提它作甚!”
“還有前年七夕節。”云母繼續揭短,眼中閃著狡黠的光,"你非要...”
“夫人!”云父急得去捂她的嘴。
云母拿開他的手:“老爺,你還記不記得前年我們一起去郊外游玩,棠棠貪玩走散了,阿湛找了一整夜,最后尋到她時,那丫頭正蹲在雪地里哭。”
云父神色微動。
他當然記得,那日云湛抱著熟睡的棠棠回來時,大氅全裹在妹妹身上,自己卻凍得嘴唇發紫。
云父:“阿湛這些年...為護著棠棠,不知受過多少傷。”
云母眨眨眼,湊到丈夫耳邊輕聲道:“老爺猜猜,咱們家離辦喜事還有多久?”語氣里滿是欣喜。
云父哼了一聲:“依我看,現在就能準備上了!”
云棠在房中來回踱步,快速絞著帕子,心口怦怦直跳。
云湛與父母一塊兒說話,可會不小心說漏嘴?她回房后才發現頸后還有未消褪的紅痕,母親方才離得那樣近,她會不會已經瞧見了?
她越想越慌,正欲喝口茶冷靜冷靜,忽地被一雙溫熱的手臂從背后環住。
“啊!”她驚得渾身一顫,猛地掙開轉身,卻見云湛眸中含笑,好整以暇地望著她。
“你…你方才同父母聊什么了?”她急切地攥緊他的衣袖,聲音壓得極低:“可有說漏嘴?他們可曾起疑?”
云湛抬手幫她整理微亂的衣襟,神色如常:“不過是些鋪子里的瑣事,慌什么?我何時讓你難做過?”
他在心底暗嘆。
這些日子,他費盡心思才讓她慢慢放下戒備,從最初的抗拒到如今會紅著臉主動吻他。
可父母一來,她就像只受驚的兔子,連眼神都不敢與他相撞,之前的那些溫存仿佛全不作數了。
他輕輕嘆了口氣,伸手想撫她的臉,卻被她下意識躲開。他的手在空中頓了頓,終究還是收回了袖中。
“棠棠。”他放柔了聲音,“放寬心可好?任何事有我頂在前頭。”
云棠仍低著頭,不去看他,也不準他碰觸。
云湛心口發緊。
他知道,若是此刻告訴她父母已經默許他們的情意,只怕棠棠會更加慌亂。
說不定明日就要收拾包袱離家出走,然后躲到不知道哪個角落里抹眼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