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初馬車只是輕微搖晃,可出了城門,駛上石子路時,車身驟然顛簸得厲害。
云棠身形不穩,整個人幾乎完全陷進他懷里,馬車猛地一顛,她猝不及防向前傾去,慌忙攥住云湛的手臂:“阿兄,城外的路怎么這樣顛?”
“唔…”
云湛嗓音低啞得厲害:“是…是啊…好像是前些日子下了雨的緣故…”
“棠棠…抓穩些…”
云棠清晰地感受到身后傳來的心跳,又快又重,莫名震得她耳尖發燙。
這些都被云湛看在眼里。
他喉間溢出一聲幾不可聞的低笑,故意又貼近幾分。
不知過了多久,顛簸終于漸漸平息。
云湛松開她,嗓音沙啞:“棠棠,你先自己坐會兒…阿兄出去走走,不要害怕,阿兄馬上回來。”
他說罷,掀開車簾大步離去,待他再回來時,已換了一身干凈衣衫。
臨近中午,一行人才到了莊子上,用過午膳,云棠便覺困倦,被丫鬟攙著去廂房小憩。
她昏昏沉沉間,忽覺足尖傳來一絲異樣的觸感,原本毫無知覺的雙腿,竟隱隱泛起細微的酥麻。
昨日下午,系統就提醒過她云湛給她下了解藥,這是解藥生效了…
她緩緩睜開眼睛。
細碎的光影在視線中浮動,腳踝處傳來陣陣濕癢。
“棠棠?你醒了嗎?”
那嗓音一貫溫柔,卻又比往日多了幾分暗啞。
見她始終不作回應,他的動作愈發輕柔。
她仍像在云府時那樣,上半身被妥帖地蓋好,被角甚至細心掖緊,仿佛阿兄仍把她當作那個需要精心照料的小妹。
“棠棠,你怎么哪兒都長得這么好看…”
“唔...”
她她慌亂地睜開眼,卻見阿兄仿佛對她的反應毫無察覺。
他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聽不到外界的一點聲音,認真而虔誠。
像他小時候那般,得到了心愛的物件時,他也是用帕子一點一點,小心翼翼地擦拭著,生怕磕碰半分。
可此刻,他面對的可不是什么冷硬的物件…
另一邊。
沈楚楚跪在地上,單薄的身子止不住地顫抖。
自那夜之后,她便被關在柴房里,一直滴水未進,眼前一陣陣發黑,卻仍強撐著不敢倒下。
瑞王妃揉著脹痛的太陽穴,目光陰冷地盯著她。
王爺已帶著世子進宮請罪,所幸他們早將罪責悉數推到這個孤女身上,說世子本是好意救下她,卻一直被她癡纏,未果后她又處心積慮勾引王爺,甚至不惜下藥設計,然后再傳播那些不堪的流言。
她做這些就是為了攀附權貴,利用輿論,以及世子的心善,從而讓她進入王府,運氣好還能成為王府的主子,以后過上人上人的生活。
皇上終究顧念手足之情,只狠狠責罵了一番,罰了王爺父子閉門思過三月。
此刻宮中的禁衛想必正在各處茶樓酒肆肅清流言,用不了多久,這樁丑聞就會像從未發生過一般。
“敘白,你說,你帶回來的這個孤女該怎么處置?”
敘白神色淡漠,眼底不見半分往日的柔情。
他失去婚約,與父親謀劃多年的吞并云棠嫁妝,擴張私鹽產業的計劃就此落空,這才是他最在意的事。
要不是他那天一直精神不濟,思緒混亂,也不至于順利退親。
現在想來,云棠那蠢笨的丫頭向來好哄,只要他稍作姿態,說幾句軟話,她定會像從前一樣紅著眼眶原諒他。
可惜等他徹底清醒,匆匆趕去云府時,云棠早已不在府內了…
至于沈楚楚?不過是個消遣的玩意兒,總歸他是個男子,只是多添了件風流韻事罷了。
“勞煩母親處理了吧。”
“從前還覺得像個寵物一般得趣,原來與普通女子一樣,不過如此。”
王妃滿意點頭。
沈楚楚如遭雷擊,渾身血液仿佛凝固,那些溫柔體貼,那些深夜低語,看星星看月亮…竟全是假的?
“世子!”
她掙扎著向前爬去,聲音嘶啞破碎:“求您放過我,我真的沒有下藥!世子!世子!救救我…”
侍衛粗暴地拖拽著她往外走,她的哭求聲漸漸遠去。
…
在云湛看來。
可憐的云棠還以為自己偽裝得很好,卻不知這副強裝鎮定沒有任何知覺的模樣,更令人心癢。
而云棠這邊,她能清晰感受到那道如有實質的視線,心臟在胸腔里瘋狂跳動。
既興奮于云湛這樣危險的試探,又不得不維持著原主的人設,扮演著“未醒”的戲碼,還要流露出破綻讓云湛發現。
剛剛種種欲蓋彌彰的反應,簡直就是在明目張膽地邀請對方拆穿她的偽裝。
“棠棠?”
云棠身子猛得一顫,她確信自己掩飾得天衣無縫,他是絕不會發現她的雙腿其實早已恢復知覺。
她死死咬住舌尖,強迫自己保持雙腿殘廢的姿態,連腳趾都不敢有一絲顫動。
是了,那就索性裝下去,云湛曾經說過,像她這般腿傷的病人,偶爾控制不住一些反應再正常不過了…
“云湛…”她聲音細弱,刻意偽裝出初醒的模樣,“我剛剛好像做了個噩夢,嚇著了。”
所以她的那些嗚咽只是因為被噩夢嚇著了,絕不是什么別的緣由。
您可千萬別多想!!!
可云湛的目光卻如利刃般刺過來,仿佛能立刻洞察出她的所有小心思。
他忽然逼近,溫熱的呼吸直接拂過她耳后的敏感處,驚得云棠渾身一顫,本能地偏頭躲開…
空氣瞬間凝固。
云棠這才驚覺自己犯了個致命的錯誤,一個真正的盲人,怎么可能對突然的靠近做出如此精準的閃避?
云湛緩緩直起身,目光如鷹隼般攫(iUe第二聲)住她慌亂的神情,唇角勾起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
她刻意補救,雙手胡亂摸索:“云湛…你在哪兒…”
他忽然握住她懸在半空的手腕,掌心滾燙,水跡順著她纖細的手腕滑落。
云湛的拇指輕輕摩挲她突突跳動的脈搏,聲音溫柔得令人毛骨悚然:“別怕,我在,我一直在陪著你的。”
云棠后頸泛起一陣細密的戰栗。
她強撐著鎮定道:“嗯...我睡夠了,想出去轉轉透透氣…”
“這可不行。”
云湛如往常那般半倚在床頭,替她掖了掖被角,指尖若有似無地擦過她的耳垂:“太醫說了,你要多休息,這樣才有利于恢復。”
從前她覺得他的嗓音低沉悅耳,如今卻聽得脊背發寒。
她死死閉著眼,心跳亂得不成樣子。
他沒替她蓋好被子,也沒像往常那樣將她的腿放平,而是任由她維持著剛剛那樣…
忽然,他的掌心再度覆上她的膝蓋…
這一次,力道緩慢而危險地加重。
“棠棠....”他低低喚她,嗓音里帶著蠱惑,“你的腿...真的沒知覺嗎?”
……
再次醒來時,太陽已經西斜。
云棠怔怔地望著帳頂,身上不知何時已被穿戴齊整。
“阿兄...阿兄?”
喚了幾聲不見應答,貼身丫鬟聞聲輕手輕腳地進來:“小姐醒了?可要起身?”
丫鬟邊扶云棠坐起邊說:“午間少爺特意囑咐莫要吵醒您,說您今兒累著了。”
云棠抿抿嘴:“阿兄人呢?”
“少爺跟莊子上的農戶去溪澗了,說要親手給您撈幾尾鮮魚下廚給您補補身子。”
云棠耳尖驀地燒了起來。
什么“累著了”,什么“補身子”,這些尋常字眼此刻聽來都帶著說不清道不明的曖昧,她慌忙別過臉去,卻見枕邊靜靜躺著一條早上換上的褻褲。
是阿兄放的?
是刻意為之,提醒自己他早已知曉她恢復知覺了?還是慌亂中忘記給自己換上了?
她頓時覺得渾身燥熱,肌膚上仿佛還殘留著當時的觸感,讓她坐立難安。
待丫鬟被支出去,她便急急將妝臺上的銅鏡抱到榻上,顫抖著手解開衣帶。
除了幾處紅痕以及有些腫外,沒有任何異常。
晚膳時分,云棠握著筷子的手微微發顫。
在她意識不清時,仿佛聽到了一句“還好讓你一直動不了”。
阿兄這些時日來日日為她煎藥施針按摩雙腿,連太醫,父母都贊他用心,難道那些苦藥里,一直都被他暗中摻了別的東西?
到底…
是從什么時候開始的…
云湛坐在她身側,熟練地剔著魚刺,將魚肉夾到她碗中:“怎么從醒來就魂不守舍的?莊戶都說這魚最是滋補,阿兄親自下廚做的,嘗嘗。”
一只手挑刺夾菜,他的另一只手藏在桌布下緩緩游移。
云棠脊背繃得筆直,感覺整條腿都酥麻發軟,她強自鎮定地夾起魚肉小口吃著,卻嘗不出半分滋味。
“...很鮮甜,多謝阿兄。”
“喜歡就多用些。”云湛溫聲說著,卻越發肆意。
這一切都在桌布里發生,桌布外,他依舊從容不迫地用膳,甚至還體貼地為她盛了碗熱湯。
“方才起身時,可在床榻上發現了什么?”
云棠手一抖,半塊魚肉掉在了桌子上:“沒有…沒發現什么…”她聲音虛浮得厲害,尾音險些化作一聲嗚咽。
云湛突然傾身:“棠棠這是怎么了?怎么臉這般紅,呼吸也很急促,莫不是中午沒蓋好被子染了風寒?”
“唔…阿兄…”云棠聲音發顫,“我只是...是辣到了...”
云湛掃過一桌清淡的菜,將裙子提了上去:“那下次,阿兄吩咐廚房做清淡些。”
云棠強行忍耐,胡亂扒了幾口飯,只想快些結束這場酷刑。
云湛哪里看不出她的小心思,面上溫柔地替她布菜:“今日在溪邊,瞧見一尾紅鯉...可惜...讓它逃了。”
云棠險些將碗筷掀翻,這話是什么意思,是意有所指還是無心之言?
她不得不放慢動作,不敢再亂來。
好不容易用完膳,云湛:“棠棠,阿兄推你出去消消食吧。”
緩過來的云棠擔心他會做出更過分的事,正欲尋個由頭推拒,就聽聞廊下傳來急促的腳步聲。
丫鬟在門外稟道:“小姐,少爺,敘白世子到訪。”
“快請!”她脫口而出,聲音里帶著掩不住的雀躍。
云湛緩緩收回手,眼底陰云密布。
“棠兒,怎么來莊子也不說一聲?我到處找你。”敘白大步跨入,目光灼灼地望著云棠,這才轉向云湛草草點頭,“云湛兄。”
云湛沒有搭理他,只自顧自地擦著手。
云棠坐在輪椅上,手指絞著衣角:“是臨時起意跟阿兄來的...阿兄,我陪敘白哥哥去莊子里走走,你先去忙吧。”
“是啊。”敘白立即接話,不著痕跡地站到輪椅后方,“云湛兄放心,我會照顧好棠兒的。”
云湛唇角勾起溫柔的弧度,仔細為云棠的膝上蓋上薄毯:“棠棠早些回來。”
敘白推著云棠走遠了些,確認只有幾位丫鬟遠遠跟著,他反復試探,發現她并不知道退婚一事,想來是云家瞞著她偷偷進行的。
他突然蹲下身緊緊握住云棠的手:“棠兒,我想你想得緊。”
“敘白哥哥...”云棠耳尖泛紅,想要抽手卻被他握得更緊,“今日怎么突然說這些...”
敘白:“棠兒,你可信我?”
“我自然相信敘白哥哥的,我們從小…”
“是我前些日子糊涂。”敘白急急打斷,“那沈楚楚在府里興風作浪,連累王府被圣上責罰,如今我好不容易才尋得機會偷跑出來見你。”
“我已將她逐出府去,我想明白了,是我自己太過心軟,又優柔寡斷,平白讓你受了委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