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暖指了指拴在樹上,正甩著尾巴反芻的大水牛問他:“君寶,你家里的事情多不多?
若是不多,下午能不能幫姐姐去放牛。姐姐每天給你五文工錢如何?”
江君寶聽聞,眼睛刷的一下亮了:“想去。不過,我得先問問我奶。”
“當然了。走,咱們直接上你家去問問她!”
一大一小到了江君寶家。
王阿婆剛給小孫女喂完蛋羹,見她來了很是歡喜:“暖暖來了呀。”
江君寶則十分有眼色的給江暖搬來了一張小板凳。
江暖接過王阿婆懷里的小嬰兒抱在懷里逗弄著。
因為嚴重的營養不良,一歲多的孩子了還不會走路,瘦弱得跟只小貓崽兒似的,看著真心可憐。
“阿婆,妹妹叫什么名字。”
王阿婆苦笑一聲,話語里很有些怨氣:“沒有名字,就叫苦妹,誰叫她命苦。
還沒出生就沒了爹,出生又死了娘,克親呢!”
江君寶的爹前年冬天跟著別人去采山時,在老虎嶺的深山里被老虎咬死了。
村里人找到他的時候,人已經被吃得就剩一個腦袋和幾根殘骨了,現場慘不忍睹。
那時,他的妻子已經懷孕八個月了,聞此噩耗動了胎氣,掙扎著生下孩子后,也難產而亡。
故而,老太太對這苦命的小孫女頗有些怨言。
對此江暖很是不贊同,至少不能讓老太太有這種不好的思想。
于是勸慰她:“阿婆可千萬不要這么說,我們妹妹多漂亮啊!
再說了,這種事情誰也不想發生,她也不愿意這樣的。
您老可千萬別聽那些吃飽了沒事,就喜歡亂嚼舌頭根子的家伙胡說八道。
我和江彥不也沒有父母嗎,至少,他們兄妹兩個還有您不是!
好好養大了,將來一準兒孝順您,您老啊就等著享后福吧。
只不過,這名字可得改改。
苦妹苦妹的叫,沒得把福氣都給叫沒了。”
王阿婆聽到江暖這么說,心里到底松快了些。
眉宇間也有了些笑意:“你說的也在理。
不過,我老婆子大字不識一個,也取不出什么好名字來。
我知道你慣是個識文斷字的,不如你給她起個名字吧?”
江暖愣了愣:“這合適嗎?”
“合適,怎么不合適。
沒有你從前給的那些米糧和大家伙的幫襯,她也活不下來。”
“那行吧!”江暖掃了眼院子里,見籬笆下一叢萱草枝葉葳蕤,花開正好。
于是心頭一動,對王阿婆道:“就叫江萱吧,小名無憂。
萱草也叫忘憂草,亦是母親之花。
她母親拼了性命也要把她帶到這個世界上,定然是極愛她的。
給她起名為萱,一來是為了紀念她的母親。
二來嘛,有詩云:萱草雖微花,孤秀能自拔。亭亭亂葉中,一一勞心插。
也希望她將來能夠堅韌自強的面對未知的人生。”
老太太不懂詩詞,但聽到江暖這樣說,知道這名字定是極好的,于是點頭應下:“好,就叫江萱。”
一旁的江君寶也笑著拍起手來:“我妹妹有名字嘍,叫江萱,真好聽。”
眾人歡喜了一陣,江暖方才說起今天的來意:“您老也知道,我家剛買了牛。
可我天天忙得腳不沾地的,實在沒空去放牛。
所以我想請君寶每天下午去幫我放牛。
當然,我也不白讓他幫忙,每天給他五文錢工錢如何?”
說罷,從懷里摸出荷包,數出六十個大錢來。
“今日是四月十八,連帶今天這個月還有十二天。
一天五文就是六十個錢,我先給您,你們也好買些東西。”
老太太不肯:“放個牛而已,哪里就能要錢呢,不行不行,絕對不行。”
江暖道:“君寶細心,我看他就挺合適的,請誰不是請。
不過吧,這活兒錢少,請別人未必愿意干。”
又費了一番工夫,總算是說服老太太接下了。
王阿婆心里知道,江暖這是變著法兒的拉撥他們家呢。
否則,每天就是放個牛就能有五文錢的收。
這樣的好事情,她隨便在村子里喊一聲,就能引得一群老頭孩子搶破頭。
江暖又囑咐江君寶:“你放牛的時候可以去找你江三太公(老族長)搭伴兒。
他老人家每天下午這個時候都會放牛的。”
江君寶一聽立即跳起來一溜煙的往外跑,邊跑邊喊:“暖暖姐,我曉得的,我這就去找他。”
江君寶跑走后,江暖也起身告辭。
她還得去老族長家,詢問加蓋牛棚的事情,順便說說翻修屋頂的事。
否則下雨就漏,屋里潮得跟什么似的,時間長了實在受不住。
江暖到的時候,老族長已經牽著牛出去了。他的大兒子江文在家。
聽說了江暖的來意后,立即笑了:“我聽說你買了牛,就知道你要來找我。
搭個牛棚子而已,木頭、木皮什么的,都是現成的。
現在剛插完秧,大伙兒都有空,喊幾個人,兩天就給你搞完了。”
江暖又提出翻修房頂的事,想把茅草全換成木皮屋頂。
江文道:“那也要不了多少工夫,撐死再多一天的事。”
“那成,這事兒我就拜托給您了。
至于材料和工錢,等搞好了您給我報個數,我一起結給您。”
“給點材料錢就行,工錢不要。
搭個小棚子而已,鄉里鄉親的還要什么工錢,管餐飯就成!”
“那我可就占了大便宜了。”
從族長家離開后,江暖又回了趟家提了壇子酒和一盒點心去了江五太公家,請他教自己趕車。
老頭兒一看到酒,樂得嘴都快咧到耳朵根后了,一口答應下來。
說他每天都在家,只要她有空,可以隨時過來找他。
江文素來是個雷厲風行的性子。
當天晚上就喊了村里幾個有空的弟兄,次日一早眾人就扛著材料來了江暖家。
在江暖選定好的地方乒乒乓乓的開工了。
叔伯們不要工錢,但飯得管。
江暖索性托江五太公套了牛車跑了一趟縣城,買了酒肉和筒子骨回來。
回到村里,又同村民們買了一只大肥公雞和一條剛從馮河里打上來的大青魚。
之后請來了江文的媳婦,幫著一起做了中午的飯菜。
一大盆子青辣子炒肉,一大條紅燒魚。
一盆子空心菜,外加一盆野菌大骨湯和一碗去年腌的酸豆角,糙米飯管飽。
農家菜談不上多么精致,重在一個量大實惠,當然味道也不差。
以至于干活的人們在聞到廚房的肉香時,饞得直流口水。
江暖家的飯菜給力,叔伯們干活也給力,起碼得對得起人家管的這頓飯不是。
到了晚飯,見飯桌上不僅有肉有雞,還有一大壇子酒時,大家伙兒就更樂了,直夸江暖實在。
晚飯做的早,江君寶牽著牛兒回來的時候,雞湯已經熬好了,又香又濃。
江暖撿那好肉盛了滿滿的一碗,又裝了些飯,讓孩子端回家去了。
孤兒寡母的不容易,能幫一把是一把。
漢子們的速度很快,不過兩天時間一個寬敞又結實的牛棚就搭好了。
又用了一天的時間,把江暖家屋頂上的茅草全都換成了厚實的木皮屋頂。
所謂的木皮就是大杉樹上環剝下來的整張樹皮,防水性很好。
馮乘的百姓們將其曬干后拿來蓋屋頂。雖比不上瓦片,但是比起普通的茅草要好上許多。
至少新蓋好的木皮屋頂,五六年內不用再擔心漏水的問題。
因為買牛和蓋牛棚的事情,江暖已經好幾天沒上山了。
這日,天氣晴好,江暖收拾收拾又帶著白澤往山上去了。
今天上山她走的是另外一條路。這條路平日走的人少,這代表能采到的山貨就越多。
果然,她上山才半個時辰就在一片石壁下方找到了一大片上了年份的葛根。
這東西水磨取粉可解熱除煩,生津止渴。常用于煩熱,口渴,醉酒,喉痹,瘡癤之癥。
常食可增強體質,調節人體機能。哪怕在后世,也頗受世人追捧。
縣城的藥材行收購價并不低,剛挖出來的新鮮生根也得六七文錢一斤。
最重要的是,這東西壓秤的很。總之,除了難挖了點沒別的毛病。
不過,這也難不倒江暖,她沒費多少功夫就挖出來一大堆。
最粗的能有飯碗的碗口粗,將近一米來長。
江暖把它們一一插在背簍子里,裝得整整齊齊,她掂了掂了少說也得五六十斤。
也虧得她常年勞作,力氣比一般的姑娘家大,否則這簍子東西就是白送,她也未必能背下山去。
裝好葛根,江暖站起身喊白澤。
這小東西嫌無聊,在她挖葛根的時候就跑得不見蹤影了。
江暖雙手作喇叭狀,一連沖周圍喊了數聲,除了自己的回音外,那是半點回應都沒有。
她試著感應了一下,完全感應不到。應該是跑遠了。
江暖怕它遇到危險,只好四處尋找。
她打定主意,下次再帶它出來,定要找根繩子給它拴起來!
一定!
江暖沿著山脊,扒拉著草木一路下到沖槽(山溝),剛要過溪流。
便眼尖的看到溪對面,一頭巨型母野豬帶著幾只半大的豬崽子,正往溪流邊走來。
摸不清它們是要喝水,還是要過溪,江暖心里一驚,轉頭就往回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