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出茶室門時,天色已經漸黑。
負責打理園林草木的師傅過來看了一眼,耷拉在地上的是條兩根手指粗的青枝桿,被硬生生踩斷了半截。
枝條垂落在護樹池面,僅留一層皮和主桿相連,斷口處還凝著些透亮的汁液,不偏不倚,正對前庭進門口。
這斷枝角度太明顯了點,園匠師傅難以自行定奪:
“二少爺,這情況是救不回去了,您看是直接修剪了,還是......”
霍知岸沒有說話,先看向淺喜。
“陳伯,今晚有客人,直接剪了會影響美觀。麻煩您想想辦法,暫時先接回去吧,明早再修理。”淺喜給了抉擇。
園匠師傅點了點頭:“那麻煩您二位幫我在這里先看著,我去后院拿工具。”
園匠師傅走了,羅漢松下只剩下霍知岸和淺喜。
淺喜撿了旁邊一根廢棄的細木枝,沿著護樹池把凌亂散在池面的一些細碎葉片撿起來。
霍知岸跟在她旁邊走。
淺喜一手拿木枝,一手撿針葉,很快兩只手不夠用。
霍知岸見狀,默默伸手過來,淺喜猶豫了下,把撿起的幾根針葉遞給他。
“謝謝。”她輕聲道謝。
霍知岸沒說話。只在她躬身撈枝葉的時候才把目光定在她身上。
樹影在她肩頭游移,針葉間漏下的月光淌過她側臉,把她側顏線條勾描得愈發柔和。
風穿過松針的沙沙聲里,他聽見自己的心跳比月光更沉。
“你這兩個月,在落風縣還好嗎?”
“挺好的。”淺喜頭也不抬。
“我哥......經常去嗎?”
淺喜聽到他提霍郁成,劃拉水面的動作頓了頓,隨后繼續,嗯了聲。
霍知岸陷入長久的緘默。
淺喜斂眸看了他一眼,見他垂著手,捏著幾根枝葉,敗落地站在旁邊,那張臉在月光和路燈下被照得愈發蒼白。
她前段時間聽說,左小洛談戀愛了。
對象是幾年前陪她出國留學的前男友,兩人算是復合。
她不免對他生出一絲同情。
“你應該勇敢點。”
“什么?”
“我覺得,你當初應該勇敢點。”淺喜道。
霍知岸攥著枝葉的手緊了緊,隨后又松懈開。
他看著她,唇瓣張了張,想說什么,猶豫了許久,卻最終只換來一個嘆氣。
淺喜撿完池面一圈掉落的樹枝,聽見霍知岸突然落寞出聲,“你不知道爺爺是什么樣子的人。”
淺喜抬眸瞄了他一眼。
霍知岸和她對視,心道就像你也不知道,霍郁成是什么樣的人。
身后傳來園匠師傅的腳步聲,兩人的聊天戛然而止。
陳伯見莊淺喜站在池臺上幫忙清理池面落枝葉,忙過來阻止:“莊小姐,二少爺,這些活我們來干就好,您快從臺上下來吧,別到時候摔了。”
“沒事的陳伯。”淺喜道:“客人快來了,再叫你們來也費時,這里我已經簡單打撈干凈了,您幫忙把那根斷桿接回去就好。”
“好的。”
淺喜觀察了下前庭四周,提醒他:“陳伯,待會麻煩您把靠近中央的氛圍燈熄幾盞,最好不要讓光線聚焦在樹上,否則斷枝會有點顯眼。”
“好的,我記住了。”
淺喜嗯了聲,說罷打算從池臺下來。
她今天穿了及腳踝的半身裙,一手撈著裙擺,盯著下面的地磚,準備邁下。
霍知岸朝她伸手。
淺喜盯著他那只手掌,默默搖頭。
不過她自己下來的時候,霍知岸還是攥著她手臂,扶她站穩了。
淺喜低聲道了句謝謝,不著痕跡地要抽回手臂,霍知岸似乎沒反應過來,緊捏著她手臂沒有放開。
兩人動作間,從前方不遠處大門口駛進來一輛黑色的轎車。
熾亮的車前大燈掃過二人身上,淺喜回身看去,眸光亮了亮。
“大少爺回來了。”陳伯站在腳手架上給壽松接木桿,看清那輛車后動作微微加快了些。
前排副駕,季叔目光從前方樹下的兩人身上移回后視鏡。
“少爺,是淺喜小姐和知岸少爺。”
霍郁成當然有眼睛。
男人一雙冷漠沉肅的眼睛隔著車窗玻璃,盯著霍知岸攥在淺喜手臂上的那只手,隨后冷冷調開。
淺喜見霍郁成回來,心情悅動起來。
霍知岸凝視著莊淺喜那張微微放光的臉,手一頓,神色落寞松開了她。
淺喜好幾天沒見霍郁成了,既期待又緊張。
但這是在霍宅,即使霍郁成回來,她一時半會也不能立刻去見他。
她收斂了神情,忍住了奔跑過去歡迎和貼貼他的心緒,轉身去幫陳伯扶木桿。
她扶木桿的動作都變得愈發積極起來。
霍知岸默默瞧著她轉眼之間的細微變化,眼底泛出幾抹酸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