包完最后一本線裝書時,日頭已經爬過了書店的木窗,落在桌角那套迷你工具上,把“硯宸”二字照得透亮。張景宸正低頭疊包書紙,指尖剛碰到紙角,白硯書的手機就響了,屏幕上跳著“蘇棠”兩個字——那是她從小一起長大的閨蜜,蘇家做藝術品收藏起家,家底厚得藏都藏不住,人卻活得比風還颯。
“喂?”白硯書接起電話,剛說了一個字,就被那頭的聲音打斷。
“硯書!你在哪?我剛從巴黎飛回來,給你帶了瓶1982的勃艮第,還有你上次說的那個古籍修復專用的糨糊,我讓助理從倫敦拍回來的!”蘇棠的聲音透著股子風風火火的勁兒,“我現在在你書店巷口,看見個穿淺藍襯衫的帥哥蹲在門口,不會是你新找的店員吧?長得還挺順眼。”
白硯書一愣,轉頭往門口看——張景宸正蹲在石墩邊,手里拿著根小樹枝,在地上畫著什么,聽見聲音抬頭,看見巷口停著輛酒紅色的法拉利,車頂敞著,一個穿黑色吊帶裙、戴墨鏡的姑娘正靠在車門上,手腕上的百達翡麗星空盤晃得人眼暈,不是蘇棠是誰。
“是景宸,”白硯書掛了電話,無奈地笑了笑,“我跟你說過的,張爺爺的孫子。”
張景宸站起身,有點緊張地整理了一下襯衫袖口——他早就聽白硯書提過蘇棠,知道是她最要好的閨蜜,家境好,眼光刁,心里莫名有點打鼓,怕自己哪里做得不好。
蘇棠踩著細高跟走過來,墨鏡往下滑了滑,露出雙挑著眼尾的桃花眼,先掃了眼張景宸,又看向白硯書頸間的白梅銀墜,嘴角一揚:“喲,這墜子挺別致啊,銀的?看著不像凡品,誰送的?”
白硯書耳尖一紅,剛要開口,張景宸先搶了話:“是、是我送的,就是個小玩意兒,不值錢。”
“小玩意兒?”蘇棠挑眉,伸手碰了碰墜子邊緣,指尖劃過刻著的“宸”字,“手工鏨刻的吧?我認識做這個的師傅,工費就得六位數,還說不值錢?張少爺挺會啊,送禮物都送得這么低調。”
張景宸臉一下子紅到了脖子根,手不自覺地攥著衣角,看向白硯書,像是在求助。白硯書趕緊拉了拉蘇棠的胳膊:“別瞎說,就是個普通銀墜,你不是說帶了糨糊嗎?先進去坐。”
蘇棠笑著往里走,路過張景宸身邊時,故意壓低聲音:“小子,好好對硯書,不然我饒不了你。”
進了書店,蘇棠往藤椅上一坐,從愛馬仕的包里掏出個絲絨盒子,扔給白硯書:“喏,你要的糨糊,英國那個老匠人做的,就剩這最后一罐了,我加價才拿到的。”又從另一個袋子里拿出瓶紅酒,“這個給你爸的,他上次說想喝勃艮第。”
白硯書接過盒子,打開一看,里面是個深棕色的陶罐,罐身上刻著細密的花紋,確實是她找了很久的那款古籍修復專用糨糊——黏性適中,還帶著點松木香,用來補殘頁最合適。
“謝了,”白硯書把盒子收好,“怎么突然回來了?不是說要在巴黎待一個月嗎?”
“還不是為了你那本《金石錄》,”蘇棠喝了口張景宸遞過來的茶,眼睛一亮,“我爺爺昨天給我打電話,說他有個老戰友,以前是古籍收藏家,家里藏著不少寶貝,其中好像就有本《金石錄》的明抄本,就是不知道是不是你爺爺丟的那本。我想著這事急,就趕緊飛回來了。”
白硯書手里的動作一頓,猛地抬頭:“真的?你爺爺知道地址嗎?”
“知道啊,就在西郊的老別墅里,那老爺子姓周,脾氣有點怪,但跟我爺爺關系好,我去說肯定管用。”蘇棠說著,看向張景宸,“張少爺,你不是說有線索嗎?剛好,咱們一起去周爺爺家,說不定能湊齊線索。”
張景宸趕緊點頭:“好!我開車,我的車寬敞,能裝下東西。”
“不用,”蘇棠擺了擺手,掏出車鑰匙晃了晃,“我開我的車,順便帶你倆兜兜風,我剛換的賓利添越,后排能躺平,硯書你不是坐長途車會累嗎?剛好能歇會兒。”
白硯書無奈地搖搖頭——蘇棠永遠這樣,什么都要最好的,連車都得選最舒服的。
三人上車時,蘇棠故意把駕駛座旁邊的位置留給張景宸,自己坐進后排,拍了拍身邊的空位:“硯書,來坐這兒,咱們聊會兒天。”
車開出去后,蘇棠靠在椅背上,看著前排的張景宸——他正小心翼翼地調整空調溫度,調到24度就停了,又從儲物格里拿出個靠墊,遞給白硯書:“表姐,你靠會兒,這個靠墊是記憶棉的,你上次說腰不舒服。”
蘇棠在后排看得清楚,忍不住笑出聲:“張少爺,你這細心勁兒,比我家那些管家還周到,硯書以前坐我的車,從來沒人給她遞靠墊,你這是把她的習慣都記下來了?”
張景宸握著方向盤的手緊了緊,耳尖又紅了:“就是、就是記得她上次說過……”
白硯書趕緊把靠墊抱在懷里,瞪了蘇棠一眼:“別胡說,景宸就是熱心。”
蘇棠挑了挑眉,沒再說話,卻拿出手機,偷偷給白硯書發了條消息:【這小子對你有意思,眼神都快粘你身上了,你別裝不知道。】
白硯書看著消息,指尖有點發燙,悄悄抬頭看了眼前排的張景宸——他正專注地看著路,陽光從車窗照進來,落在他的側臉上,額前的碎發垂下來,顯得格外認真。她咬了咬唇,回了兩個字:【別鬧。】
車開了一個小時,到了西郊的別墅區。這里的別墅比張園更隱蔽,每棟都帶著大大的院子,門口的石獅子都是明清時期的古董。蘇棠打了個電話,沒過兩分鐘,大門就開了,一個穿著中山裝的老人站在門口,看見蘇棠,笑著迎上來:“小棠來了,快進來,你爺爺剛還跟我打電話呢。”
“周爺爺好,”蘇棠笑著挽住老人的胳膊,指了指白硯書和張景宸,“這是我閨蜜白硯書,還有她朋友張景宸,我們想來看看您收藏的那些古籍。”
周爺爺看向白硯書,眼睛一亮:“你是白老的孫女吧?我認識你爺爺,當年我們一起去敦煌收過拓片,他還送過我一本《論語》的批注本呢。”
白硯書愣了愣,沒想到爺爺還認識周爺爺,心里頓時熱了起來:“周爺爺,我爺爺確實跟我提過您,我這次來,是想找一本《金石錄》,不知道您這兒有沒有?”
“《金石錄》啊,”周爺爺沉吟了一下,“我這兒有本明抄本,是當年從一個老收藏家手里收的,上面好像有你爺爺的題跋,你們跟我來書房看看。”
周爺爺的書房在二樓,比張爺爺的書房還要大,四面墻都是書架,上面擺著的古籍用錦緞套著,連空氣中都飄著淡淡的蕓香——那是用來防蟲的,只有真正愛書的人才會這么細致。
“就在最里面那個書架上,”周爺爺指著角落里的書架,“有點高,你們得搬個梯子。”
張景宸趕緊去搬梯子,放在書架前,回頭對白硯書說:“表姐,你站在下面,我幫你拿,你告訴我是哪本。”
白硯書點了點頭,站在梯子旁邊,仰頭看著書架:“第三層,藍色錦緞套的那本。”
張景宸爬上梯子,伸手去夠那本書,手指剛碰到錦緞套,梯子忽然晃了一下。白硯書下意識地伸手扶住梯子,張景宸低頭看她,兩人的目光撞在一起——他離得很近,呼吸都能落在她的額頭上,眼神里帶著點緊張,還有點她熟悉的溫柔。
“小心點,”白硯書小聲說,扶著梯子的手緊了緊。
“嗯,”張景宸應了一聲,趕緊把書拿下來,爬下梯子,遞給她,“你看看,是不是這本。”
白硯書接過書,小心地打開錦緞套,里面是本線裝書,封面是深藍色的,上面有個小小的“硯”字——是爺爺的筆跡!她心里一緊,趕緊翻開書頁,第一頁就有爺爺的題跋:“此本為明抄本,與吾所藏正本互為補充,待硯書長大,當尋得正本,合二為一。”
“是爺爺的字!”白硯書的聲音有點發顫,指尖劃過題跋,眼里泛起了淚光。
張景宸趕緊遞過紙巾,輕聲說:“別急,慢慢看,找到就好。”
蘇棠和周爺爺站在旁邊,看著兩人的互動,都笑了。周爺爺拍了拍蘇棠的肩:“這兩個孩子,倒像是你爺爺當年和白老的樣子,都是愛書的人。”
蘇棠笑著點頭,拿出手機,偷偷拍了張照片——照片里,白硯書低頭看著書,眼里帶著淚光,張景宸站在她身邊,手里拿著紙巾,眼神專注地看著她,陽光從窗外照進來,把兩人的影子疊在一起,格外溫馨。
看完書,周爺爺留他們吃飯。飯桌上,周爺爺不停給白硯書夾菜,說:“你爺爺當年最愛吃我做的紅燒肉,你也嘗嘗,看合不合口味。”
張景宸趕緊接過話:“周爺爺,我幫表姐夾,她不愛吃太肥的,我幫她挑瘦的。”說著,就拿起公筷,仔細地把紅燒肉里的瘦肉挑出來,放在白硯書的碗里。
蘇棠在旁邊看得清楚,故意說:“喲,張少爺還知道硯書不愛吃肥肉啊?我跟她認識二十年,有時候都記不住。”
張景宸臉一紅,低頭扒飯:“就是、就是聽她提過一次。”
白硯書咬著筷子,看著碗里的瘦肉,心里暖暖的——她確實只提過一次,上次在張園吃飯,她夾了塊紅燒肉,挑掉肥肉才吃,沒想到他居然記在了心里。
吃完飯,天色已經暗了。周爺爺把那本明抄本借給了白硯書,說:“你拿去慢慢看,說不定能找到正本的線索,找到了記得告訴我一聲。”
回去的路上,蘇棠忽然說:“對了,我忘了跟我爸說我回來了,你們先送我去我家公司,我拿點東西,然后你們自己回去,我今晚約了朋友。”
白硯書知道蘇棠是故意的,卻沒戳破,只是點了點頭:“好,那你自己注意安全。”
送蘇棠到公司樓下,她下車前,湊到白硯書耳邊,小聲說:“機會給你創造好了,好好把握,別等我催。”又拍了拍張景宸的肩膀,“小子,加油,我看好你。”
車開遠后,車廂里靜了下來,只有空調的聲音。張景宸握著方向盤,偷偷看了眼白硯書——她正低頭看著那本明抄本,發梢垂下來,遮住了她的側臉,頸間的白梅銀墜在燈光下閃著光。
“表姐,”張景宸忽然開口,聲音有點緊張,“那個……周爺爺說這本明抄本和正本能互為補充,說不定我們能從里面找到線索,下次我們一起去圖書館查資料吧?”
白硯書抬頭看他,眼里帶著點笑意:“好啊,不過下次你不用這么緊張,蘇棠就是愛開玩笑。”
張景宸愣了愣,隨即笑了,眼睛彎成了月牙:“我知道,就是有點怕她不滿意我。”
“她已經滿意了,”白硯書小聲說,低頭繼續看書,耳尖卻紅了。
車開到白硯書家樓下時,已經快十點了。張景宸幫她把書拿下來,又從車里拿出個保溫袋:“這里面是我讓廚房做的銀耳羹,你晚上看書容易餓,記得熱了再喝。”
白硯書接過保溫袋,指尖碰到他的掌心,這次沒縮,反而輕輕捏了捏:“謝謝你,景宸。”
這是她第一次叫他的名字,不是“表姐”,也不是“張景宸”,而是“景宸”。張景宸愣在原地,看著她的背影走進樓道,直到電梯門關上,才反應過來,嘴角一下子揚了起來,連開車的時候都忍不住哼起了歌。
白硯書回到家,打開保溫袋,里面的銀耳羹還熱著,甜得剛好,里面放了她愛吃的蓮子。她喝著銀耳羹,翻著那本明抄本,忽然發現書頁里夾著一張蕓香箋,上面是爺爺的筆記:“正本藏于蘭園,以梅為記。”
蘭園是她爺爺生前的書房名字,就在老洋房的后院里。她心里一動,拿起手機,給張景宸發了條消息:“景宸,明天我們去老洋房的蘭園看看,說不定能找到正本。”
沒過幾秒,張景宸就回了消息,還帶了個笑臉表情:“好!我明天一早去買豆漿油條,還是少糖的,對吧?”
白硯書看著消息,笑了,摸了摸頸間的白梅銀墜——蕓香箋上的“以梅為記”,是不是就是這個墜子?她不知道,但她知道,有個人會陪著她一起找,不管多久。
這時,蘇棠發來消息,附了張下午拍的照片:【你看你倆,多般配,別再裝了,趕緊在一起吧!】
白硯書看著照片,手指在屏幕上頓了頓,回了個笑臉表情——這次,她沒再說“別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