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蘭園浸在霧里,老洋房后院的木門推開時,帶起一陣混著蘭草香的風。張景宸拎著保溫桶走在前面,手里還多了把竹編的小掃帚——是他特意從家里帶來的,知道蘭園久沒人打理,石板路上肯定落了灰。
“慢點走,臺階滑?!彼仡^扶了白硯書一把,指尖碰到她的手腕,像往常一樣輕輕捏了捏,又趕緊松開。蘭園是白爺爺生前的書房,青磚鋪地,四周種著十幾株蘭草,墻角擺著個半舊的藤椅,椅邊立著個梅紋的木柜,柜門上的銅鎖都生了銹。
“我小時候總在這兒玩,”白硯書蹲下來,指尖蹭過藤椅上的木紋,“爺爺會把我放在藤椅上,自己坐在木柜前翻書,翻累了就給我講《金石錄》里的故事?!?/p>
張景宸放下保溫桶,拿起小掃帚開始掃石板路,動作很輕,怕揚起的灰弄臟她的裙子。掃到藤椅邊時,他停了下來,看著那個梅紋木柜:“表姐,你說的‘以梅為記’,會不會就是這個柜子?”
白硯書抬頭,目光落在柜門上的梅紋上——五瓣梅花刻得很細,花瓣中間還藏著個小小的“硯”字,是爺爺的標記。她走過去,試著拉了拉柜門,鎖得很緊,銅鎖上銹跡斑斑,像是幾十年沒開過。
“鎖芯可能銹住了,”張景宸湊過來,從口袋里掏出個小盒子,里面是套迷你的開鎖工具,“我昨天問了修鎖的師傅,說這種老銅鎖用石墨粉能打開,我帶了點?!?/p>
他蹲下來,小心翼翼地往鎖芯里倒石墨粉,指尖捏著細鐵絲,慢慢探進去。陽光漸漸穿過霧氣,落在他的側臉上,額前的碎發垂下來,遮住了認真的眼神。白硯書站在旁邊,看著他的睫毛在眼下投出淡淡的陰影,忽然想起上次在書店,他也是這樣,專注地包著書,手指有點笨,卻格外認真。
“咔嗒”一聲,鎖開了。張景宸松了口氣,抬頭看她,眼里帶著點邀功的笑意:“開了,你站遠點兒,我怕里面有灰。”
他輕輕拉開柜門,一股混著蕓香和舊紙的味道飄了出來。柜子里擺著幾摞線裝書,最上面放著個梅紋錦盒,盒蓋上的絲線有點褪色,卻依舊看得清精致的花紋——和白硯書頸間的白梅銀墜,竟是同一個樣式。
“是這個!”白硯書心里一緊,伸手去拿錦盒,指尖剛碰到盒蓋,就被張景宸攔住了:“慢點,別碰壞了,我幫你拿。”
他小心地把錦盒捧出來,放在藤椅上,慢慢打開——里面沒有書,只有一張折疊的宣紙,上面是爺爺的筆跡,寫著:“正本藏于硯林書齋博古架第三層,左數第五格,以蘭草箋為引。”
白硯書看著宣紙,忽然笑了——原來《金石錄》的正本,一直就在她的書店里,離她那么近。張景宸也笑了,伸手幫她拂掉肩上的碎灰:“太好了,終于有線索了,我們現在就去書店找?”
“不急,”白硯書搖了搖頭,拿起保溫桶,“先吃早餐,豆漿該涼了?!?/p>
兩人坐在藤椅上,分吃著油條和豆漿。張景宸還是像往常一樣,把油條泡軟了遞給她,自己吃剛出鍋的脆油條。陽光落在他們身上,蘭草的香味飄過來,混著豆漿的甜香,安靜得像幅畫。
“對了,”白硯書忽然想起什么,從口袋里拿出塊橘子糖,遞給張景宸,“昨天蘇棠說,你跟她打聽我愛吃什么,還問她怎么追女孩子?!?/p>
張景宸耳尖一紅,嘴里的糖差點掉出來,含糊地說:“我、我就是問問,沒別的意思……”
白硯書看著他緊張的樣子,忍不住笑了,伸手碰了碰他的耳尖:“別緊張,我沒生氣。”
指尖碰到耳尖時,張景宸猛地僵住,像被燙到似的,卻沒躲開,只小聲說:“表姐,我是認真的。”
正說著,白硯書的手機響了,是蘇棠打來的:“硯書!找到線索沒?我訂了個地方慶祝,叫‘蕓香小筑’,就在你書店附近,帶院子的那種,晚上有燈串,特別好看,你跟張景宸趕緊過來,我都點好你愛吃的菜了!”
掛了電話,白硯書看著張景宸:“蘇棠訂了地方,我們先去書店找正本,再過去?”
張景宸點頭,心里卻有點緊張——“蕓香小筑”是他和蘇棠早就商量好的,蘇棠說那里的院子種著蘭草和梅花,晚上掛著小燈串,最適合表白,還幫他點好了白硯書愛吃的菜,連背景音樂都選好了,是白硯書喜歡的古箏曲。
去書店的路上,張景宸的手一直攥著方向盤,手心有點出汗。白硯書沒注意,一門心思想著《金石錄》的正本,到了書店,徑直走到博古架前,找到第三層左數第五格——里面擺著本深藍色錦緞套的書,套子上繡著蘭草,正是爺爺說的“蘭草箋為引”。
她小心地把書拿出來,打開一看,里面夾著張拓片,正是上次張景宸送她的那一張!書頁里還有爺爺的批注,寫著:“景宸這孩子,心細,配得上硯書?!?/p>
白硯書愣了愣,回頭看張景宸,他正站在她身后,眼里帶著點緊張,還有點溫柔:“爺爺……早就知道了?”
“可能吧,”張景宸撓了撓頭,“我爺爺說,你爺爺當年總跟他說,想找個細心的人照顧你,還說要是我能幫你找到《金石錄》,就把你托付給我?!?/p>
白硯書看著手里的書,又看了看張景宸,忽然覺得眼眶有點熱——原來從一開始,爺爺就為她安排好了一切。
傍晚時分,兩人來到“蕓香小筑”。院子里果然掛著小燈串,暖黃色的光落在蘭草和梅花上,像撒了層碎金。蘇棠已經到了,坐在院子里的石桌旁,面前擺著幾道菜:蟹粉豆腐、清炒蝦仁、杏仁酪,都是白硯書愛吃的。
“你們來啦!”蘇棠笑著站起來,拉著白硯書坐下,“快嘗嘗這個蟹粉豆腐,我特意讓廚房多放了蟹肉,跟你小時候愛吃的味道一樣?!?/p>
張景宸坐在白硯書旁邊,手里拿著筷子,卻沒怎么動,眼神一直落在她身上。蘇棠看在眼里,偷偷給他使了個眼色,然后拿起手機,假裝接電話:“喂?什么?助理請假了?好,我馬上回去處理!”
掛了電話,蘇棠站起來,拿起包:“硯書,我公司有事,先走了,單我已經買過了,你們慢慢吃,晚上風大,記得多穿點。”說完,還沖張景宸擠了擠眼,轉身就走了。
院子里只剩下他們兩個人,小燈串的光落在白硯書的臉上,她正低頭吃著杏仁酪,嘴角沾了點桂花,張景宸忍不住伸手,用指腹輕輕擦掉:“沾到了?!?/p>
指尖碰到嘴角時,白硯書猛地抬頭,兩人的目光撞在一起。張景宸的眼神很認真,帶著點緊張,還有點她熟悉的溫柔:“表姐,其實……我早就想跟你說了。”
他從口袋里拿出個小盒子,里面不是什么貴重的東西,是枚竹制的書簽,上面刻著兩朵花——一朵蘭草,一朵梅花,中間刻著“硯宸”二字,和他送她的竹起子上的字一樣。
“第一次見你,你蹲在門口修拓片,陽光落在你身上,我就覺得,怎么會有這么溫柔的人?!睆埦板返穆曇粲悬c發顫,卻很清晰,“后來給你送拓片,做竹起子,買豆漿油條,都是因為我喜歡你。我記得你愛吃少糖的豆漿,油條要泡軟了吃,記得你修書時會皺眉,記得你頸間的銀墜……我想一輩子陪著你,幫你找古籍,陪你看店,每天給你買早餐,你愿意嗎?”
白硯書看著他手里的竹書簽,又看了看他緊張得發紅的耳尖,忽然笑了,伸手拿起書簽,戴在頸間,和白梅銀墜并排掛著:“我愿意?!?/p>
張景宸愣了愣,隨即笑了起來,眼睛亮得像星星,伸手輕輕抱住她,動作很輕,怕碰疼她:“表姐,我太高興了?!?/p>
懷里的人很輕,帶著蘭草的香味,張景宸的心跳得很快,卻覺得無比踏實。白硯書靠在他的懷里,聽著他的心跳聲,忽然覺得,這個晚上的燈串,比任何時候都亮,院子里的蘭草香,比任何時候都甜。
這時,白硯書的手機響了,是蘇棠發來的消息:【成了吧?我就說這個地方管用,記得請我吃飯!】
白硯書笑著回了個“好”,抬頭看張景宸:“蘇棠肯定在外面偷看。”
張景宸也笑了,拉著她的手,坐在石桌旁,拿起筷子,給她夾了塊蟹粉豆腐:“不管她,我們吃飯,吃完我送你回家,明天一早,我還去給你買豆漿油條?!?/p>
“好?!卑壮帟c了點頭,咬了口豆腐,甜得剛好,像這個晚上的心情,像他給她的所有溫柔。
院子里的燈串還在閃著,蘭草和梅花的香味飄過來,混著兩人的笑聲,慢慢散在晚風里——原來最好的時光,就是這樣,有喜歡的人,有在意的事,有每天的豆漿油條,還有藏在古籍里的,不期而遇的溫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