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景宸生日那天,車停在巷口時,白硯書正站在自家那間古籍書店的門檐下。書店是她成年后開的,藏在老城區的巷子里,門匾是父親寫的“硯林書齋”,木質櫥窗里擺著幾本修復好的線裝書,陽光落在玻璃上,把書頁上的字照得透亮。
“表姐。”張景宸跑過來,手里拎著個描金食盒,“我訂的私房菜,主廚說要現吃才鮮,我讓他們做好了直接送過來的。”他說著,指了指巷口停著的另一輛車——是家宴級別的私廚配送車,車身上印著低調的暗紋,在業內只接熟客訂單。
他們去的地方是巷尾的一棟小洋樓,是白硯書家的產業,平時沒人住,只用來招待親近的人。推開門,客廳里已經擺好了餐桌,鋪著米白亞麻桌布,中間插著兩枝白梅,是張景宸特意讓人從蘇州空運來的。餐桌上的餐具是骨瓷的,邊緣描著細金線,每只盤子底都印著個小小的“書”字——和張園那套茶杯是一對。
“你怎么知道我喜歡這里?”白硯書坐下時,指尖碰到椅背上的靠墊,是蘭草紋樣的刺繡,針腳細密。
“問了王叔。”張景宸撓了撓頭,耳尖有點紅,“王叔說你平時喜歡來這兒看書,靠墊都是你自己繡的。”王叔是白硯書家的老管家,看著她長大的。
菜一道道菜上來,都是白硯書愛吃的:蟹粉豆腐要現拆的蟹肉,清炒蝦仁得是河蝦,連最后上的甜湯都是她小時候愛喝的杏仁酪,上面撒了點桂花,是張景宸特意讓廚房加的。
吃到一半,張景宸從口袋里拿出個錦盒,比上次的木盒更精致,上面刻著纏枝蓮紋。“送你的,”他推到她面前,聲音有點緊張,“不是什么貴重東西,就是覺得你能用得上。”
錦盒打開,里面是套迷你的古籍修復工具:竹起子、鑷子、鬃刷,都是按她常用的尺寸做的,柄上刻著極小的“硯宸”二字,是兩人名字的縮寫。最下面壓著張紙條,是他的字跡,有點歪歪扭扭:“每樣都試了三次,覺得順手才給你的。”
白硯書拿起那把小竹起子,指尖蹭過“硯宸”二字,忽然想起第一次見他時,他蹲在門口釘木牌的樣子。那時候他還很毛躁,現在卻能靜下心來,把工具打磨得這樣順手。
“謝謝。”她把工具放回錦盒,放進隨身的包里,和那枚竹書簽、白梅銀墜放在一起。
張景宸笑了,眼睛彎成月牙,拿起酒杯遞到她面前:“那……表姐,碰一個?”
酒杯碰在一起時,指尖不小心蹭到,他的手頓了頓,沒縮回去,反而輕輕碰了碰她的指尖,像在試探。白硯書沒躲開,只是端起酒杯喝了口,酒是低度的果酒,帶著點甜,像他剛才給她夾的杏仁酪。
吃完飯,兩人坐在陽臺的藤椅上曬太陽。張景宸拿出手機,翻出幾張照片給她看:是他去老宅翻找《金石錄》的樣子,蹲在書架前,手里拿著本線裝書,額前碎發垂下來,認真得很。“還沒找到,但我問了古籍修復的老師,他們說可以幫著留意,有消息就告訴你。”
白硯書看著照片,忽然說:“我家書房里有本《金石錄》的影印本,是我爺爺當年找人做的,要不要看看?”
張景宸眼睛一亮:“好啊!”
白硯書家在市中心的頂層復式,電梯門一開,就是玄關的大理石地面,墻上掛著母親畫的蘭草圖,角落里擺著個青銅鼎,是父親早年收藏的。客廳很大,落地窗外能看見半個城市的風景,書房在二樓,比她的工作室和張爺爺的書房都大,三面墻的書架,從地板頂到天花板,擺著的古籍和拓片,比外面的書店還多。
“這本就是。”白硯書從書架上抽出本線裝書,封面是深藍色的錦緞,“里面夾著爺爺寫的批注,我小時候總翻,頁腳都有點卷了。”
張景宸湊過來,和她一起坐在書桌前,頭挨得很近,呼吸都能落在她的發頂。他看得很認真,遇到不懂的批注,就小聲問她,她低頭解釋時,發梢偶爾會蹭到他的手背,他的手就會僵一下,然后悄悄往她那邊挪一點。
正看著,門口傳來鑰匙開門的聲音,是白硯書的父母回來了。父親白青海穿著西裝,剛從公司回來,母親蘇婉清是畫家,手里還拎著畫具箱。看見張景宸,兩人都愣了一下,隨即笑了。
“這不是景宸嗎?”蘇婉清走過來,拉著白硯書的手,目光落在她頸間的白梅銀墜上,眼底閃過一絲笑意,對張景宸“好久沒見了,都長這么高了。”
“白叔叔,蘇阿姨。”張景宸站起來,有點緊張,手不自覺地攥著衣角,“我……我陪表姐看書。”
白青海拍了拍他的肩,語氣溫和:“坐吧,剛好晚飯還沒吃,讓廚房加兩個菜,都是你愛吃的。”他說著,指了指書桌上的《金石錄》影印本,“你們在看這個?你爺爺當年還跟我聊過,說這書是你爺爺的心結。”
晚飯時,蘇婉清總給張景宸夾菜,還笑著問他:“景宸,你給我們硯書做的那個竹起子,她天天用,說比原來的順手多了。”
張景宸臉一紅,抬頭看了眼白硯書,她正低頭喝湯,耳尖有點紅,沒說話,卻悄悄往他碗里夾了塊排骨。
吃完飯,張景宸要走了,白硯書送他到電梯口。電梯門快關的時候,他忽然伸手,碰了碰她的發梢:“表姐,下次我帶你去個地方,說不定能找到《金石錄》的線索。”
電梯門關上,白硯書站在原地,摸了摸發梢,還殘留著他指尖的溫度。轉身時,看見父母站在客廳門口,蘇婉清笑著遞過來杯熱牛奶:“這小子,比小時候細心多了,對你也上心。”
白青海也點頭:“景宸這孩子,看著跳脫,其實穩當,你爺爺要是知道,肯定高興。”
白硯書接過牛奶,喝了一口,暖暖的。她走到書房,拿出張景宸送的那套工具,放在書桌最顯眼的位置,和那本《金石錄》影印本并排擺著。窗外的夜景很好,燈火璀璨,她摸了摸頸間的白梅銀墜,忽然覺得,好像不用急著找《金石錄》了——因為身邊有個人,正陪著她,慢慢等。
手機震了一下,是張景宸發來的短信:“表姐,我剛才問了王叔,他說你明天要去書店,我去幫你看店吧?我還學會了包書皮,你教我的那種。”
白硯書看著短信,笑了,回了句:“好,記得帶早餐,要巷口那家的豆漿油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