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打有了《物靈譜》這本“實習醫生手冊”,陳墨白感覺自己像是給《鑒古心經》這部高深理論教材配了個萬能實驗箱,還是帶詳細操作說明和避坑指南的那種。
理論結合實踐,效果那是杠杠的。
他現在的生活規律得像個苦行僧:白天在“產業園”當鵪鶉,晚上回博古齋當學霸。修煉流程也固定了,先打坐運轉《鑒古心經》的心法,把那股微弱的“氣感”捋順溜了;然后翻開《斫玉錄》或《辨偽雜錄》,學習專業知識;最后捧出《物靈譜》的散頁和那幾塊練習玉片,進行實際操作,感受不同材質、不同情緒殘留的細微差別。
日子過得那叫一個充實,充實得他都快忘了自個兒是個二十出頭的小伙子,該有點燈紅酒綠的夜生活了。
當然,最大的進步,還是在那“觀氣”之上。
《鑒古心經》里關于“望氣”之境(第七重)的描述玄乎其玄,什么“目蘊神光,望氣觀運”,陳墨白覺得那離自己太遙遠,至少得是頭發白了以后才敢想的事。但《物靈譜》里記載的一些粗淺法門,卻給了他啟發。
那位署名“?”的前輩在散頁里反復強調一個觀點:“氣”并非虛無縹緲,而是物質經歷、能量殘留的一種外在體現。感知“氣”,不一定非要觸摸,通過調整心神、凝聚目力,也能捕捉到其散發出的極其微弱的“場”或“韻”。
這就有點像冬天隔著老遠能感覺到爐子的熱氣,雖然看不見火苗,但那股熱浪是實實在在的。
陳墨白決定就從這最基礎的“隔空感氣”練起。
他選的練習對象,就是自個兒店里那些五花八門的存貨。從價值連城的明清官窯(少數),到普普通通的民國民用瓷,再到一堆真假莫辨、等著處理的破銅爛鐵。
起初那叫一個費勁。盤腿坐在屋子當中,對著個花瓶瓷碗使勁瞪眼,瞪得眼珠子都酸了,屁感覺沒有。不知道的還以為他跟這些瓶瓶罐罐有什么深仇大恨,或者在練習用眼神給它們開光。
金三錢來串門,瞅見他這模樣,樂了:“嘛呢小子?練斗雞眼呢?你這眼神兒再這么練下去,好東西沒看出來,先看成斜眼兒了!”
陳墨白揉著發酸的眼睛,沒好氣地道:“金爺,我這是…這是培養感覺!您不懂!”
“我不懂?”金三錢嗤笑一聲,隨手拿起博古架上一只最不起眼的民國粉彩小碗,放在桌上,離陳墨白起碼兩三米遠,“那你感覺感覺,這玩意兒怎么樣?”
陳墨白凝神看去,那碗看起來普普通通,畫著俗氣的花鳥,釉光也不算頂好。他努力集中精神,試圖捕捉那所謂的“氣”或“場”。
看了半天,眼睛都發花了,只覺得那碗…就是個碗。
金三錢嘿嘿一笑,也不說話,又從懷里掏出個小布包,打開,里面是一塊溫潤的白玉平安扣。他也沒靠近,只是將玉扣握在手心,對著那小碗的方向。
說也奇怪,就在金三錢拿出玉扣的瞬間,陳墨白恍惚間覺得,那只平淡無奇的小碗,似乎…周身的氣息變得柔和、順眼了一點?就像是一杯溫水,雖然不燙不冷,但讓人看著舒服。
而金三錢手中的玉扣,則散發著一股令人心安的、穩重的氣息。
“這…”陳墨白愣住了。
金三錢把玉扣收起來,慢悠悠道:“感覺這玩意兒,有時候得借個‘引子’。好玉能定氣,也能幫你感應別的氣。自個兒悶頭傻練,練到猴年馬月去?”說完,揣著手又晃悠出去了。
陳墨白醍醐灌頂!
對啊!《物靈譜》里也提到過,某些特定材質(如美玉、沉香、古銅)本身氣息純正溫和,可以作為“靈媒”或“放大器”,輔助感知其他物體!
他立刻翻出那幾塊“?”前輩留下的練習玉片,尤其是那塊刻著“致”字、氣息溫潤醇厚的羊脂白玉片。
他再次嘗試。一手緊緊握著白玉片,借助它平和穩定的氣息來安定和放大自己的靈覺,然后再次將目光投向博古架上的器物。
這一次,感覺截然不同!
雖然依舊模糊,但他似乎能“看”到一些器物周圍縈繞著極其淡薄的光暈或氣場。大多數老貨都帶著一層溫和的、顏色各異的微光;而幾件他早知道是仿品的玩意兒,則要么光芒刺眼浮躁,要么灰暗呆滯,甚至有一件清末仿明的青花盤,周圍還繞著一圈不和諧的、暗沉的光暈,像是被什么東西污染過。
成功了!雖然只是最最初級的、模糊的感覺,但確確實實是“觀氣”的雛形!
他興奮得差點跳起來,恨不得立刻跑去告訴金爺這個好消息。但轉念一想,還是穩住了。這點微末道行,在金爺那種老狐貍眼里,估計跟剛學會爬的嬰兒差不多,就別去獻丑了。
他更加刻苦地練習起來。手握玉片,對著店里的東西看了又看,努力分辨那極其微弱的光暈差異,并與自己觸摸感知到的結果相互印證。
漸漸地,他不需要一直握著玉片了。他能更快地進入那種凝神狀態,捕捉物體的“氣”。雖然依舊無法像觸摸感知那樣得到詳細畫面和信息,但對于快速判斷一件東西的“新老”、“好壞”、“祥和不祥”,卻提供了極大的便利。
這簡直就是為他量身定做的“快速篩查”功能!
這天周末,琉璃廠人流量大。陳墨白看店,一邊應付著零散的顧客,一邊繼續他的“觀氣”練習,現在這幾乎成了他的本能,看人先看氣,看物更看氣。
這時,一個穿著體面、但眉宇間帶著幾分愁容的中年男人走了進來,手里抱著個錦盒。
“老板,麻煩您給瞧瞧這個。”男人打開錦盒,里面是一尊尺把高的銅佛像,做工精細,包漿厚實,看起來有些年頭了。
陳墨白沒上手,先是習慣性地凝神“觀氣”。一看之下,心里卻“咯噔”一下。
這尊佛像的“氣”非常奇怪。整體看去,確實有一股沉穩古老的韻味,說明主體是老的。但在佛像的底座和背部幾個不起眼的地方,卻纏繞著幾絲極其微弱、但明顯不同的“氣”,這些氣顯得“新”、“銳”,甚至帶著點…化學品的刺鼻感(這是他觀氣結合想象得出的綜合感受)?
這感覺,就像一件老衣服上打了幾個新補丁,雖然補丁顏色接近,但針腳和布料的感覺截然不同。
“先生,這佛像請來有些年頭了吧?”陳墨白一邊客氣地問,一邊戴上手套,準備上手驗證。觀氣畢竟還粗淺,最終還得靠“觸靈”定論。
“是啊,祖上傳下來的,一直供著。最近家里遇到點事,急需用錢,只好…”男人嘆了口氣。
陳墨白點點頭,手指輕輕觸摸佛像主體。一股平和、醇厚的信仰之力傳來,確是明清老物無疑。但當他的指尖滑到底座一處細微的接縫和背部幾處鎏金脫落處時,那熟悉的、現代工具的震動感和化學藥劑的氣息瞬間涌入腦海!
果然!這是一尊“插頭貨”!即佛像主體是老的,但原本的底座可能殘損了,或者為了抬高價值,被人后配了更精美的底座(也是老的,但非原配),并在背部破損處進行了化學做舊和補鎏金!這種手法非常隱蔽,極易打眼。
陳墨白心中了然,放下佛像,對那男人說:“先生,這佛像主體是開門的明清東西,不錯。不過…這底座和背部的幾處修補,是后來做的,您知道嗎?”
男人一臉茫然:“修補?不會吧?從來沒動過啊!”
陳墨白指著那幾處細微痕跡,結合觀氣和觸靈的感受,仔細解釋了一番。男人聽得臉色漸漸發白,冷汗都下來了。
“這…這…唉!說實話,這是我爺爺那輩就有的,真不知道還動過手腳!那…那這還值錢嗎?”男人焦急地問。
“價值肯定大打折扣了。”陳墨白實話實說,“畢竟不是原裝原配了。不過主體還是好的,若是誠心出,價格合適也會有人要。”
男人失魂落魄地走了,顯然打擊不小。
陳墨白卻心里美滋滋的。這次成功憑借“觀氣”發現疑點,再結合“觸靈”精準定位問題,讓他對這套組合拳越發有信心。
下午,店里來了個熟面孔——上次夸他眼力好的那個攤主。
“陳爺,忙著呢?”攤主笑嘻嘻地湊過來,從懷里神秘兮兮地掏出個東西,“剛收了件好東西,您給掌掌眼?”
那是一個臟兮兮、黑乎乎的陶罐,沾滿了泥土,看起來剛從地里刨出來似的。散發著一股濃郁的土腥味。
陳墨白一看這造型和土銹,心里先有了幾分判斷,典型的“臆造品”,就是現代人根據想象仿造的古董,專門騙那些想撿漏發財的外行。
他凝神“觀氣”,果然,這罐子周圍的光暈暗淡雜亂,透著股虛浮和刻意。
他忍住笑,故意皺眉道:“這…坑里出來的?生坑貨我可不敢碰。”
攤主連忙擺手:“瞧您說的!哪能啊!這是我家祖傳的腌酸菜的罐子!埋后院幾十年了,剛挖出來!您看看這銹,這胎,絕對老!”
陳墨白心里都快笑噴了,還腌酸菜?這罐子的造型明明是仿戰國青銅器里的某種器型,誰家腌酸菜用這造型?他手指假裝無意地拂過罐身,觸靈感知瞬間確認:現代電窯燒制,泥料粗劣,做舊手法低劣,那“土銹”是用膠水混合泥土粘上去的。
他搖搖頭,一本正經地說:“老板,您這酸菜腌得挺別致啊?戰國的款式?您家祖上夠闊的。”
攤主臉一紅,知道被識破了,訕訕道:“呃…呵呵,陳爺您真會開玩笑…那什么,我再去別家問問…”抱著他的“戰國酸菜罐”灰溜溜地跑了。
陳墨白看著他的背影,笑著搖搖頭。這“觀氣”的本事,用來防騙倒是挺順手。
傍晚關門盤點時,他看著博古架上那件自己幾十塊買來的晚清藥罐,心血來潮,再次凝神“觀氣”。
藥罐散發著溫和的白光,帶著淡淡的藥香虛影,一切如常。
他玩心忽起,嘗試著將一絲微弱的“氣感”(借鑒《物靈譜》里記載的某種引導氣息的法門),通過目光緩緩投向那藥罐。
奇妙的事情發生了!
那藥罐周身溫和的白光,似乎…微微亮了一絲?就像灰蒙蒙的燈泡被擦亮了一點?而且罐身似乎散發出比剛才更明顯一點的藥香氣息!
雖然變化極其細微,幾乎可以忽略不計,但陳墨白清晰地捕捉到了!
這…這難道就是《鑒古心經》第六重“御物”里提到的“…激發沉寂之韻”的雛形?雖然只是激發了一點點微不足道的“氣”,離真正影響器物狀態還差著十萬八千里,但這無疑是一個巨大的突破!
他興奮地圍著藥罐轉了好幾圈,像個發現了新玩具的孩子。
“哥們兒,爭氣!”他拍了拍藥罐,咧嘴傻笑,“以后你就叫‘顯靈罐’了!”
雖然這“顯靈”的效果微乎其微,幾乎沒啥實際用處,但卻像一劑強心針,讓陳墨白看到了無限可能。
《鑒古心經》的路,沒走錯!
“觀氣”之門,已悄然為他打開了一條縫。
而縫后的世界,光怪陸離,值得他用一生去探索。
當然,眼下最重要的,還是先想想晚上吃點什么慶祝一下。另外,“顯靈罐”的事兒,絕對不能讓金爺知道,不然非得被他笑話死不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