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縣城拍賣:魏家舊鋪三折入手(上)
一、風聲
北關縣最熱鬧的去處,歷來是十字街口的“魁星樓”。樓高三層,一層賣布匹,二層賣字畫,三層卻常年閑置。今日天未亮,樓前便貼出一張蓋著鮮紅縣印的公告:
“奉巡撫劉大人令,查抄魏氏逆產鋪面五間、宅院兩座、良田千畝,即日公開競價發賣,以充賑濟。限三日內交割完畢。”
告示一出,滿城嘩然。
魏家曾是北關縣首屈一指的藥材巨擘,誰料一夕之間樹倒猢猻散。有人唏噓,有人雀躍——魏家最好的三間鋪面,一間在十字街正口,一間臨河碼頭,一間靠近縣學,平日連塊瓦片都撬不動,如今竟成了“逆產”!
消息傳到北藥局時,沈青蘿正在后院教三寶辨認新曬的茯苓片。翠竹一路小跑進來,額前的碎發被汗水粘成幾縷:
“夫人,外頭都在傳,魏家鋪面今日午時在魁星樓開拍!”
沈青蘿手一頓,茯苓片在指尖翻了個身。她抬眼,看見大寶與二寶一前一后跨進院門。大寶懷里抱著新抄的《競價則例》,唇角帶著克制的弧度;二寶袖口卷著木屑,顯然剛從工坊出來,指尖還沾著桐油。
“娘親,”大寶先把卷冊遞上,“我昨夜去了縣衙,抄來了詳細標的。魏家共有五處產業,其中三處與我們北藥局擴張最為契合——”
他翻開卷冊,指節在紙頁上輕敲:
“第一處:十字街‘回春堂’老號,占地一畝二分,前鋪后宅,市價三千兩;
第二處:河埠頭‘廣濟棧’,臨水碼頭,可泊百石貨船,市價兩千四百兩;
第三處:縣學東街‘保和館’,兩層木樓,后院可改倉庫,市價一千八百兩。”
二寶接口,聲音冷靜:“三處合計市價七千二百兩。魏家倒臺,家產按律先償官債、后發賣。官債已清,如今起拍價……”
他伸出三根手指:
“三折。只要兩千一百六十兩。”
沈青蘿輕輕呼出一口氣。七千兩的產業,兩千兩入手,幾乎等于白撿。可她也清楚,盯著這塊肥肉的人,遠不止北藥局一家。
二、暗涌
午時未至,魁星樓前已人山人海。
縣衙書辦高坐臺上,面前擺著五塊木牌,分別寫著五處產業的底價。臺下擠滿了藥商、綢緞莊掌柜、碼頭把頭,甚至還有從府城趕來的生面孔。趙全——府城最大的藥材商、京行陸家代言人——赫然在列。他一襲墨青暗紋長衫,手執折扇,正與身旁師爺低聲交談。
沈青蘿帶著三崽到場時,人群自動讓開一條縫。
她今日穿了素色對襟褙子,袖口以銀線勾出回紋,發間只插一支烏木簪,通身無多余飾物,卻掩不住眉眼間的篤定。大寶著月白長衫,腰間佩那枚墨玉算盤;二寶玄青武袍,懷里抱著一只狹長的木匣;三寶則被翠竹牽著手,杏紅小襖像團火,一路蹦蹦跳跳。
“北藥局也來了?”
“聽說太后賜了‘仁心’金匾,風頭正盛。”
“嘖,今日有好戲看嘍。”
竊竊私語里,趙全抬眼,正對上沈青蘿視線。他遙遙拱手,笑得溫文爾雅:“沈夫人,別來無恙。”
沈青蘿微微頷首,算是回禮。
銅鑼三響,書辦起身,宣讀競價規則:
“每處產業,以底價三成起拍,每次加價不得低于五十兩,落錘三次為定。交割期限三日,逾期按日息一成計。”
“第一處,十字街回春堂老號,占地一畝二分,起拍價——九百兩!”
話音未落,已有人急急舉牌:
“一千兩!”
“一千一百兩!”
趙全卻不急,折扇輕搖,像在聽曲。
價格很快抬到一千五百兩。沈青蘿沒動,她垂眸,指尖在袖中輕輕摩挲——那是她昨夜與三崽算過的底線:回春堂最多可出一千八百兩,再往上,現金流就會緊繃。
“一千七百兩!”
白須飄飄的回春堂老掌柜顫巍巍舉牌,額角見汗。他原就是回春堂的坐堂大夫,如今鋪子被抄,心里最不是滋味。
趙全終于開口,聲音不高,卻穩穩壓住全場:
“兩千兩。”
人群嘩然。兩千兩,已是底價兩倍,超出市價五成!
老掌柜嘴唇抖了抖,終究頹然放手。
“兩千兩第一次——”
沈青蘿抬眼,目光掃過趙全,又掃過人群,忽然彎唇:
“兩千零五十兩。”
趙全挑眉,似笑非笑:“兩千一百兩。”
“兩千一百五十兩。”
“兩千兩百兩。”
沈青蘿放下號牌,聲音淡得像在聊天氣:“兩千五百兩。”
滿場倒吸涼氣。兩千五百兩,已和市價持平!再往上,就是賠本買賣。
趙全的折扇終于停住。他深深看了沈青蘿一眼,忽而一笑,竟不再跟。
“兩千五百兩第一次——第二次——第三次!成交!”
木槌重重落下,塵埃飛起。
老掌柜顫顫巍巍走過來,欲言又止。沈青蘿輕聲道:“白老若不棄,可繼續留在回春堂做坐堂大夫,月例二十兩。”
老掌柜眼眶一紅,深深一揖。
三、連擊
第二處河埠頭廣濟棧,起拍價七百二十兩。
趙全故技重施,一口氣抬到一千五百兩。沈青蘿卻忽然不跟了,袖手看他把價格抬到一千八百兩,以兩倍市價收入囊中。
人群中響起低低嗤笑——北藥局終究財力有限。
第三處縣學東街保和館,起拍價五百四十兩。
沈青蘿等到價格爬到一千兩,才慢悠悠舉牌:
“一千零五十兩。”
趙全剛要開口,二寶忽然上前一步,打開懷中木匣——
啪!
匣內是一架巴掌大的機關沙盤,細木條拼出北關縣街巷,三座鋪面以紅藍綠三色小旗標注,旗桿下連著細銅絲,二寶指尖輕撥,綠旗“廣濟棧”便緩緩移動到河岸延伸處,藍旗“保和館”則嵌入縣學東街缺口,紅旗“回春堂”穩穩釘在十字街口。
少年聲音清冷:
“趙掌柜可知,廣濟棧碼頭淤塞,三年未疏浚,百石貨船已無法靠岸?清淤費用,至少五百兩。保和館后院緊挨縣學泮池,夏日蚊蟲成災,若要改倉庫,須先修暗渠,再筑火墻,又是一筆大開銷。”
人群一下炸鍋。
趙全臉色微變。他確實沒算到清淤與暗渠的額外支出。
沈青蘿適時開口,聲音不高,卻足以讓全場聽見:
“北藥局愿以一千零五十兩,接手保和館。趙掌柜若再加價,便是連暗渠也要吃下來,豈不虧上加虧?”
趙全折扇啪地合上,臉色陰晴不定。
“一千零五十兩第一次——第二次——第三次!成交!”
木槌再落。
四、收官
第四處、第五處產業,一處是魏家老宅,一處是遠郊旱田,北藥局無意競拍,趙全以低價收入囊中,卻臉色鐵青——他最想要的碼頭與東街樓,一個被沈青蘿抬價嚇退,一個被機關沙盤揭短,竟只能撿些雞肋。
人群散去,夕陽把魁星樓影子拉得老長。
沈青蘿與三崽站在回春堂老號門前。褪色的匾額已被摘下,新做的“北藥樓”牌匾覆著紅綢,靜靜躺在門側。
大寶低聲道:“三處產業共花三千五百五十兩,超出預算九百五十兩。但回春堂與保和館可立即營業,預計半年內回本。”
二寶把機關沙盤收回匣中,聲音淡淡:“清淤與暗渠,我已有圖紙。回春堂后院有老井,暗渠可直通河口,一舉兩得。”
三寶則趴在門檻上,小手摸著地磚:“娘親,這里以后做藥膳堂好不好?我想在門口養兩只錦鯉池!”
沈青蘿失笑,彎腰把三寶抱起:“好,都聽你的。”
她抬頭,看向漸沉的暮色。
今日之前,北藥局只有千畝藥田、一間草創局所。
今日之后,北藥局擁有縣城十字街口旺鋪、縣學東街倉庫,以及——
一個把府城巨鱷趙全逼退的名聲。
夜風起,吹動她耳邊碎發。
沈青蘿輕聲道:
“回家吧,明日還要裝修鋪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