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藥膳初試:當歸雞湯救太后
卯時未至,北藥局后廚已熱氣蒸騰。
灶臺上,兩只紫砂湯盅并排而坐,盅蓋邊緣嵌著一圈細棉布,防止走氣。灶膛里松柴噼啪,火光映得沈青蘿側臉微紅。她左手握著銅銚,右手以銀匙緩緩攪動,動作輕得像在哄睡。
“娘親,這鍋雞湯為什么要放整根當歸?”三寶踮腳趴在灶臺邊,鼻尖沾著一點爐灰,像只偷吃的小貍奴。
“因為太后娘娘血虛頭痛,整根當歸氣味厚重,能直上巔頂。”沈青蘿用筷尖挑起一片薄薄的姜片,在燈下照了照,確認無經絡,才投入鍋中,“姜片去腥,但經絡會發苦,必須片得薄如蟬翼。”
大寶坐在小杌子上,膝頭攤著一本《御藥院方》,指尖在一行小字上輕點:“太后舊年有寒咳,書中言:‘若咳而嘔者,加半夏曲一錢’。娘,要不要添?”
“不必。”沈青蘿搖頭,“半夏燥烈,太后脈象虛而滑,非所宜。我用的是——”
她打開一只羊脂玉匣,露出里頭琥珀色的膏體,淡淡棗香混著酒香散出。
“新制的當歸阿膠膏。”沈青蘿以銀刀切下一角,投入湯中,“阿膠補血,又能緩當歸之辛,如此便燥而不烈。”
二寶蹲在灶膛前,手里攥著一把松果,一顆顆往火里丟,火光在他瞳仁里跳成兩簇小星。他忽然開口:“娘,京里來的人,可信嗎?”
沈青蘿手上一頓。
昨夜亥時,周行簡匆匆叩門,帶來太后口諭:鳳體違和,太醫院久治無功,聞北藥局夫人擅藥膳,特召明日辰時入宮。
“可信,也不可信。”沈青蘿把湯盅蓋嚴,轉身用帕子給三寶擦鼻尖,“太醫院不是治不好,是不敢治。太后血虛,本當大補,可補藥又恐壅滯;若用輕劑,又嫌力薄。他們怕擔責。”
她頓了頓,聲音低下來:“所以,這鍋湯若成了,北藥局一步登天;若不成……”
“若不成,還有我。”二寶把最后一枚松果扔進火里,火星濺起,映得少年眉目冷冽,“我新做的連環弩,射程五十步,破甲三厘。”
“傻話。”沈青蘿笑罵一句,心里卻泛起暖意。
——
辰初,宮門。
沈青蘿提一只黑漆食盒,盒蓋以銀絲嵌出蓮花紋樣,蓮花正中,一枚小小的“北”字若隱若現。守門侍衛剛欲搜檢,周行簡已迎了出來,低聲道:“夫人隨我來,慈寧宮已傳話,不必通稟。”
慈寧殿外,十數名內侍垂手而立,靜得能聽見風聲。沈青蘿低頭疾行,卻在殿門口被一只纖白的手攔下。
“夫人留步。”聲音溫軟,卻帶著不容拒絕的力道。
攔路的是位女官,約莫二十出頭,柳青宮裝,鬢邊一枝鎏金蝶翅步搖,隨她動作輕顫,像要振翅飛走。
“奴婢青鸞,太后貼身女史。”女官福了福身,目光落在食盒上,“太后鳳體違和,入口之物需慎之又慎。夫人可介意奴婢先行驗看?”
沈青蘿微笑,將食盒遞過:“理應如此。”
青鸞打開盒蓋,第一層是一盅雞湯,湯色澄澈,表面浮著薄薄一層金黃油花,卻不見絲毫藥渣。第二層則是一只青瓷小碟,碟內并排放著三片當歸、一塊阿膠膏、兩片姜,皆用銀簽固定,旁附一張小箋,蠅頭小楷詳注劑量、火候、時辰。
青鸞目中閃過一絲訝異,旋即合上盒蓋,親自引沈青蘿入內。
殿內簾幕低垂,沉水香混著藥味,濃得幾乎化不開。太后倚在榻上,一襲明黃寢衣,臉色蒼白,眼下兩片淡淡烏青。
“臣婦沈氏,叩見太后。”
“免禮。”太后聲音虛浮,卻帶著笑意,“哀家聽聞,你以一鍋雞湯救了劉卿的老寒腿,今日便來試試,能不能救哀家的頭風。”
沈青蘿垂眸:“臣婦惶恐。太后之疾,根在血虛肝亢,臣婦以當歸為君,阿膠為臣,緩以姜棗,佐以茯苓,使補而不滯。湯成后靜置兩刻,撇去浮油,只取清湯,一盞為度。”
太后微微頷首,青鸞已捧上雞湯。太后以銀匙輕舀,入口先是一怔——湯味極鮮,卻無半點藥苦,回味有淡淡棗香,仿佛不是藥,而是一盞溫潤的甜品。
一盞盡,太后閉目片刻,輕聲道:“頭竟似輕了些。”
沈青蘿仍舊跪著,聲音平穩:“太后血虛已久,一盞湯只能緩一時。若要根治,需連服七日,輔以針灸太沖、三陰交,再佐以夜交藤、合歡皮安魂。”
太后睜眼,目光落在沈青蘿臉上,忽然笑了:“你這孩子,膽子倒大。太醫院的人,可不敢讓哀家連服七日當歸。”
“臣婦出身鄉野,只知對癥下藥,不知避責。”
殿內一時寂靜。
半晌,太后抬手,腕間一串伽楠香珠輕響:“賞。”
青鸞捧出一只錦盒,盒內是一方金匾,上書“仁心”二字,落款赫然是太后私印。
“北藥局當得起這兩個字。”太后微笑,“從今日起,你每月初一十五,進宮為哀家請脈。至于外頭那些流言——”她頓了頓,聲音轉冷,“哀家會讓他們閉嘴。”
沈青蘿叩首:“臣婦遵旨。”
——
出宮時,日已西斜。
沈青蘿仍提著那只食盒,盒內金匾沉甸甸的,像壓了一塊火炭。
周行簡在宮門外候著,見她出來,遠遠便迎了上去,目光在她手中的食盒上一掠而過,低聲道:“恭喜夫人,一步登天了。”
沈青蘿苦笑:“周大人,這‘一步登天’,是把雙刃劍。”
周行簡嘆口氣:“太后鳳體違和,京中多少雙眼睛盯著。今日之后,北藥局便是眾矢之的。”
沈青蘿抬眼,望向遠處宮墻,夕陽把琉璃瓦映得血紅:“那就讓他們盯。只要北藥局行得正,坐得端,就不怕影子斜。”
——
北藥局,夜。
議事堂燈火通明,三崽排排坐,目光齊刷刷盯著桌上金匾。
“仁心?”三寶踮腳,小胖手在金匾上摸來摸去,“娘,這是真金嗎?”
“足金。”大寶以指節輕叩,聲音清脆,“至少能換五百兩。”
“不許打它的主意。”沈青蘿屈指彈了彈三寶腦門,“這是保命符,也是催命符。”
二寶把連環弩擱在桌上,聲音冷靜:“今日趙全派人來了,說明日送‘百藥圖’來切磋。”
沈青蘿瞇起眼:“來得真快。”
大寶翻開賬冊,指尖劃過一行行數字:“今日回春堂、保和堂、廣濟堂三家入股,共折田契八百畝,現銀一千二百兩。若趙全明日發難,我們可動用的藥材,只有庫存的三成。”
“夠了。”沈青蘿輕聲道,“明日,我們不用藥材,用腦子。”
三寶舉手:“我可以用錦鯉運氣!”
沈青蘿失笑,揉了揉他發頂:“好,明日三寶負責運氣。”
她抬頭,望向窗外夜空。
一輪滿月懸于天際,清輝萬里。
明日,將是北藥局的第二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