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人靜,沐婷虞卻毫無睡意,和藍玥師姐含淚的擁抱后她煩躁地在寢殿內踱步,最后又癱坐回窗邊的軟榻上,望著窗外清冷的月色,心中一片茫然。
“修仙世界……衍天宗……侍女……”她喃喃自語,語氣里充滿了荒誕感,“我一個戰五渣,去了不就是送人頭嗎?說好的穿越者福利呢?金手指呢?系統?老爺爺?隨便來個什么啊!”
她越想越郁悶,下意識地摸向胸口。原 主 習慣在那里掛一個小巧的錦囊,里面似乎裝著什么重要東西。穿越過來后,她心神不寧,一直沒仔細查看過。
此刻,她鬼使神差地將那枚材質普通、甚至有些陳舊的小錦囊扯了出來。借著月光,她打開抽繩,將里面的東西倒在掌心。
那是一片……枯黃的、卷曲的、仿佛輕輕一捏就會碎成粉末的……花瓣?
沐婷虞愣住了。原主的記憶里,這是她襁褓中就握在手里的東西,或許是身世的唯一線索,被她視若珍寶地收藏著。但看起來,就是一片徹底失去生機、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干枯花瓣。
巨大的失望瞬間淹沒了她。
“就這?”她幾乎要哭出來,捏著那干枯的花瓣,舉到眼前,對著月光,聲音帶著哭腔,“這就是我的依仗?一片……古董級花瓣?能干嘛?泡水喝都嫌硌牙吧!”
絕望和自嘲的情緒達到頂點,她甚至覺得有點好笑。或許她就是這個命,連金手指都如此敷衍。
情緒激動之下,她沒注意到指尖剛剛被窗欞的木刺劃破了一道細微的小口。一滴鮮紅的血珠悄然滲出,恰好滴落在那片枯黃的花瓣上。
“完了完了,別給我弄碎了……”沐婷虞慌忙想擦掉血珠。
然而,異變陡生!
那滴血珠落在花瓣上,并非滑落,而是瞬間被吸收得干干凈凈!仿佛干涸了千萬年的土地遇到甘霖。
緊接著,那片枯黃的花瓣猛地爆發出一種難以形容的、溫暖而柔和的瑩綠色光芒,將沐婷虞的掌心和她錯愕的臉龐映照得一片翠綠!
“?!”沐婷虞嚇得差點把東西扔出去,眼睛瞪得溜圓。
光芒持續閃爍著,忽明忽暗,如同呼吸。她掌心中的花瓣不再干枯脆弱,反而變得……柔軟了些?那瑩綠的光芒正是從花瓣內部透出的,仿佛有什么東西正在其中蘇醒。
“嗡……”
一聲極其輕微、卻清晰傳入她腦海的嗡鳴響起。
隨后,在沐婷虞目瞪口呆的注視下,那片發光的花瓣開始扭曲、變形、膨脹……它不再是平面的,而是像吹氣球一樣鼓了起來!
光芒漸漸內斂,最終完全消失。
而沐婷虞的掌心里,取而代之的,是一個……東西。
那是一個大概只有她拇指大小的、活物?
它通體是一種溫潤的、半透明的鵝黃色,像是上好的黃玉,又像是凝固的蜂蜜。形狀……十分抽象。大致像個圓滾滾的胖葫蘆,又或者像一顆發育過度的豆子,頂端沒有明顯的五官,只有兩個凹陷下去的小黑點,勉強算是眼睛?下面有一條微微翹起的縫隙,大概是嘴巴?
它沒有手腳,整個身體就是一顆光滑圓潤的、Q彈的……球?豆?葫蘆?
此刻,那兩個小黑點正“看”著沐婷虞,下面的小縫隙微微張開,發出極其細微的、軟糯的、帶著剛睡醒般迷糊的哼唧聲:
“咿……呦……”
沐婷虞的大腦徹底宕機了。她保持著攤開手掌的姿勢,眼睛眨也不眨地盯著掌心這個莫名其妙冒出來的、丑得有點……別致的小東西。
這就是她的金手指?
一個……長得像變異黃豆成精的玩意兒?
她試探性地用另一只手的食指,小心翼翼地戳了戳它。
Q彈! 極其Q彈!手感好得不可思議,像是戳在了最軟糯的糯米糍上,還帶著一點點溫熱的體溫。
那小東西被她一戳,整個圓滾滾的身體晃了晃,發出不滿的:“嗯~噗!”聲,似乎還想躲開,但因為沒手腳,只是在她掌心滾了半圈,露出了“后腦勺”——同樣光滑圓潤,毫無區別。
沐婷虞:“???”
她把它又撥弄回來,讓它面對自己。小家伙似乎有點暈頭轉向,兩個小黑點(眼睛)變成了蚊香圈,小嘴巴張著:“咿呦呦……”
“你……是個啥?”沐婷虞終于找回了自己的聲音,干澀地問道。
小家伙當然不會回答。它似乎適應了環境,在她掌心輕輕蹭了蹭,然后……打了個哈欠?那條小縫隙張得大了些,露出里面粉嫩嫩的顏色,然后又合上。接著,它找了個舒服的姿勢,竟然……像是要準備睡覺了?身體的光芒也徹底內斂,變成了一顆純粹的、溫潤的鵝黃色小胖豆。
沐婷虞徹底無語了。
她期待中的神器、秘寶、老爺爺、系統界面……一樣沒有。等來的就是這么個丑萌丑萌、看起來除了手感好和會發光之外毫無用處的小東西?
“所以……你能干嘛?”沐婷虞把它舉到眼前,對著月光仔細打量,哭笑不得,“賣萌嗎?還是當減壓玩具?”
小東西似乎不喜歡被晃來晃去,發出細微的抗議:“噗咿!”
就在沐婷虞考慮是不是該把它塞回錦囊里的時候,她忽然感覺到,一絲極其細微、卻無比精純溫和的能量,正從小東西與她手掌接觸的地方,緩緩流入她的體內。
那能量流過之處,白日因為驚嚇、焦慮、悲傷而帶來的疲憊感竟悄然消散,心神也變得異常寧靜平和。甚至她這具身體原本只有筑基中期的、停滯許久的修為壁壘,都似乎微微松動了一絲!
雖然只有一絲絲,幾乎微不可查,但沐婷虞清晰地感受到了!
她猛地僵住,再次看向掌心那顆已經發出輕微、均勻呼嚕聲(咻~咻~)的小胖豆,眼神徹底變了。
這丑萌的小東西……居然能溫養神魂、輔助修煉?!
所以,它不是什么都沒用……它只是……長得比較抽象?
沐婷虞小心翼翼地將它托在掌心,看著它毫無防備地在自己手上呼呼大睡,心情復雜難言。失望褪去,一種奇特的、帶著點嫌棄又忍不住覺得它有點可愛的情緒涌了上來。
“算了……”她嘆了口氣,用指尖極輕地摸了摸它光滑溫潤的“腦門”,“丑就丑點吧,好歹是個活的……以后,就叫你‘豆豆’好了。”
似乎是聽到了自己的新名字,小胖豆在睡夢中又哼唧了一聲:“咿呦~”
瑩瑩的月光下,新任的百花宮宮主,托著她那遲來的、丑萌丑萌的金手指,終于露出了一絲穿越以來,第一個真正意味復雜的笑容。
晨曦微露,給百花谷蒙上了一層凄迷的薄紗。谷口,氣氛凝重得化不開。
沐婷虞和青黛長老站在最前,身后是以藍玥、碧芯為首的全體長老和所有弟子。沒有人說話,只有低低的、壓抑的啜泣聲和風吹過花叢的沙沙聲。
藍玥眼圈紅腫,第一個上前。她猛地將一件疊得整整齊齊的、閃爍著水藍色光暈的軟甲塞進沐婷虞懷里,聲音沙啞卻強硬:“拿著!這是我早年在外歷練時得的‘水云鱗甲’,注入靈力可抵擋心湖境初期修士的全力一擊!你修為低,穿著它,關鍵時刻能保命!”
不等沐婷虞拒絕,碧芯長老也走上前,她手中是一個小巧精致的玉瓶和一個羅盤狀的法器。“宮主,青黛師妹,”她將玉瓶遞給青黛,羅盤遞給沐婷虞,“這瓶里是三顆‘百花凝魂丹’,若是……若是受了重傷或神魂震蕩,可迅速穩住傷勢、滋養魂源。這‘定蹤盤’雖只是中品靈器,但能辨識方向,破除低階迷障,或許……或許你們用得上。”她語氣哽咽,別過頭去。
緊接著,赤芍長老大步上前,她脾氣最爆,此刻卻紅著眼,粗暴地將一沓厚厚的、繪制著復雜紋路的赤紅色符箓拍在沐婷虞手中:“哼!老娘攢了多年的‘爆炎符’!雖然每張威力也就相當于心湖境后期修士一擊,但這么多一起砸出去,法相境初期的也得皺眉頭!誰敢欺負你們,炸他娘的!”她說著,聲音卻帶上了哭腔,猛地轉過身,肩膀微微抖動。
金盞長老沉默地遞過來一個金色的小鈴鐺——“清心鈴”,搖動時可守神靜心,抵御一定程度的神魂干擾。
紫蘇長老拿出兩件薄如蟬翼的斗篷——“匿影紗”,披上后可極大收斂氣息,便于隱藏。
白芷長老上前一步,神色凝重中帶著一絲決絕。她小心翼翼地從貼身的儲物袋中取出兩張泛著土黃色微光的符箓,鄭重地塞到沐婷虞手中,語氣急促卻異常清晰:“宮主,這是我壓箱底的‘百里遁地符’,激發后瞬息百里,只是……方位全然隨機,連我自己都算不準落點。”她眼中閃過一絲無奈,隨即又堅定道:“但正因如此,敵人更無從預判!危急關頭,或可搏一線生機!”
就連一向沉默寡言、因是男子而未能參與抓鬮的扶涯長老,也擠上前來,將兩個沉甸甸的儲物袋分別塞給沐婷虞和青黛,里面裝滿了各種上品靈植種子、快速補充靈力的“回元丹”、以及大量靈石。“宮主,青黛師姐……保重。”他聲音低沉,只說了這幾個字,便再也說不下去,深深一揖。
最后,甚至連那些修為低微的年輕弟子們,也紛紛將自己平日里舍不得用的低階護身符、一些效果普通的療傷藥,甚至只是幾塊漂亮的、她們覺得能帶來好運的靈石,笨拙而真誠地往沐婷虞和青黛手里塞。
“宮主,青黛長老,你們一定要好好的……”
“這個給你們……”
“嗚嗚嗚……”
沐婷虞和青黛的手很快就被塞滿了,懷里也抱滿了東西。她們想推辭,想說這些東西是師兄師姐、弟子們多年的積累,是她們安身立命的根本,此去前途未卜,這些東西留在宮里更有用。
但她們剛張開嘴,就被藍玥通紅的眼睛瞪了回去:“讓你們拿著就拿著!啰嗦什么!”
“宮里還有我們!你們……你們才是……”碧芯說不下去了。
看著那一張張布滿擔憂、不舍、淚水的臉龐,感受著懷中物品沉甸甸的分量和其中蘊含的深厚情誼,沐婷虞的喉嚨像是被什么東西死死堵住,一個字也說不出來。原主的記憶洶涌澎湃,那種被家人緊緊包裹的感覺,讓她這個異世靈魂也酸楚難當。
青黛長老早已淚流滿面,抱著那些東西,如同抱著千斤重擔,又像是抱著最珍貴的寶物,只會不住地點頭,哽咽道:“謝謝……謝謝大家……”
沐婷虞深吸一口氣,將滿心的酸澀和感動強行壓下。她環視眾人,目光一一掠過每一位長老,每一位弟子,仿佛要將他們的模樣深深刻在心里。
她彎腰,鄭重地、深深地向所有人行了一禮。
“沐婷虞,必竭盡全力,護青黛師姐、護我自己周全,尋一線生機。”她的聲音不大,卻帶著一種前所未有的堅定。
青黛也連忙跟著深深行禮。
起身后,沐婷虞不再猶豫,將大部分東西收入扶涯長老給的儲物袋中,只將水云鱗甲貼身穿著,定蹤盤掛在腰間。
她看向青黛,青黛也勉強止住淚水,點了點頭,將東西收好。
“走吧。”沐婷虞輕聲道。
兩人轉身,一步步向谷外走去。身后,是壓抑不住的痛哭聲和此起彼伏的“宮主保重!”“長老保重!”的呼喊。
沐婷虞沒有回頭,她怕一回頭,自己也會忍不住哭出來,會失去離開的勇氣。
直到走出百花谷的防護陣法,將那片熟悉的、溫暖的花香和撕心裂肺的送別聲隔絕在身后,沐婷虞才停下腳步,仰頭望了望天,將眼角的濕意逼了回去。
“宮主,”青黛的聲音依舊帶著哭腔,但努力維持著鎮定,“我們……往哪個方向?須彌山遠在北方,距此萬里之遙……”
沐婷虞拿出定蹤盤,注入一絲微弱的靈力。羅盤上的指針顫巍巍地轉動起來,最終指向了一個方向。“這邊,我們先去青木門。”她辨認了一下方向。
“那……我們御風而行吧?能快些。”青黛建議道,她雖是長老,但修為也只是心湖境后期,,無法長時間御劍,但御風術也是最常用的趕路方式。
沐婷虞:“!!!”
御風術!原主記憶里有!原理是調動體內靈力,與天地間的風屬性靈氣產生共鳴,托舉自身前行。聽起來簡單,但……
沐婷虞心里頓時咯噔一下。理論她是懂了,可實際操作……她來自現代,只騎過電動車,突然要她“御風”?這跟讓一個剛知道自行車原理的人直接去參加越野賽有什么區別?
但看著青黛師姐那信任又帶著期盼(希望能快點離開這傷心地)的眼神,她實在說不出“我不會”這三個字。硬著頭皮也得試試!
“好……好啊。”沐婷虞干巴巴地應道,默默回憶著法訣,嘗試調動丹田內那可憐的筑基中期靈力。
她學著記憶中原主和青黛的樣子,雙手掐了個并不算熟練的法訣,心中默念口訣,努力感應著周身的靈氣。
然而——
“呼——!”
一股遠超預期的氣流猛地從她腳下爆發開來,仿佛原地引爆了一個***!
“哇啊啊!”沐婷虞驚呼一聲,整個人如同被彈射出去一般,完全失控地猛地向上躥升了七八丈高!速度快得驚人!
“宮主!”地面的青黛嚇得驚叫出聲。
高速帶來的強烈失重感和呼嘯而過的風聲讓沐婷虞大腦一片空白,原主的身體記憶似乎在此刻完全失效!她手忙腳亂,體內的靈力因為驚慌而更加紊亂,忽強忽弱。
結果就是,她在空中開始上演一場極其滑稽又驚險的“空中芭蕾”:
時而像火箭般猛地向上沖刺,時而又因靈力不繼像塊石頭一樣驟然下墜一小段;時而歪歪扭扭地向前猛沖,時而又毫無征兆地在空中橫向翻滾;她試圖調整方向,結果身體卻不聽使喚地開始原地打轉……
“停!停下!怎么剎車啊?!”沐婷虞在空中驚慌失措地大叫,頭發被吹得亂如瘋婆子,裙擺獵作響,形象全無。她拼命回想技巧,卻越是緊張越是出錯。
地上的青黛長老看得目瞪口呆,心驚肉跳,差點又想哭出來——這哪里是御風,這分明是自殺式飛行!
眼看沐婷虞又一次靈力失控,頭下腳上地朝著不遠處一棵大樹的樹冠栽去,青黛再也顧不上悲傷,急忙掐訣飛身而起,焦急地喊道:“宮主!靜心!收斂靈力!意隨念動,不要強行操控!”
聽到喊聲,沐婷虞強行壓下心中的恐慌,努力回憶青黛的話。“意隨念動……收斂……”她嘗試著放松身體,不再死死對抗那股風力,而是試圖用神識去輕輕引導。
效果立竿見影!雖然依舊歪歪斜斜,但下墜和旋轉的趨勢終于減緩了。
青黛趁機飛到她身邊,一把抓住了她的胳膊,將自己的靈力溫和地渡過去一絲,幫助她穩定住身形。
“對,就這樣,宮主,慢慢來……感受風的流動,讓靈力緩緩輸出,如同溪流……”青黛的聲音帶著安撫的力量。
在青黛的幫助下,沐婷虞終于勉強控制住了身形,搖搖晃晃地懸浮在半空中,臉色煞白,心有余悸,大口地喘著氣。真是太丟人了!
“宮主,您……您沒事吧?”青黛擔憂地看著她,眼神里有一絲疑惑。宮主雖是懶散了些,但基礎的御風術也不該生疏至此啊?
沐婷虞尷尬得腳趾摳地,幸好是在空中。“沒、沒事……”她訕訕道,“可能是……可能是昨日沒休息好,靈力運轉有些滯澀。”她趕緊找了個借口。
青黛信以為真,眼中又涌起心疼和愧疚:“都是因為我們的事,讓宮主勞心勞力了……”
“不關師姐的事。”沐婷虞連忙打斷她,深吸一口氣,“我們慢慢飛吧,我適應一下就好。”
于是,去往須彌山的路上,出現了這樣一幕:兩位女子在空中飛行,年長些的那位飛得穩當,卻不時要伸手扶一把旁邊那位年輕貌美的女子。年輕女子飛得磕磕絆絆,時而快時而慢,時而還會輕微地晃悠一下,引得年長女子一陣緊張。
沐婷虞全神貫注地操控著靈力,不敢有絲毫分神,感覺自己像是在進行一場高空雜技表演。她心里暗暗叫苦:這修仙世界,出個門都這么難嗎?
青黛在一旁小心護持著,看著宮主那笨拙卻異常認真的模樣,心中的悲傷似乎被沖淡了些許,反而生出一種奇異的責任感——她一定要保護好宮主,無論前路如何。
歷經數日磕磕絆絆的飛行,沐婷虞總算勉強掌握了御風術的訣竅,不再需要青黛時刻攙扶,但速度依舊不敢太快。越是靠近青木門的地界,空氣中的靈氣似乎都變得凝重了幾分。
青木門坐落在一片巍峨山脈之中,主峰高聳入云,遠非百花谷那般溫和秀美。山門前矗立著兩尊巨大的、不知名異獸的石雕,獠牙畢露,氣勢猙獰。一條寬闊的白玉石階如同天梯般,從山腳直通上方云霧繚繞的巨大山門牌樓,牌樓上龍飛鳳舞地刻著“青木”兩個大字,隱隱有靈光流轉。
僅僅是站在山腳下,沐婷虞就感到一種撲面而來的壓迫感,與她百花谷的閑適安寧截然不同。幾名身著墨綠色勁裝、腰佩長劍的弟子守在石階下方,神色倨傲,眼神銳利地掃視著偶爾來往的人。
沐婷虞和青黛對視一眼,皆看到對方眼中的緊張。她們整理了一下略顯凌亂的衣裙,深吸一口氣,硬著頭皮走上前去。
還未等她們靠近,一名守山弟子便跨前一步,右手隨意地按在劍柄上,下巴微抬,用一種居高臨下的審視目光打量著她們,語氣冷淡甚至帶著一絲不耐:“來者何人?所為何事?青木重地,豈容閑雜人等隨意靠近!”
他的聲音不大,卻帶凝源境初期修士特有的靈壓,刻意地掃過沐婷虞和青黛。感受到這股并不算很強的靈壓,那弟子眼中的輕蔑又多了幾分——看來不是什么高手。
青黛長老連忙上前一步,微微躬身,語氣謙卑地答道:“這位師弟有禮。我等乃是奉執事諭令前來。我等是百花宮門下,這位是我百花宮沐宮主,老身是宮中長老青黛。特為……特為上宗遴選侍女之事而來。”她說到“百花宮”和“遴選侍女”時,聲音不由自主地低了下去,臉上火辣辣的。
“百花宮?”那守山弟子聞言,眉毛一挑,臉上的鄙夷之色幾乎毫不掩飾。他側頭對旁邊的同伴嗤笑一聲,“嘖,就是那個種花的、排名墊底的百花宮?王師叔前幾日去的好像就是那兒吧?”
另一名弟子也抱著胳膊,懶洋洋地笑道:“可不就是嘛。沒想到還真來了?我還以為她們會找個借口推脫呢。”他的目光如同打量貨物般在沐婷虞和青黛身上掃過,尤其在沐婷虞過于出色的容貌上停留了片刻,閃過一絲異樣,但隨即又被更大的不屑覆蓋——長得再好,來自那種小地方,又能有什么出息?
最先開口的那弟子轉回頭,態度更加傲慢,他甚至沒有對沐婷虞這位“宮主”表現出絲毫敬意,只是用鼻子哼了一聲:“哦,是你們啊。王師叔確實吩咐過了。等著吧。”
他既不行禮,也不通傳,就這么讓兩人干站著,自己則和同伴繼續閑聊起來,聲音不大不小,剛好能飄進沐婷虞和青黛的耳朵里。
“真是晦氣,今天輪到我們守山門,盡碰到些不入流的小門派。”
“誰說不是呢。不過這次送來的……模樣倒是不錯,可惜了。”
“可惜什么?能被送去伺候上宗仙尊,那是她們幾輩子修來的福分!在咱們青木門轄下,她們那種破落門派,能有什么更好的出路?”
“這倒也是……嘿,你說,她們會不會連御劍都不會?剛才好像是御風飛過來的吧?那歪歪扭扭的樣子,笑死人了。”
“哈哈哈,說不定真是!凝源境?我看懸得很,怕是丹藥堆上去的吧?”
刺耳的嘲笑聲毫不避諱地傳來,青黛長老氣得渾身發抖,臉色一陣青一陣白,手指緊緊攥著衣袖,卻不敢出言反駁。等級森嚴,實力為尊,在這里體現得淋漓盡致。她們百花宮在對方眼中,就是可以隨意踐踏輕視的存在。
沐婷虞垂著眼瞼,面無表情。那些話語像針一樣扎在她心上,但她更多的是感受到一種冰冷的屈辱和憤怒,不是為了自己,而是為了身后那些將希望和牽掛寄托在她們身上的同門,為了此刻氣得發抖卻只能忍氣吞聲的青黛師姐。
她這個宮主,當得真是窩囊。
原主的記憶里,雖然百花宮弱小,但師父在世時,青木門的人表面功夫至少還是會做做的。如今老宮主不在了,換來她這個抓鬮上位的,對方就連最基本的表面客氣都懶得維持了。
時間一點點過去,那兩名守山弟子絲毫沒有去通傳的意思,仿佛完全忘了她們的存在。
終于,又有一行人從遠處御劍而來,劍光凌厲,氣息明顯強橫許多。守山弟子立刻換上一副恭敬甚至帶著諂媚的表情,主動迎了上去:“哎呀,是黑風寨的幾位道友!快請快請!劉師叔早已吩咐過了,諸位直接上山便是!”
那行人倨傲地點點頭,看都沒看沐婷虞和青黛一眼,徑直御劍飛上了石階,消失在云霧中。
對比之下,沐婷虞和青黛所遭受的冷遇和輕蔑更是**裸的。
青黛長老嘴唇動了動,最終還是鼓起勇氣,再次上前,聲音更加卑微:“兩位師弟,不知……不知能否勞煩通傳一聲王執事?我們……”
“催什么催!”那守山弟子被打斷了與“貴客”的套近乎,很是不耐煩,猛地回過頭呵斥道,“王師叔事務繁忙,是你們想見就能見的?讓你們等著就等著!再聒噪,信不信讓你們滾回去!”
沐婷虞抬起頭,目光平靜地看向那守山弟子,聲音不大,卻帶著一絲冷意:“這位道友,我等是應青木門諭令而來。即便百花宮再小,也是青木門下附屬宗門。如此刁難,若是誤了上宗之事,恐怕你也擔待不起吧?”
那守山弟子顯然沒料到這個一直沉默、看起來嬌弱無比的“花瓶宮主”竟然敢開口反駁,而且話語中還帶著刺。他愣了一下,隨即惱羞成怒,臉色漲紅:“你……你敢威脅我?!”
沐婷虞只是淡淡地看著他,不再說話。她知道不能真的撕破臉,但適當的強硬,或許反而能有點作用。她賭對方不敢真的把事情鬧大,畢竟她們是“貨物”,是青木門要往上送的東西。
果然,另一名弟子拉住了同伴,低聲道:“算了師兄,跟她們計較什么?萬一真誤了事,王師叔怪罪下來……”他使了個眼色。
那弟子狠狠瞪了沐婷虞一眼,似乎也想到了后果,強壓下怒火,悻悻地哼了一聲,極其不情愿地對同伴道:“你去!稟告王師叔,就說百花宮的人來了。”
另一名弟子這才慢悠悠地轉身,踏上石階,不緊不慢地向山上走去。
又過了將近一炷香的時間,那名弟子才慢吞吞地回來,身后并沒有跟著王執事。他懶洋洋地揮揮手:“上去吧,王師叔在執事堂偏殿等你們。沿著石階一直走,到了廣場左轉第三間。別亂跑,沖撞了門內貴人,有你們好果子吃!”
“多謝。”沐婷虞面無表情地道了聲謝,拉住還想行禮的青黛,轉身踏上了那漫長的白玉石階。
身后,還能隱約聽到那守山弟子的嗤笑:“哼,算她識相……”
每踏上一級石階,都仿佛踏在尊嚴的碎片上。青黛的眼眶又紅了,低聲道:“宮主,對不起,是我沒用……”
“師姐,錯的不是你,也不是百花宮。”沐婷虞目視前方,聲音低沉卻清晰,“是這世道如此。弱小,便是原罪。”
她握緊了袖中的手,掌心那枚溫潤的“豆豆”似乎輕輕動了一下,傳來一絲微不可查的暖流,悄然撫平著她翻騰的情緒。
沐婷虞深吸一口氣,將所有的屈辱和憤怒深深壓入心底。
青木門……今日之辱,她記下了。
雖然她現在什么都不是,但未來……誰又能說得準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