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風背著竹簍站在山腳下,望著那道刻著“玄衍”二字的石匾,喉間泛起苦澀。他摸了摸懷里的骨笛,又攥緊了楚晚音昨日塞給他的酒葫蘆葫蘆上的紅繩被磨得起了毛邊,卻還散發著若有若無的酒香。
“林師弟。”
身后傳來清冷的女聲。林風轉身,見蘇清寒抱著一摞典籍站在青石板上,月白衣擺被山風掀起一角,發間的青玉簪在夕陽下泛著冷光。她的眼神里帶著幾分擔憂,又藏著幾分探究。
“蘇師叔?!绷诛L點了點頭,“我正打算回山。”
蘇清寒走到他面前,目光掃過他懷里的竹簍:“今日下山可還順利?”
“買了些草藥?!绷诛L隨口應著,手指無意識地摩挲著酒葫蘆,“倒是遇見個穿月白裙的姑娘,留了壇酒給我?!?/p>
蘇清寒的手頓了頓。她垂眸看向林風懷里的葫蘆,又抬眼時眸中閃過一絲復雜:“月白裙可是焚音谷的‘**音花’?”
林風一怔:“師叔知道?”
“焚音谷的門徽是六瓣音花,常繡在衣物或法器上?!碧K清寒的聲音輕得像嘆息,“那壇酒,可是他們的‘靜心釀’?”
林風摸了摸葫蘆,想起楚晚音遞酒時袖口沾的血楓葉:“酒里似乎有股清冽的藥香。”
蘇清寒的指尖輕輕叩了叩竹簍:“林師弟,你可知那姑娘為何要給你酒?”
“她說是‘想活就找焚音谷’?!绷诛L如實道,“還說”他頓了頓,“還說玄衍宗護不住我?!?/p>
蘇清寒的臉色微變。山風卷起幾片落葉,掠過她鬢角的碎發:“玄衍宗護不住你?”她重復了一遍,聲音里帶著幾分冷意,“你昨日在市集與人對戰,骨笛吸收雜音的事,已被外門弟子傳得沸沸揚揚。玄機子長老今早還問我,說你這體質究竟是福是禍?!?/p>
林風的心沉了沉。他早該想到,玄衍宗不會輕易放過他的秘密。
“師叔,我”
“先回山?!碧K清寒打斷他,將懷里的典籍塞給他,“我幫你擋了今日的月度考核。但你得記住,從今日起,莫要再輕易動用骨笛?!?/p>
林風接過典籍,觸到她掌心的溫度:“師叔為何幫我?”
蘇清寒轉身走向山門,衣袂翻飛間露出腰間的玉佩那是玄衍宗內門弟子的標志。她沒有回頭,聲音卻清晰地傳過來:“因為我見過和你一樣的眼睛?!?/p>
林風愣住。
“當年我被玄衍宗收養時,也曾被當作‘不祥之人’?!碧K清寒的聲音輕得像風,“直到我用了三個月,把《天機衍算訣》抄了七遍。”
山門在身后閉合,林風望著她的背影,忽然明白她話里的意思。原來,那些被他視為“異類”的日子,蘇清寒也曾經歷過。
回到客房,林風將典籍攤在桌上。《天機衍算訣》的紙頁泛黃,字跡卻依然清晰。他翻到“音波篇”,里面夾著張皺巴巴的紙條,是蘇清寒的字跡:“若遇雜音失控,可試以骨笛引其入地脈。”
“咚”
窗外傳來重物落地的聲響。林風警覺地起身,抄起骨笛。
“吱呀”
窗戶被推開條縫,月光漏進來。楚晚音的身影映在窗紙上,發間的野菊還沾著露水,衣襟上染著星點血痕。她翻窗進來時,懷里掉出個布包,落在林風腳邊。
“追來了?!彼鴼?,指尖按在腰間的鎮魂蕭上,“萬竅樓的人,帶著‘音煞犬’。”
林風彎腰撿起布包,打開一看,是塊暗紅色的玉牌,玉牌上刻著六瓣音花,與他在石碑上見過的一模一樣。
“焚音谷的信物?”他抬頭問。
楚晚音擦了擦嘴角的血:“是阿朵給的。她說,你父親林守正當年救過她哥哥的命?!?/p>
林風的手一緊。阿朵楚晚音提過的苗女,父親舊識。
“音煞犬能追蹤音波,你骨笛的氣息,它們聞得到?!背硪糇叩剿磉?,“今晚必須離開玄衍宗。”
“去哪?”
“南疆?!背硪魧㈡偦晔捜o他,“我師父被萬竅樓控制了,我得去救他。阿朵說,南疆蠱域有能壓制雜音的‘還音草’。”
林風摸了摸懷里的玉牌,又看了看楚晚音蒼白的臉:“你受傷了?”
“皮外傷?!背硪粜α诵?,笑容里帶著幾分苦澀,“比起這個,你更該擔心自己。”她指了指他的骨笛,“萬竅樓的人要的不是你的人,是你的體質。他們說”
“說什么?”
“說你是‘音神的容器’。”楚晚音的聲音突然低了下去,“他們要取你的骨血,用鎮音石封印,做成‘音傀’?!?/p>
林風的血液瞬間凝固。他想起父親臨終前的話:“小風,要好好活著?!痹瓉恚赣H早就知道會有這一天。
“他們怎么知道?”他攥緊骨笛,“我從未在外人面前提過噬音體質?!?/p>
“因為你父親?!背硪舻难凵褡兊娩J利,“萬竅樓的墨無聲,當年和你父親是同門。他知道林守正有個兒子,也知道那孩子的體質?!彼D了頓,“墨無聲要的不是你的命,是你的骨笛里的”
“音神的意志?!绷诛L接口道。
楚晚音點頭:“音神隕落時,把最后一絲神識封在骨笛里。墨無聲想奪走它,用它打開穹音秘境,奪取音神之力?!?/p>
林風的手指撫過骨笛上的紋路,突然聽見一陣細微的嗡鳴。他抬頭看向窗外,月光下,幾雙幽綠的眼睛在樹影里閃爍是音煞犬。
“他們來了?!背硪舫槌鲦偦晔挘案易摺!?/p>
兩人趁著夜色翻出玄衍宗后墻。林風背著竹簍,楚晚音提著酒葫蘆,腳下踩著青石板,發出細碎的聲響。
“玄機子不會放過你。”林風低聲道。
“我知道。”楚晚音笑了笑,“但他更在乎的是骨笛。你以為他為什么留著你?不過是等你體質再強些,好動手罷了?!?/p>
林風的心沉了下去。他想起蘇清寒的話,想起同門的嘲笑,想起玄機子看他的眼神原來,這一切都是算計。
“師叔呢?”他問,“蘇清寒會不會有事?”
“她自有辦法。”楚晚音的聲音突然變得溫柔,“她和你一樣,都是被命運推著走的人。”
兩人跑到山腳下的樹林里,音煞犬的吠聲越來越近。楚晚音停下腳步,從懷里摸出個瓷瓶,倒出些紅色粉末撒在地上。
“這是‘迷音散’?!彼忉尩溃澳軘_亂音煞犬的嗅覺?!?/p>
粉末落在地上,瞬間騰起白霧。音煞犬的吠聲戛然而止,只余下幾聲低吼。
“快走?!背硪糇е诛L的手腕,“去南疆,找阿朵?!?/p>
林風被她拉著跑,風聲灌進耳朵里。他摸了摸懷里的骨笛,又看了看楚晚音的手她的掌心有層薄繭,是常年握劍留下的痕跡。
“你”他開口,“為什么幫我?”
楚晚音的腳步頓了頓。她松開手,轉身看向他,月光下,她的眼睛泛著淺金色的光:“因為我見過你父親?!?/p>
林風一怔。
“十年前,我跟著師父去昆侖墟采藥?!背硪舻穆曇糨p得像回憶,“那時落音村還沒被毀,你父親在村口的老槐樹下教小孩吹笛子。他看見我,還塞給我塊糖?!?/p>
林風的心跳漏了一拍。他想起父親的書房里,有張泛黃的照片照片里,父親抱著個穿苗裙的小女孩,女孩手里攥著塊糖。
“是你?”
楚晚音笑了:“是我。你父親說,‘小阿月,要好好活著’。”
林風的眼眶發酸。原來,父親從未忘記過他,即使到了生命的最后一刻。
“所以”
“所以我要幫你?!背硪舸驍嗨?,“幫你找到穹音秘境,幫你為父正名,幫你”她頓了頓,“幫你活下去。”
兩人繼續趕路,月光將他們的影子拉得很長。林風摸了摸懷里的玉牌,又看了看楚晚音的側臉,突然覺得,自己不再是孤單一人。
天快亮時,兩人躲進一座破廟。楚晚音生了堆火,烤干了濕透的衣裳。林風坐在火邊,看著跳動的火焰,忽然開口:“你說,我父親為什么要叛逃萬竅樓?”
楚晚音撥了撥篝火:“因為墨無聲要打開穹音秘境。你父親發現,萬竅樓所謂的‘控制雜音’,不過是借口。他們真正想要的,是音神的力量?!?/p>
“音神的力量?”
“音神是上古時期的音修之神,能操控天地間的音波。”楚晚音解釋道,“穹音秘境是音神的陵墓,里面有鎮魂鐘,能凈化所有雜音。但音神隕落后,鎮魂鐘被封印,需要音神后裔的血才能開啟?!?/p>
林風的手一緊。他想起骨笛的共鳴,想起楚晚音說的“音神的意志”。
“所以我父親”
“你父親偷了半塊鎮音石碎片,帶著它逃到落音村?!背硪酎c頭,“他想用鎮音石守護村落,同時尋找能打開穹音秘境的方法。但萬竅樓的人追來了,他們用音煞犬屠了村,你父親為了保護你,把你推進地窖,自己”
“被殺了。”林風輕聲說。
楚晚音沉默片刻,從懷里摸出塊玉佩,放在林風面前。玉佩上刻著“林”字,是父親的字跡。
“這是你父親讓我交給你的。”她聲音發顫,“他說,‘告訴小風,別信任何人,除了他自己’?!?/p>
林風接過玉佩,指尖觸到上面的溫度。他想起父親臨終前的話,想起楚晚音的笑,想起蘇清寒的擔憂原來,所有的守護,都是為了讓他找到自己。
“我要去南疆?!绷诛L說,“找阿朵,找鎮音石核心,找穹音秘境?!?/p>
楚晚音笑了:“我陪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