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風(fēng)推開門時,門軸發(fā)出聲輕響。他裹緊青布短打,把竹簍往柜臺上一放,伙計阿福正蹲在灶前添柴,抬頭見是他,咧嘴笑了:“林兄弟回來啦?今日怎么這么早?”
“買完東西就回了。”林風(fēng)把竹簍里的草藥攤開,“王嬸說這味‘靜心草’能治頭疼,你幫我稱兩斤。”
阿福應(yīng)了聲,拎起草藥往秤盤上放。林風(fēng)瞥見柜臺角落擺著個粗陶碗,碗底壓著片暗紅的樹葉是南疆常見的血楓葉。他心頭一動,想起楚晚音方才塞給他的菌子餅,包裝紙角落也繡著類似的紋路。
“阿福哥,這葉子哪來的?”他指著碗底的血楓葉問。
阿福手一抖,秤桿差點砸在腳背上:“就就今早打掃院子拾的。林兄弟咋突然問這個?”
林風(fēng)沒接話,目光掃過客棧大堂。靠窗的木桌上擺著半壺酒,酒壇上貼著張褪色的紅紙,用朱砂畫著朵六瓣花那是焚音谷的標記。他記得楚晚音說過,焚音谷以“**音煞”立派,門徽便是六瓣音花。
“這酒哪來的?”他指著酒壇問。
阿福撓了撓頭:“前兒個有個穿月白裙的姑娘留下的。她說趕山路累了,借宿一晚,走時留了壇酒謝我。”
林風(fēng)的手指無意識摩挲著腰間的骨笛。月白裙、血楓葉、六瓣音花這些線索像散落的珠子,被楚晚音那句“想活就找焚音谷”串成了線。
“那姑娘可曾說過名諱?”他追問。
阿福想了想:“沒說,只說姓楚。”
林風(fēng)的呼吸頓了頓。楚晚音。
他走到木桌前,指尖輕輕撫過酒壇上的紅紙。酒壇口封著粗布,隱約有股清冽的酒香混著草藥味飄出來。他突然想起方才在市集,楚晚音遞菌子餅時,袖口沾了片血楓葉原來不是巧合。
“阿福哥,這壇酒我要了。”林風(fēng)摸出碎銀放在柜臺上。
阿福愣住:“林兄弟要這酒做啥?這酒烈得很,尋常人喝不了。”
“給我?guī)熓鍘У摹!绷诛L(fēng)撒了個謊。他拎起酒壇時,壇底磕在柜臺上,發(fā)出聲悶響。阿福欲言又止,最終只是嘆了口氣:“隨你吧。”
回到客房,林風(fēng)關(guān)上門,將酒壇放在桌上。月光透過窗紙灑進來,照在酒壇的紅紙上,六瓣音花愈發(fā)清晰。他摸出楚晚音給的菌子餅,包裝紙背面用炭筆歪歪扭扭畫著個地圖是云夢澤的簡易輪廓,某處標著個紅點,旁邊寫著“蠱王窟”。
“想活就找焚音谷。”他低聲重復(fù)楚晚音的話。
窗外傳來細碎的響動。林風(fēng)警覺地坐起,握住骨笛。
“吱呀”
窗戶被推開條縫,月光漏進來。楚晚音的身影映在窗紙上,發(fā)間的野菊還沾著露水。她翻窗進來,手里提著個酒葫蘆,葫蘆上纏著紅繩,繩結(jié)是焚音谷特有的“**結(jié)”。
“我就知道你沒睡。”她坐在床沿,給自己倒了杯酒,“玄衍宗的山墻,對我這種‘野丫頭’來說,不算什么。”她抿了口酒,“林風(fēng),你今日下山,要小心。”
“我知道。”
“不止是萬竅樓。”楚晚音放下酒杯,“玄衍宗的人,未必都可信。”
林風(fēng)抬頭看她。
“蘇清寒師叔,她對玄衍宗的感情,比你想象的深。”楚晚音說,“她從小被玄衍宗收養(yǎng),是為了用她的純音體質(zhì)鎮(zhèn)壓鎮(zhèn)音石。可她現(xiàn)在”她搖了搖頭,“算了,你只要記住,別把自己的軟肋露給任何人。”
林風(fēng)沉默片刻:“你呢?你為什么要幫我?”
楚晚音笑了,眼睛里泛著淺金色的光:“因為我?guī)煾刚f,音修的宿命,是守護。而你”她指了指他的心口,“你心里有團火,比任何音波都烈。”
她起身要走,又停住腳步:“對了,你懷里的骨笛,是音神的后裔才能持有的。墨三想要它,是因為他能感覺到,骨笛里有音神的意志。”
“音神的意志?”
“嗯。”楚晚音的聲音輕得像風(fēng),“音神隕落時,把最后一絲神識封在了骨笛里。他一直在等,等一個能繼承他意志的人。”
林風(fēng)摸著骨笛,突然想起父親臨終前的話:“小風(fēng),要好好活著。”原來,父親早就知道。
“晚安。”楚晚音推開門,月光把她的身影拉得很長,“明日下山,記得走東邊的小路。那里有片野菊林,我種了些新品種。”
她消失在夜色里,留下滿室的酒香。林風(fēng)摸著骨笛,突然笑了。
他終于明白,自己從來不是一個人在戰(zhàn)斗。
次日清晨,林風(fēng)跟著蘇清寒下山。兩人沿著山徑走了半日,蘇清寒忽然停下腳步,指著前方道:“你看那片林子。”
林風(fēng)抬眼望去,只見山坳里一片野菊開得正好,黃白相間的花海隨風(fēng)起伏。花海中央立著塊石碑,碑上刻著“焚音谷試劍坪”六個大字,字跡已被風(fēng)雨侵蝕得模糊。
“試劍坪?”林風(fēng)皺眉,“這不是玄衍宗的地界嗎?”
蘇清寒的臉色變了:“玄衍宗的地界?你再仔細看。”
林風(fēng)走近石碑,發(fā)現(xiàn)碑座刻著六瓣音花正是焚音谷的門徽。他伸手摸了摸碑身,指尖傳來刺痛。石碑表面有道細痕,像是被利器劃過,痕中滲出暗紅的液體,像血。
“這是”
“血契。”蘇清寒的聲音發(fā)冷,“焚音谷與玄衍宗的舊怨。三百年前玄音之戰(zhàn),兩派曾在此立約,以血為契,共守鎮(zhèn)音石。后來萬竅樓攪局,契約被毀,兩派反目成仇。”
林風(fēng)想起楚晚音的話:“玄衍宗與焚音谷的舊怨”。他摸了摸腰間的骨笛,忽然明白楚晚音為何要帶他來這里。
“蘇師叔,你說”
“別問了。”蘇清寒打斷他,“跟我去見個人。”
她帶著林風(fēng)穿過花海,走到林子深處。林子里有間竹屋,屋頂鋪著青瓦,門楣上掛著串銅鈴,鈴身上刻著六瓣音花。
“敲門。”蘇清寒說。
林風(fēng)抬手叩門,銅鈴“叮鈴”作響。過了片刻,門“吱呀”一聲開了,開門的是個穿灰布短打的男子,臉上有道刀疤,眼神卻很溫和。
“蘇姑娘,你來了。”男子笑了笑,“這位是?”
“我?guī)煹埽诛L(fēng)。”蘇清寒說,“這是焚音谷的‘守契人’,周伯。”
周伯上下打量林風(fēng),目光落在他腰間的骨笛上:“這笛子”
“是落音村的東西。”林風(fēng)說,“我父親留下的。”
周伯的手一抖,轉(zhuǎn)身進了竹屋。蘇清寒拽了拽林風(fēng)的衣袖,低聲道:“別說話,跟我來。”
竹屋里擺著張木桌,桌上放著壇酒,正是林風(fēng)昨夜買的那種。周伯從柜子里取出個木盒,打開來,里面是塊暗紅色的玉牌,玉牌上刻著六瓣音花,與石碑上的門徽一模一樣。
“這是焚音谷的信物。”周伯把玉牌遞給林風(fēng),“拿著它,去南疆蠱域的‘萬蠱窟’,找一個叫‘阿朵’的苗女。她會告訴你,你父親當年為何要叛逃。”
林風(fēng)接過玉牌,指尖觸到玉牌上的紋路,突然一陣灼痛。他聽見骨笛在懷里輕鳴,與玉牌產(chǎn)生共鳴。
“周伯,我父親”
“你父親林守正,當年是焚音谷的客卿。”周伯嘆了口氣,“三百年前玄音之戰(zhàn),他為救音神后人,偷了鎮(zhèn)音石碎片,被萬竅樓追殺。后來他帶著碎片逃到落音村,用鎮(zhèn)音石守護村落,直到”
“直到鎮(zhèn)音石崩裂,落音村被毀。”林風(fēng)接口道。
周伯點頭:“你父親臨終前,把骨笛和半塊鎮(zhèn)音石碎片交給一個苗女,讓她帶著你離開。那個苗女,就是阿朵。”
林風(fēng)的手攥緊了玉牌。他終于明白,楚晚音為何要提“阿朵”原來阿朵是他父親的舊識,是他母親?
“那我母親”
“你母親是苗人,叫阿月。”周伯說,“她為了救你父親,被萬竅樓的人殺害了。阿朵帶著你逃到昆侖墟,把你交給落音村的村民撫養(yǎng),自己則回了南疆。”
林風(fēng)的眼眶發(fā)酸。他想起父親臨終前的話:“小風(fēng),要好好活著。”原來,父親一直把他托付給了阿朵。
“周伯,我要去南疆。”他說。
周伯點頭:“去吧。阿朵在萬蠱窟等你。她知道你想知道的一切。”
蘇清寒拽了拽林風(fēng)的衣袖:“林風(fēng),別沖動。”
“師叔,我必須去。”林風(fēng)說,“我母親的仇,我父親的冤屈,還有落音村的村民我不能讓他們白死。”
蘇清寒沉默片刻,從袖中摸出塊玉佩塞給他:“這是玄衍宗的‘通幽玉’,能指引方向。記住,遇到危險就吹響骨笛,我會感應(yīng)到。”
林風(fēng)接過玉佩,轉(zhuǎn)身要走。
“林風(fēng)。”蘇清寒叫住他,“楚晚音她不是壞人。”
林風(fēng)腳步一頓:“我知道。”
他走出竹屋,陽光透過樹葉灑在身上。他摸了摸腰間的骨笛,又看了看手中的玉牌,突然笑了。
他終于有了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