漫天彩霞之下,一臺龐大的東風工程車停靠在戈壁曠野上。
沙漠之中,一臺臺長江750帶著尾塵,咆哮著朝它奔馳而去。
車停,摘下沙子簌簌而落的頭盔,是一個個著軍裝,皮膚黢黑的男人們。
所有人停車先大啐一口,吐出來的全是干燥的沙粒。
在沙漠里蹲了半個多月,風餐露宿熬更守夜,所有人都臟的鬼迷日眼。
唯獨總工趙凌成,他跟大家完全不一樣。
他摘掉頭盔,里面還有精心裹扎的黑頭巾,扯掉便是干干凈凈一張臉。
摘下腰間水壺通頭通臉,他還要把自己沖洗一遍。
在大漠里待久了,大家都沒有形象可言,個個黑的油亮油亮。
只有趙凌成,從來的那一天直到現在,數年如一日堅持物理防曬,他的膚色就比別人白幾個度。
再加上他立挺的五官,飛揚的眉鬢,形象就殊于眾人。
他的精力和耐性也叫所有組員們羨慕不已。
見下屬曾云瑞垂頭喪氣的,他放下水壺,耐心問:“只追蹤到了假信號?”
曾云瑞一臉慚愧:“對,我只記錄到13系統釋放的信號。”
趙凌成翻出筆記本:“過來聽我講,真信號和假信號到底有什么不同。”
曾云瑞向來最佩服的,就是總工的個人衛生了。
沙漠夜里冷,也缺水,他們是能不洗就不洗的,渾身臭烘烘。
但趙凌成會堅持找水源并洗澡洗衣服,半個多月過去,他身上一點異味都沒有。
他脾氣好,耐心也好,曾云瑞從到基地,還沒見他跟別人發過火。
不過他當然有脾氣,而且發起來特沖,跟前妻倆就是脾氣不和才離的婚。
一個優秀的男人只要離了婚,再找對象就是當務之及。
曾云瑞受人之托,要幫總工拉媒保纖介紹對象,聽他講完了工作,就說:“回去咱們就休息了,明天一起打籃球吧,完了上我家吃飯,我媳婦給咱燒本幫菜。”
等去了他家,他正好給總工介紹個女孩子認識。
寬肩窄腰一身肌肉,趙凌成當然經常運動,籃球網球他都很喜歡。
但他說:“U2偵察機隨時可能再次飛掠核基地,我們也必須盡早制定擊毀戰略,數據和報告也需要馬上提交,回去后你們回家休息,我加班做統籌報告。”
所有下屬異口同聲:“會不會太辛苦您了?”
無人約束的沉溺工作,那種美妙的感覺怎么能用辛苦形容?
趙凌成笑的謙和,可也滿滿的距離感:“不要打擾我。”
但才說完,無征兆的,他猛打三個噴嚏。
曾云瑞遞來個臟兮兮的手絹,他沒接,而是挑手從背包里拿出衛生紙來。
這是車里,又沒風,可他怎么總覺得后背涼嗖嗖的?
蹲守半月,他們終于截獲了敵機的一手信息,但難道還有什么佚漏?
敵機正在威懾核基地,必須馬上組成有效的空天打擊陣列,但要數據有誤,可是滅頂之災。
看來他還得重新核驗一遍數據才行。
……
次日一早,陳棉棉第一個打A超。
結果跟顧大夫手診的差不多,胎盤前置,建議剖腹產。
而且因為前置胎盤伴隨的就是大出血,所以她每周得上醫院回診一次。
便于醫生觀察胎兒,并選擇合適的剖腹時間。
而且基地家屬一應費用全免,但要是普通人,剖腹產的費用可就高了。
趙慧當即跟領導溝通,并帶著陳棉棉上政治處,填寫復婚申請。
因為她的戶口還在基地,填好申請,她就可以回家住了。
把所有手續辦完,她倆才又回醫院,吃早餐。
基地的伙食比鋼廠的好多了。
同樣是小米粥,但這兒的小米打了外殼,屬細米,吃起來就香甜順滑的。
這兒還有供應的,雪白楦軟的大饅頭,熱騰騰咬一口,滿口留香。
穿過來好幾天了,陳棉棉可算吃了頓可口的早飯。
吃完飯,也是為了等趙凌成,倆人就出了醫院,沿街散步。
看著茂密的草坪,趙慧若有所思:“我三年前來,這里的草坪可沒現在這么好。”
又說:“我們的草坪總被老鼠啃,我得問問,看他們是怎么治鼠的。”
陳棉棉腦海中不禁浮現出一段回憶來。
卻原本,基地本來也鼠患成災,好容易種出草坪,不幾天就會被老鼠啃光光。
而且那種老鼠是穴居的,只吃草根,所以藥不死,也特別難抓。
但女配有個特殊技能,抓老鼠,這兒的老鼠就是被她一個人生生給抓到滅絕了。
不過她不叫它們做老鼠,叫瞎瞎,瞎瞎還長得還蠻可愛。
她正想著呢,迎面跑來一個勤務兵,立正敬禮。
他說:“報告大校,祁政委讓我轉達您,趙工還要加班,大概下午才能出來。”
趙慧問:“祁政委有沒有跟他講我們的事,他啥反應?”
勤務兵再敬禮:“報告,不清楚。”
趙慧心里其實挺虛的。
因為趙凌成和陳棉棉是離婚夫妻,之前有積怨的。
現在也是為了孩子才要勉強湊到一塊兒,他心里肯定也很不爽的。
可他都要當爸爸了,有什么積怨就不能先放下的?
但領導跟他講前妻懷孕的事了嗎?
如果講了,總不能他明知道前妻在等他,卻借口加班逃避吧。
其實趙凌成一貫的態度是不喜歡小孩兒,自來對小孩子也沒啥耐心。
但現在不是愛不愛的問題,是他的孩子他就得負責。
總不會因為婚姻關系破裂,他就連為人父的責任都拒絕承擔了吧。
趙慧心里這樣想著,卻安慰陳棉棉說:“凌成也特別想見你和寶寶,只是工作實在太忙還出不來,等到下午吧,下午他就會來,接你和寶寶回家的。”
但再看表,她肉眼可見的焦慮,因為下午四點,她就要回本單位去了。
到那時趙凌成要還不來,她就沒法當面訓他,并給侄媳撐腰了。
陳棉棉將要單獨面對他,他如果兇她,惹她動胎氣了呢?
趙慧越想越焦慮,不停的嘆氣,相比之下,陳棉棉反而比她更從容。
當然,為了應對前夫,她做了萬全準備的。
首先,來之前她就專門打了張欠條,共計一千二百塊,債主就是趙凌成。
女配的彩禮是五百塊,之后陸陸續續的她又拿走了五百多。
再加上各種勞保用品,陳棉棉總計算了一千二,她愿意償還,孩子還將由她撫養,他又有啥好發脾氣的?
那筆錢她可不會苦哈哈的自己賺,她要陳金輝夫妻和王喜妹還她。
再就是魏摧云魏科長了,他將來會因貪污落馬。
現在是只要檢舉貪污并查證事實就會有賞金,最高可達二百塊。
等再回泉城吧,一邊工作,陳棉棉會一邊收債賺外塊的。
轉眼中午,又該吃午飯了。
但她倆才進食堂,就聽有人說:“趙工有新對象了呀,怎么前妻也在這兒?”
趙慧直接沖向說話的女同志,當場開問:“你說的是趙凌成嗎?”
再追問:“他的新對象是誰,叫什么名字?”
女同志被她的氣勢嚇到,忙說:“大校,我只是聽說而已,瞎說的。”
趙慧排隊打飯,臉上也愈發陰云密布。
她在滿心期待小寶寶的出生,侄子卻談了新對象,怎么辦?
打來了飯,她安慰陳棉棉:“放心,不管他在跟誰談,我都會勒令他立刻,原地分手,你也不需要自責,只管放心養胎,心情好好的,生的寶寶才能壯壯的。”
她這話說的,在場所有認識趙凌成的人全在暗暗吐舌頭。
但陳棉棉覺得,那應該只是傳言,是空穴來風。
因為她追書時是趙凌成和女主的CP粉。
照書中時間線,女主還沒來基地,戀情線也還沒開始呢。
她也只是借窩生個蛋,又不會干擾書中戀情線,又有啥好自責的。
午飯是種黏糊糊的,帶鐵銹味的面條,很難吃。
照回憶看,它是用一種叫箭舌碗豆的高產雜糧面做成的。
箭舌碗豆耐寒耐旱,產量還賊高,但它是雜糧,味道當然不如細米白面。
不過據說要佐上瞎瞎肉,它就會變得很美味。
陳棉棉筷子一頓,她想起來了,女配在基地家屬區囤了好多瞎瞎。
不但有皮毛,還有瞎瞎肉干,就是佐各種雜糧吃的。
也不知道瞎瞎是不是老鼠,陳棉棉當然不敢吃。
但既它的肉很美味,她豈不是可以把肉賣掉,賺一筆錢來?
……
轉眼下午三點半了,趙慧再打電話催人。
沒有驚喜,領導說趙凌成還在加班,不方便打擾。
但她不得不離開了,就只好把一應復婚的手續給陳棉棉,讓她先回家去。
直到要走她才想起來,自己還給寶寶帶了布料和衣服。
從旅行包里掏出幾件洗的泛白的嬰兒服,她說:“這是我們單位最健康,最聰明的寶寶們出生時穿過的,而且我反復搓洗,暴曬過,留著給咱的寶寶穿。”
巴掌大的小衣服,雖然舊,但特別棉軟。
趙慧再拿出幾塊花布:“這些布料可以做衣服,也可以當尿布。”
陳棉棉摸到布料里有錢,下意識要拒絕,但趙慧立刻說:“給寶寶的。”
又堅定的說:“凌成要不肯負責,你立刻拍電報,我會請假過來揍他,狠狠揍,直揍到他同意,并平安生下寶寶為止。”
陳棉棉竭力忍耐,但還是紅了眼眶:“我和寶寶,謝謝小姑。”
她好喜歡趙慧,她也會好好培養,讓妞妞以后也像這位姑奶奶一樣優秀。
送別趙慧,就該前往家屬院了。
勤務處派了勤務兵來幫忙搬行李,陳棉棉則一路都在想瞎瞎。
那是一種肥嘟嘟胖乎乎,極難抓捕的鼠科動物。
據說它不但肉質非常鮮美,骨頭的藥用價值更是堪比虎骨。
用它的皮毛做成鞋子和褥子,不但特別暖和,還能治療風濕。
王喜妹本來有風濕病,女配給她縫了一條瞎瞎皮的棉褲,就給徹底治好了。
越翻回憶陳棉棉就越覺得神奇,迫不及待要去見證奇跡。
同一時間,趙凌成站在辦公桌前,正于舒緩的音樂聲中撥打著算盤。
最后一遍核驗數據了,勝利就在前方,他也心情大好。
聽到敲門聲,他立刻關停音樂,因為他在聽的,是被禁播的英文歌曲。
他語氣里透著不耐煩:“不是說了,不要打擾我。”
是政委祁延安,在問:“你前妻來跟你談復婚了,你確定不早點回家?”
窗外夕陽欲落,火燒云燒透半邊天,紙上的數據也叫趙凌成心情舒暢。
但前妻二字就仿佛一場突如其來的沙塵暴,瞬間將他席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