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風隘如同一頭蟄伏的巨獸，盤踞在夜色里。

蘇鳳嬈一動不動，整個人緊貼著冰冷的巖石，與黑暗融為一體。

夜視草的藥力下，整個世界是一片細節分明的黑白，連風中卷來的每一粒塵土都清晰可辨。

林阿九在她身側，呼吸悠長，已經調整到與周圍的陰影同調。

風向變了。

幾句模糊的交談聲從燈火通明的關隘里飄了過來，斷斷續續。

蘇鳳嬈心神微動，靈泉之力悄然運轉，那些聲音瞬間在耳邊放大。

一個略帶諂媚的聲音響起。

“趙節度，太子殿下對此事十分關切，下了死命令，這次務必找到?！?/p>

另一個聲音則深沉許多，滿是久居上位的傲慢與不耐。

“本官知道。但這里是嶺南，是我的地盤。在這漫山遍野的流民里找一個人，跟大海撈針有什么區別?！?/p>

“太子派來的心腹就在那頂轎子里，畫像也帶來了。他說，要找的人是九皇子李泓淵。活要見人，死要見尸?！?/p>

李泓淵。

這個名字像一根燒紅的鐵針，狠狠扎進林阿九的耳朵里。

他全身的肌肉瞬間繃成鐵塊，喉嚨里擠出一聲被死死壓抑住的，屬于野獸的嘶吼，整個人就要從藏身處彈射出去！

蘇鳳嬈的反應更快。

她的手如一道黑色的閃電，一只手閃電般捂住他的嘴，另一只手的手肘則重重地、不帶任何猶豫地撞在他的后心！

一股蠻橫的力道將他整個人死死壓回地面，臉都啃進了泥里。

林阿九劇烈地掙扎，身體的每一寸都在叫囂著殺戮。

蘇鳳嬈維持著這個姿勢，一言不發，只是將他壓得更緊。

直到他身體的僵硬和顫抖稍微緩解，她才緩緩松開手。

她沒看他，黑白分明的視野依舊鎖定著遠處的關隘。

“他們有你的畫像，活要見人，死要見尸。”

她只是在陳述一個事實。

林阿九的手在身側的泥土里死死收緊，指甲縫里都嵌滿了砂石。

“李、泓、基……”

三個字，像是從牙縫里一個一個擠出來的，帶著濃重的血腥味。

“現在說這些沒用?！?/p>

蘇鳳嬈打斷他，語氣里聽不出一絲波瀾。

“只會讓我們死得更快?！?/p>

她轉過身，背對著林阿九，蹲下身子，假裝在散落的包裹里翻找。

實際上，她的手在無人可見的靈泉空間里快速動作。

三顆核桃大小的黑色陶丸，兩顆稍大的灰色陶丸，還有五柄薄如蟬翼的柳葉飛刀。

她將東西一一取出，放在兩人之間的平坦巖石上。

“看到對面那片山坡了嗎？”

林阿九的視線從那些東西上移開，落到她身上，點了點頭。

“你過去，找些濕柴火和爛樹葉，點火，煙越大越好。等煙升起來，就弄出點動靜，讓他們發現你，一下就好。”

林阿九的瞳孔一動。

“引開他們？”

“把他們的主力從關隘里引出來。你能做到，并且活下來嗎？”

林阿九沒有回答，只是默默撿起地上的短刀。

“能。”

“很好。他們追你，你就跑，別跟他們打。把他們當狗遛，剩下的，交給我。”

林阿九深深地看了她一眼。

這個女人說“把他們當狗遛”的時候，神情平靜得像是在說“今天天氣不錯”。

他不再多問一個字，轉身便消失在黑暗里，動作輕巧得完全不像一個身上有傷的少年。

蘇鳳嬈重新將注意力投向關隘。

她安靜地等著，像一個等待獵物踏入陷阱的獵人。

大約一刻鐘后，一股濃重的黑煙毫無征兆地從對面的山坡升起，在漆黑的夜空中格外扎眼，還帶著一股刺鼻的焦臭味。

關隘里立刻有了反應。

“西邊山坡！有人！”

“他娘的，是著火了嗎！”

緊接著，一塊石頭從山坡上滾落，一個模糊的人影在兩棵樹之間一閃而過，速度極快。

那個身穿錦袍的節度使趙廣猛地從椅子上站了起來。

“派二十個人過去！看看是什么情況！把人給老子抓回來！”

一隊士兵立刻舉著火把和長矛，罵罵咧咧地沖出關隘，朝著林阿九所在的方向爬去。

就是現在。

蘇鳳嬈的手臂猛然揮動，那兩顆灰色的陶丸在空中劃出兩道毫不起眼的弧線，越過關隘大門，精準地落向后方拴著馬匹的空地。

轟！轟！

兩聲沉悶的爆響，緊接著，大片大片灰白色的濃煙瞬間噴涌而出，將整個關隘后方徹底吞沒。

那煙霧極為嗆人，還帶著一股辛辣的味道。

馬匹發出驚恐到極點的嘶鳴，瘋狂地掙斷了韁繩，在濃煙中橫沖直撞。

而蘇鳳嬈則是借助這股濃煙，找到她的目標，那頂被轎夫丟在一旁的華貴轎子。

她趁著所有人的注意力都沒有在這邊，三步作兩，到達轎子跟前，一把掀開厚重的轎簾。

轎子里，一個衣著華貴的男人正坐著，看到蘇鳳嬈的出現先是一驚，后又看到她那張被藥膏毀得潰爛的臉帶著輕蔑和嫌惡。

“放肆，誰讓你掀開本官的簾子！”

蘇鳳嬈根本就沒搭理那個男人說什么話，她的注意力全被他手中的那副畫軸吸引住。

畫軸上，是一個眉目清秀的少年，眼神桀驁。

正是林阿九。

見蘇鳳嬈沒說話，他張嘴就要讓人來把她抓走！

可惜，他沒有這個機會。

蘇鳳嬈的左手快如殘影，一把捏住他的下巴，拇指粗暴地用力捏住，迫使他張開嘴巴。

她手指一彈，一顆米粒大小的黑色藥丸被精準地彈入他的喉嚨深處。

男人劇烈地嗆咳，眼珠子都快瞪出來了，滿臉都是恐懼。

他想把東西咳出來，但那藥丸入口即化，無色無味，已經順著喉管滑了下去。

這是一種慢性毒藥，幾天之內，不會有任何反應。

只會讓他慢慢衰弱，最后在睡夢中悄無聲息地死去，連神仙都查不出原因。

蘇鳳嬈松開手，像丟開一塊垃圾，順便將林阿九的那副畫軸撿起來，冷冷地看著男人。

“回去告訴你主子，”她用只有兩人能聽到的聲音說，“人，他這輩子都找不到了?！?/p>

說完，她抓著手里的畫軸，看都沒再看他一眼，退后一步，重新融入到關隘的濃煙和混亂中，消失不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