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你，是你殺了我伯父！”黃春生猶如在看夜半敲門的惡鬼，吐信撲來的毒蛇，面對墨紅袖只剩下恐懼，“是你殺了我伯父是不是？”

“我可什么都沒說，也沒什么都沒做，黃公子莫要含血噴人。”墨紅袖反問道，“一個被打得半死關在監牢里的弱女子，有什么本事潛進縣令的臥房殺人呢？莫非，我是妖怪不成？”

“你……你……”

被逼到絕處，黃春生竟當著墨紅袖的面痛哭出聲。

“你要如何才能放過我們家，放過我爹？”

“條件我方才已經說過了?！蹦t袖道，“只要黃公子把我想要的東西給我，我還能替你解決其他潛在風險，確保黃掌柜毫發無傷地被釋放出來。穩居云江縣第一酒樓那么多年，想必黃樓明里暗里樹下的對手不少吧。現在，可正是落井下石的好時候?！?/p>

“這些潛在的麻煩，黃公子覺得你有能力解決嗎？”

沒有，他沒有。父親入獄之后，黃樓的生意立刻就陷入了停滯，仿佛一夜之間所有環節都出現問題。他忙的焦頭爛額，卻是徒勞無功，既無法解救父親，也無力穩住經營。他從前自認聰明，到了此時才發現，原來自己就是一個再普通不過的人。任何能把普通人壓垮的困境，都能把他壓垮。

他比自己以為的更加無能，而墨紅袖，卻比他想象的更加……可怕。

一個十幾歲的女孩子，為何能恐怖至斯？

難道，她真的是妖怪嗎？

他知道伯父這些年貪墨了不少銀兩，也知道那些錢都放在哪里?？墒悄t袖，她又是怎么知道的？

“你怎么知道我知道那些錢的下落？”

顯然，墨紅袖并不打算回答他這個問題。

黃春生理了理儀容，扶著門慢慢站起來：“若我答應你，你真的能說到做到嗎？”

“一言既出駟馬難追，我從不承諾做不到的事情。”

黃春生再次陷入沉默，他在思考墨紅袖的話有幾分可信。

但是他想不出來，無法確定她是真要和她做交易還是只是在詐騙他的錢財。

可是他沒有選擇，若是他不答應，萬一惹怒了她，她當真去殺了父親該怎么辦？一想到父親可能會和伯父有一樣的下場，黃春生就遍體生寒，再也沒有了思考的力氣。

“好……”他有氣無力地答應道，“我答應你，這便回去籌集銀錢，準備黃樓的過戶事宜?！?/p>

他用衣袖抹掉臉上的鼻涕跟眼淚。

“但是你要答應我，在此期間確保我爹的安全，不要讓他出事?！?/p>

“一言為定?！?/p>

……

白清風站在院子里，隱約聽見了墨紅袖房中傳出的哭聲。

他看著黃春生失魂落魄地走出來，神情頗為復雜。

“白鶴?！?/p>

“來了?！?/p>

守在門口的少年應聲轉身，在白清風更加復雜的目光中走進墨紅袖的臥房。

“要我做什么？”少年長得太高，房門低矮，他需要微微彎腰才能進入。站直后看向墨紅袖，雙眼清澈又明亮。

“最近感覺怎么樣，有想起什么嗎？”墨紅袖暫時把話存下，改而問道。

少年搖頭：“沒有?！?/p>

看來吃進去的那些藥并沒有起到什么作用。

若問私心，墨紅袖自然是希望他能一直留下替她做事?？墒撬懈鼜V闊的天地，不該困囿在這寂寂無名的鄉野為她所驅使。他就像一只受了傷而暫時在此落腳的鷹，總有一天會飛走的，飛回屬于他的領地。

沒有失憶的白鶴，會是什么樣子呢？她有些好奇。

“為何這么看著我？”白鶴看不懂墨紅袖的眼神。

“沒什么?！蹦t袖回神，“你替我走一趟縣衙，幫我送一封信給通判大人?！?/p>

“好。”

……

十日后。

白清風按照約定時間駕著馬車來接墨紅袖。

他將車停在門外，聽見院中傳來稚童追逐的嬉鬧聲，大門打開，果真見一群七八個孩童在院中玩兒投沙包的游戲，你投我躲，好不熱鬧。

“紅玉，你姐姐呢？”

剛問完，便見正屋旁那間小屋的簾子被人掀開，墨紅袖拿著一頂帷帽從房中出來。

緊接著，旁邊那間房中也走出一個人，站到了墨紅袖身后。

他們二人皆是一身白衣，像是提前商量好了一樣，看得白清風牙根發酸。

“我帶紅袖妹妹過去就行了，你留下吧。”大門外，白清風將墨紅袖扶上馬車，轉頭對白鶴道。

上了車的墨紅袖聞言轉身，見少年立在原地，腳掌微微挪動，又移回原位，不知所措地朝她望過來。

“清風哥哥。”墨紅袖在車廂內落座，“白鶴要與我同去，勞煩你也載他一程?！?/p>

少年立即目露歡喜，不待白清風回話，便抬步上前。他身高腿長，兩步就來到車廂旁，直接越過馬凳跨上馬車，彎腰鉆進車廂中。全套動作一氣呵成，好像生怕白清風會拒絕一般。

白清風的白眼即將翻到天上去。

他認命地將馬凳收起放回原位，拉起韁繩調轉馬頭，忽然想起來：給紅袖妹妹當車夫就算了，為何還要給他當？

“你出來?！彼麑χ噹暗?，“跟我一起坐外頭?！?/p>

他說完，車廂里安靜了一會兒。

隨即響起的是墨紅袖的聲音：“清風哥哥，白鶴不太方便拋頭露面，還是讓他跟我一起坐在里面吧?！?/p>

“……”白清風胃疼。

冬日晝短夜長，馬車停在黃樓門口時夜幕已經籠罩下來。

“紅袖妹妹，你來這里做什么？”白清風看著明顯冷清了不少的酒樓，回想起一個月前車馬盈門的熱鬧景象，不禁有些唏噓。

黃春生快步從里面迎了出來：“墨姑娘，請進?！?/p>

“紅袖妹妹是來見他的？”時隔多日再見，白清風對黃春生仍舊橫眉冷對，沒有一絲好臉色。

“不是?！蹦t袖道，“我只是借用黃公子的寶地，在這里約見一位朋友?！?/p>

“黃公子，勞煩你給清風哥哥準備一處歇腳的地方。”

“我這就讓小二準備?！秉S春生微微俯身，態度恭敬地引著墨紅袖進去，“客人已經到了，墨姑娘請隨我來?！?/p>

“等等。”白清風算是聽明白了，“你要帶著他一起去？那為什么我不能去？”

“今日要見的是白鶴的朋友。”墨紅袖輕松化解，留白清風在一樓，她跟白鶴則由黃春生引路，進入二樓的一間客房。

“白鶴，你去外面幫我守著?！?/p>

“好。”

房門關閉，坐在屏風后的人才出聲：“閣下是誰？為何會知道我年輕時隨手寫下的詩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