賀家老太太今年65歲。
膝下一兒兩女,每個都早已成家立業。
賀老爺子過世早,和兄弟一手打造的合瀾酒店集團本是家族產業。但這些年在賀西承母親的打理下日益壯大,成為了一家規模宏大的股份制企業。
毫無爭議,賀西承的母親是合瀾現任董事長,賀西承的大舅和小姨是董事會成員之一。
老太太今年的壽日沒有大肆操辦,只是有空的子孫后代們都自覺回老宅陪著她吃了頓豐厚晚飯。
人挺多,傍晚的宅院變得異常熱鬧。
賀氏家業闊綽,生得多、分得多。大舅的兩兒一女都帶著曾孫們過來,小姨家的孩子也領來丈夫。
孟偉澤來得有些遲,在門外閑亭那碰上和幾個堂兄妹聊天的賀西承。
幾個人見著長輩,都站直了喊:“姨父。”
賀西承側過頭,問候:“孟叔,小曜呢?”
小曜是賀西曜,他同母異父的繼弟。而孟偉澤是他繼父,是在合瀾集團任職的律師。
幾個人在家碰面的機會不多,也不親近,但明面上關系都還過得去。
孟偉澤眉眼儒雅,笑著回:“這小孩上次月考沒考好,你媽媽給他安排了好幾個補習班,這幾天鬧脾氣呢。”
幾個堂兄妹接過話:“小曜今年上高一了吧?”
“還小,正是貪玩的年紀。”
“是啊,都這個樣。”堂哥樂呵呵,“西承那會兒也不讓二姨省心,我還以為他長大后真去做大明星了呢。”
賀西承一哂,插兜走進家里餐廳。
賀老太太身體康健,被幾個曾孫逗得笑聲爽朗。收著壽誕禮,又朝賀西承招手,喊他小名:“般般,小蝶沒來?”
“她太忙,今早連飯都沒吃就去新開業的酒店了。”賀西承把禮品遞給身后的傭人,“周蝶托我帶過來的,說祝您福壽連綿。”
“有心了。”老太太嗔他,“你老婆忙,你母親也忙,你要學著替她們分憂!別總和那群狐朋狗友混在一起,上次還看見小道新聞上說你和小明星玩到凌晨三四點。”
賀西承拖著椅子在旁坐下,笑:“喲,您還看這些啊?那八卦不都喜歡胡說八道嘛,這也信。下回誰再敢亂寫新聞,我拎著他腦袋來您面前謝罪。”
老太太笑得敲他腦袋:“你啊你,整天不著調兒。”
老爺子去世后,家里人也沒有“食不言寢不語”的嚴肅規矩,老太太在飯桌上挨個問大家近況。
賀西承右手邊坐著自家小姨,問他:“你媽這次把你老婆調去度假村了?”
他對家里企業向來不管不問,隨口:“是吧。”
小姨:“難怪這么拼命,不是我說,她再怎么樣也是外姓人。你可提防著點,這都嫁過來幾年了還沒生個孩子。”
“……”
賀西承放下筷子:“小姨老毛病又犯了,舌頭總伸到我家來。”
“不識好歹,我能害你嗎?”被晚輩嗆,她臉色一陣紅一陣白,“就怕你和你媽當初一個樣……女人不生孩子,就不會真心把自己當成這家的人。”
“行了茜茜。”老太太耳聰目明,聽到這喊停,“去年就說過了,別操心人家小兩口的事。都還年輕,急什么?”
小姨幽怨:“我不操心誰操心,二姐又不管他。”
大舅見賀西承沉著臉色,連忙斥了句:“你一天到晚防這防那的干什么,般般和小蝶都認識多久了,要你多嘴。”
賀家人說話,其他女婿孫婿都插不進嘴。
飯吃完,天已經半黑。
賀西承沒留宿,陪著老太太在小花園里散了會兒步。老太太說:“你小姨那張嘴一向沒人管得住,別放心上。”
“您得管啊。”他語氣吊兒郎當,“我老婆下次要回家里吃飯,還被這么當面說,那我可不會再帶她回來受委屈。”
“你威脅我?”
賀西承:“是啊。”
“沒大沒小!”老太太被氣笑,拍他手背,“知道了,我去管。你和小蝶好好過,那孩子沒你能言善辯,但早早被你娶回家,是個懂事能干的好姑娘。”
賀西承不知道被哪個詞戳中笑點:“嗯,好好過。”
家里人都以為他和周蝶是在大學結緣。
其實更早,他們在高中就是同學。
不過周蝶對他的記憶大概也只是從江城大學開始。
當時賀西承在美國的UCLA讀本科,所讀的計算機專業和國內江大有3 1的交換項目。他報名后,回了國。
那會兒他修完了國外大三的課程,期末結束,但國內大學還沒放暑假。
6月的天特別熱,賀西承不想在新學期住宿,就先來江大附近找找合適的房子,順便見了幾個還有聯系的中學朋友。
正巧,他母親賀曼也在江城,來視察旗下幾家剛評上五星級的酒店。
母子倆約了個喝咖啡的時間。
就半個小時不到,鬧出烏龍事件。
賀曼從洗手間回來,遠遠看見咖啡桌前站著一個在哭的女孩。
而自家兒子頂著張薄情寡義的帥臉,一頭扎眼的銀灰色短發,好整以暇地靠著椅背,一臉事不關己的負心樣。
一眼就是傷害了小姑娘感情,被糾纏不清的壞男生。
那女生哭著跑出去,賀曼不分青紅皂白地低聲呵斥:“我有沒有說過不準再和女孩子玩感情游戲?見到才你多久,就弄哭一個。我看不到的那些時候,你豈不是更過分!”
她攻擊性強,又做慣了強勢上位者,沒給他辯駁機會。
“賀西承你翅膀是硬了,開跑車、住豪宅,花花公子當得挺好!下次是不是要把人肚子搞大,鬧到我面前還不肯收手?”
“你要繼續這樣,還不如滾回美國去,我眼不見心不煩……”
賀西承這么多年都習慣了,他確實不是讓家長順心如意的乖仔。索性懶得開口,等她罵完消停。
畢竟他有“前科”。
讀高二的時候,有個學姐在高考前找他表白。他怕影響學姐考試心情,就說等她高考完再聊。
哪知那學姐當他是同意交往的意思,在高考后追到了他家門口堵人。
不過賀西承不覺得這是親媽不待見他的導火線,他自小就知道賀曼不喜歡他。
濫情,花心、渣男、私生活混亂、愛玩,都是賀曼給他貼的標簽。
后面那桌喝咖啡的不知道聽了多久八卦,那道女聲喊了句:“阿姨,您兒子沒這么差勁。”
他翹著的二郎腿猛地放下,往后看。
周蝶綁著干凈利落的低馬尾,穿白T牛仔褲,高挑板正。手里還抱著本托佛真題,走上前解釋剛才的來龍去脈。
那女生是江大學妹,之前被賀西承不熟的高中男同學盜他照片網戀。解除誤會后,就羞惱氣憤地哭著走了。
周蝶澄清完,還強調:“阿姨,我剛就坐在這聽了全程,我保證那女生和他沒任何感情上的沖突。”
賀曼不會跟兒子道歉,只會找個臺階離開。
周蝶看著門口背影走遠,這才和他打招呼:“你好,賀西承。你應該對我沒印象了,但我們以前在高中做過兩年校友,你挺有名的。”
兩年校友。
高一是校友,高二分科分班后是同學。
賀西承望著她半晌:“你好,周蝶。”
周蝶和他完全相反,她是在大人眼里永遠不會出錯的好孩子,而他是方方面面都能挑出點錯處的壞孩子。
她對賀西承只提過兩次要求:一次是大四的上學期,她問“我能不能和你談戀愛”。
另外一次是畢業后的第二年,她說“要不我們結婚吧”。
賀西承都答應了。
后來她畢業,依舊留在江城工作,一個月回幾次南港陪媽媽吃飯。
他的投資產業和公司在本市,偶爾也會去江城找她。但去得太勤快,又不一定有時間相處,周蝶工作總是很忙。
幾年異地,導致這段婚姻看上去挺沒勁的。無功無過,就像他們談戀愛期間一樣,白開水般寡淡。
賀西承支著肘,側靠車窗,突然又想起在周蝶那堆文件里看見的新樓盤購房資料。
他握著方向盤的手打了個彎,往和家相反的方向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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合瀾酒店集團在海內外共有四百多家酒店。
豪華品牌有海宜、檜木堂,中端有星安、美宿、盛越,經濟型連鎖和公寓也經營得如火如荼。合楽度假村是總部COO推出的奢華型品牌。
開業不到一周,內部管理層崗位還沒招齊人。
沒有總助,周蝶這副總職位又是市場和運營合并崗,她一整天都在直接和總經理對接進度。
今晚要接待第一批vip客人,也是度假村承接的第一個項目:VG盛典的海邊T臺秀。
正式活動在明天下午,酒店工作人員這幾天都在協助活動方的團隊搭臺。
一群明星、助理都在今晚入住。
午后三點開始,一輛輛商務保姆車就先后抵達酒店。
背夾耳麥里傳來客房部經理的聲音:“周副總,海島別墅房209號客人說想讓您過去一趟,一級戒備。”
一級戒備,代表這位客人很難搞。
周蝶剛從沙灘棧道那拍攝了素材,在平板上點開PMS看了眼房態圖。
確認房客是誰后,她對身后一行人說:“那今天巡場就到這了。值班的繼續值班,明早各部門再開個預備會。”
住在大平層209的客人是位女明星,叫徐芒露。
助理來開門,房間的主人坐在陽臺那裹著張毯子邊泡腳邊吹海風。
等屋子里空了,周蝶才問:“你助理臉色看上去不好,你發脾氣了?”
徐芒露扭過頭:“沒!明天要走秀嘛,我只是說不想吃晚飯。”
“不餓?”
“餓啊,能怎么辦,我都吃好幾天草了。”
她倆是高中私交不錯的朋友,也做過幾年小區鄰居。大學不在一個學校,工作后才因某次徐芒露入住海宜重新聯系上。
周蝶坐她旁邊的椅子:“你吃不下是真在減肥,還是又因為和男朋友吵架?”
徐芒露瞅她:“都不知道你在說哪個男朋友,不過我都分了。”
周蝶老實地問:“這次是為什么?”
“他不戴套!”徐芒露說到這還在生氣,“我買的黑色安全套,他非說什么黑色顯瘦,就不戴。”
“……”
哪怕周蝶早就知道她的粗線條,還是沒忍住:“神經。”
徐芒露大笑:“哈哈哈哈寶貝,我好喜歡聽你罵人,你最近怎么樣?”
“如你所見,升職換崗位了。”
“我問的是這個?”徐芒露瞥她,“我倆不是在聊感情生活嗎?”
周蝶忙了一天,總算因這句話想起昨晚在家的時間。手放后腰上捏了捏,咬唇:“你問賀西承?也挺好的。”
“你倆婚后就異地,現在可算熬出頭了。”徐芒露揶揄,“看你也不怎么上網關注你老公,否則這幾年看他玩得這么開心,不知道得生多少氣。”
周蝶坦承:“沒什么好關注的,我本來對娛樂圈也不感興趣。”
偏偏賀西承的梵星傳媒影業蒸蒸日上,他作為總裁兼公司一些影視的投資制片方,不可避免會卷入粉圈紛爭。
開娛樂公司,自然常被旗下藝人的粉絲罵。
周蝶也搜過賀西承的名字,但那次相關博文全是某位男演員的粉絲在罵他。說他是吸血資.本家,不給她們的哥哥遞好劇本。
后來她就不怎么看這些了。
徐芒露給她科普:“你知道關于賀西承也有個好玩的梗嗎?就是那些粉絲罵歸罵,但都不敢在外面放他露臉的照片。”
周蝶:“為什么?”
“因為會反向安利啊,會被路人問‘這個帥哥是不是新出道的明星’。”徐芒露笑道,“他高中的時候,不是就被好多星探來學校找過嘛……世事無常,誰知道你會和他結婚。”
的確讓人想不到,不管是高中還是大學同學的眼里,他倆都是截然不同的性格。
徐芒露聊到過往回憶,笑個不停:“你記不記得你和他的第一次‘碰撞’?還多虧了我!”
周蝶也忍俊不禁:“記得。”
是在高一運動會,隔壁班的入場表演是舞獅,徐芒露負責獅尾。
周蝶覺得新奇,跑她那看了好幾次。最后一次看他們演練時,只瞧見那只獅尾晃的幅度比前幾次都大,實在太可愛了!
她抬起兩只手,拍了幾下獅子屁股:“芒露,你還說很累——”
話沒說完,那人弓著腰的身影僵了幾秒,從頭套里鉆出來。站直后,眼里帶著幾分探尋盯著她:“徐芒露肚子疼,跟我換了。”
周蝶看著男生耐人尋味的表情,窘得滿臉通紅,想找個地縫鉆:“不好意思同學,我認錯人了!”
……
徐芒露感慨地笑:“當年認錯人,但如今嫁對人了。”
倆人閑侃時,周蝶的手機震動幾下。說曹操曹操到,置頂的賀西承發來消息。
【Ukiyo】:我到合楽大門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