賀西承的ID是個日本語:Ukiyo,及時行樂、享樂主義的意思。頭像是金毛在家里泳池里玩水的隨機抓拍照。
id和頭像都用了很多年。
往上隨便一翻聊天記錄,都能看見倆人這些年一來一回的對話,更像是異地夫妻的日常報備。
最新的一條是她在下午給他發的:【酒店接了一個活動,這兩天我要住在酒店了。】
他回了一個“OK”和一個貓貓表情包。
但這會兒,賀西承又說到度假村門口了,周蝶也摸不準他要來干什么。
賀西承從不參與合瀾的管理,也很少在集團高管員工那露面。
當初參加合瀾的管培生項目時,周蝶并不知道這是他家的產業。只是因為自己是酒管專業,沒繼續讀研,就找了一條好就業的路。
她在這上班,除了賀家人,其他人都不知道他們是夫妻。
雙方默契地將這個秘密保守好,這樣周蝶在工作上也不會有私生活的閑言碎語。
周蝶還沒來得及回復。
這次VG活動的主編:鄧洪,也給她發來了消息:【周副總,現在有空的話,能帶我們再轉一圈嗎?】
周蝶立刻回復:【好的,我在接待大廳等您。】
被撂在一邊的徐芒露從泡腳盆里抬起腳,看她站起來:“就要走?這才坐了多久啊。”
“得帶你們那位鄧主編再巡個場。”她邊給賀西承回消息,邊往外走,“你早點休息,明天見,好好發揮!”
徐芒露有氣無力:“好,辛苦了。”
-
周蝶回前廳調了兩輛電動巡視車,和今晚的值班經理一塊等。10月底的沿海地區并不冷,只是夜風有些涼。
作為VG雜志主編,鄧洪從頭到腳都凹著“時尚”兩字。
他扎短辮,穿lp休閑套裝,戴了頂度假漁夫帽,身后還跟了三個負責這次活動直播的導演。
經理祁智明沒忍住,咕噥:“大晚上的戴個帽子給誰看,真搞不懂這些搞藝術的。”
“別說出聲。”
周蝶面色如初地提醒。
在對方走近時,她露出標準的服務微笑,上前:“鄧主編,各位晚上好,我……”
因他們身后又出現一道身影時,她的話戛然而止。
賀西承單手插著兜,慢條斯理地踱步,走到旁邊。他189的身量鶴立雞群,目光居高臨下,就跟高層來視察工作似的。
周蝶疑惑地停頓幾秒,但很快回神:“我現在帶你們去布置好的臨海園區,我和祁經理各開一輛四座巡視車。”
“好。”鄧洪拉過邊上的賀西承,“對了,介紹一下。這位是我一個小友,他是一位制片人。他手下有部戲需要定度假酒店的場地,所以拉他過來看看。”
說完,又轉頭介紹,“西承,這是度假村的營運VP,周副總。”
賀西承這才伸出手,低眸看她,公事公辦的口吻:“你好,賀西承。”
周蝶鎮定自若地回握:“您好。”
海邊搭建好的T臺里酒店大廳有段不遠的路程。
鄧洪和賀西承和周蝶同乘一輛車,值班經理則帶著其余三位導演開另一輛跟著。
周蝶在前面開車。
聽見身后的鄧洪在說:“本來你也是個大熒幕的好苗子。說實話這么多年,我拍的男明星沒幾個能比得過你,你當初要是進圈,肯定爆紅。”
賀西承散漫道:“鄧主編可悠著點吹,說得我都有點后悔了。”
“得了吧你,夸你一句又喘上了。”
鄧洪認識賀西承那會兒還不是VG的時尚主編,只是在雜志部工作。但那時就算是看中他的伯樂,一直想簽。
無奈賀西承高三沒讀完就出國了。
但也能理解,家境優越小少爺,能做幕后資方,誰愿意拋頭露面。
聽著倆人閑談,周蝶想起了多年前。
她曾經說過賀西承很出名,不是指年級里小打小鬧的校草名聲。
很多人都以為賀西承長大后會當明星。
他高二就有185公分,在同齡人里的外形優勢又一騎絕塵。做過校報、青春雜志封面的平面模特,半只腳踏進內娛,校內校外從不缺追求者。
周蝶算學生時代的“老實人”,卻依舊能覺察到他多受歡迎。
這種男生在高中就像個傳說,緋聞多,打扮得花。別人在沖刺讀書,他拿著自己賺的錢買了一輛耍酷的機車。
所以后來的投資也在意料之中,都是樂隊,車隊,工作室和酒吧等娛樂產業。
周蝶從后視鏡里瞥了一眼。
正好被賀西承抓到她的偷瞄,像是一直在看著她這個方向。他肆無忌憚地偏頭,抬高眉骨打招呼。
她立刻目視前方,輕吁一口氣。
車在臨海園區前面的小道上停下。
周蝶下車,介紹場地:“因為策劃方的主題是‘海邊日落’,秀場開始時間是下午6點,到謝幕一共2個小時。考慮到后半場在夜幕里,拍攝的燈光問題……”
她今天才入職,為了跟上幾天前的項目協調會內容,做了不少功課。從海報、射燈、布草布景,再講到紅毯周邊的不同功能區劃分。
園區很大,全都逛下來花了不少功夫。
返程時,鄧洪又說了一遍安保問題:“我們是全程直播,所以絕對不能出現鏡頭前的任何差錯。”
周蝶:“您放心,明天下午臨海園區的安保隊伍會是今天的兩倍。”
“行,明天上午還得再彩排一次。”
搭車回去后,鄧洪拍拍賀西承的肩:“你劇組那事自己談啊。明晚記得坐我邊上看秀,給你留位了。”
賀西承點頭:“好。”
鄧洪一行人回到酒店房間,值班經理也回了前廳崗位。四下無人,周蝶才摘掉耳麥,回頭:“你怎么過來了?”
巡視車停在竹林區,兩人一前一后地坐著。
賀西承手肘抵著車前橫桿,靠過來,伸手捏她臉頰:“不是說了嗎?”
周蝶被他掰著腦袋左右瞧,也沒反抗,還在說正事:“我以為什么劇組借場地只是借口,而且一般談場地預定都是在白天,方便看采光和環境……你有沒有在聽我說,到底在我臉上找什么?”
她被鉗著兩頰,說話多少有含糊。
“在聽。”賀西承笑了下,借著路燈看見她下巴的小傷口結了淺淺的薄痂,松開手,“沒找什么。”
周蝶回到重點:“那你是要借場地,還是要訂場地?”
這兩個字的區別很大。
借,就是他說一聲的事。訂,那就算她的業績了。
賀西承聽出這意思,笑得悠閑:“訂,我能讓你吃虧?”
“哦。”她坐直些,“那我明天讓人聯系呂助理了,先要一份詳細背景。”
他趴橫桿上,勾著她手指玩:“多詳細?”
賀西承是第一次來酒店看她工作,周蝶也是第一次以合作方的姿態和他對話。
“還不知道你這是什么戲,市場部和銷售部得先和你們接洽。需不需要造景搭棚、鎖定房量、做劇組價位的套餐和包場折扣。”她認真地說,“你們劇組也有不少明星,我們得做入住區和拍攝區的隔離控制,法務部會在場地使用協議里標明這些的。”
“這么嚴格?”賀西承吊兒郎當戳她肩膀,“鐵面無私周青天。”
“……”
周蝶被戳得癢,往后挪:“你自己說的要訂啊。”
其實她也不理解為什么賀西承從來不靠家里,但她尊重他的生活方式。
“這些你和呂天驕去協商。”他興致缺缺,“我今晚住哪兒?”
她問:“不回家嗎?”
“回去也是一個人,你住哪兒?”
“我住員工客房。”周蝶否決他的想法,“你不可以一起,那層樓有很多酒店員工。我給你另訂一間客房吧。”
賀西承挑剔:“什么客房?”
度假村強調**和自然感,因為依山傍海,樓層不高。除了70平的經典客房,另外兩種奢華房型才是酒店特色。
一種是200平的俱樂部大平層,另一種則是一棟一戶的套房小樓。
像劇組拍攝或大型活動,工作人員就會被安排住在普通單臥,咖位高的大腕則住在望海平層或別墅。
周蝶有他的證件信息,在系統上幫他入住了一套水療別墅。但賀西承又說有點餓了,想去餐廳轉轉。
有了公事名目的遮掩,她直接帶他過去,沒特意避人。
“合楽目前每一層樓都有兩間餐廳,想吃中餐、西餐還是日本越南菜都可以自選,不過他們營業時間一般都到晚上10點。如果你半夜還想吃東西就打客房電話,客房送餐服務是24小時都有的。”
“知道了周副總。”賀西承邁著長腿跟在她身邊,進電梯,“我不是你的客人,不用介紹得這么盡職盡責,老婆。”
他驀地俯身到她耳側喊這么一句。
周蝶嚇一跳,搓了下發燙的耳朵,聲音很小:“有監控。”
不僅有監控,沒合上的門也被一只伸過來擋住。緊接著一群人走進來,也有穿著制服的酒店員工。
周蝶看了眼他們按的樓層,往里靠了些。
在反光的鎏金門鏡面里,倒看清了比她高一個腦袋的賀西承,就站在自己身后。
他薄唇輕抿,睫毛低低地覆在眼瞼上。高挺的眉弓陰影落在鼻側,表情被電梯里的頂光映照得晦明不清,凌厲又冷淡。
周蝶突然有點慶幸,好在賀西承懶散隨和,幾乎沒看過他生氣。他這張臉棱角分明,面無表情時真是容易給人一種難以靠近的疏離感。
賀西承見她在發呆,故意牽她的手。
周蝶僵滯幾秒,在人群后面不動聲色地要把手從他掌心抽回來。他不松開,她惱怒地掐了一下他虎口。
……
她沒時間陪他吃宵夜,賀西承只好打包一份意面回客房,順便回車上拿了備用的換洗衣服。
送他去水療別墅房時,周蝶把對講耳麥調到前廳部頻道,有人說了好幾次某間套房的明星在挑刺夜宵、熏香和枕套。
這在酒店倒很習以為常。
她輪崗時做過各個部門,深知前廳部最麻煩,要滿足客戶各種訴求。
賀西承看她這個點還在隔空叮囑下面的人:“怎么升職還更忙了?”
“這幾天是很忙,因為在承辦活動。”周蝶關掉麥,解釋,“我是總負責人,得統籌好各部門的工作。”
況且這個位置本就尷尬,相當于酒店副總經理。眾所周知,副的,就得辦更多事。
職位越高,內外協調的范圍也更廣。
到了水療別墅,她拿著房卡,又犯職業病:“顯示屏變綠就能撤開卡,擰開把手進去,今天好幾個客人都不會開這種門。”
賀西承沒認真聽,但還是“嗯”了聲:“不進來坐坐?”
周蝶站在門口,抻直衣服下擺,搖頭:“我再巡一次場就去睡覺了,明天還有好多事。”
他倚著門,安安靜靜地看她:“最近要買什么嗎?缺錢跟我說。”
周蝶:“沒有啊。”
很多時候,她不想說,他就可以一直裝不知道。
賀西承覺得除了領證前的一紙合同,他很識趣,也是這段婚姻能堅持這么久的原因之一。
周蝶不知道為什么此刻的氛圍有點僵持,她在沉默的空氣里試探道:“那我走了?”
他扭頭:“這個燈……”
她往里跨一步:“燈怎么了?”
話剛說完,賀西承蓄謀已久地雙手捧住她的臉,勾頸親下來。他的吻來勢洶洶,強硬地把她整個人都抵進角落。
身體泛起微妙電流,周蝶臉已經紅了。
她不習慣親密接觸,也只和他有過親密距離。接吻多少次還是會緊張,閉緊的眼睫無措亂眨,唇瓣被吮吸得又濕又紅,都忘記換氣。
賀西承退開前,還要貼上去咬她耳尖,沙啞的嗓音漫進去:“晚安,寶貝。”
門關上,周蝶茫然地碰了碰自己濕漉漉的嘴巴,轉過身又輕嘆氣。
明明早就說了。
他不可以在她工作的時候干擾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