科學艙的全息投影儀嗡鳴著啟動時，夏晴的作戰(zhàn)靴跟正碾過金屬地板上一道極淺的劃痕——那是三天前檢修機械臂時留下的，她記得很清楚。

“量子糾纏態(tài)穩(wěn)定在99.7%。“林深的聲音從光譜儀后傳來，銀框眼鏡反著幽藍的光。他正調(diào)整著全息操作臺的參數(shù)，指節(jié)因長期握筆而微微彎曲，此刻卻精準得像臺儀器，“艾彌爾，現(xiàn)在可以傳輸影像了。“

懸浮在艙室中央的半透明投影泛起漣漪。那個被稱為織夢族“共鳴者“的存在，輪廓從星塵般的光斑里逐漸清晰——類人類的軀體，皮膚泛著珍珠母貝的光澤，發(fā)梢流淌著銀河般的輝光。當他開口時，夏晴想起二十年前在太空軍學院聽到的恒星風錄音，“請允許我以母星的光繭為引，向你們展示我們的過去。“

投影突然膨脹。

夏晴后退半步，戰(zhàn)術手套下意識按在腰間的電磁槍上。但呈現(xiàn)在眼前的不是武器，而是一片破碎的星海——數(shù)以千計的光繭懸浮在黑暗中，每個光繭都裹著一團暗紅的物質(zhì)，像被凍住的血滴。更遠處，幾顆殘損的行星正緩慢墜向某片虛空，那里本該有恒星的。

“這是織夢座ζ星系。“艾彌爾的聲音里帶著某種夏晴從未在人類身上聽過的震顫，“我們的母星曾圍繞第三顆恒星運行，它叫'薪火'。“

林深的手指在操作臺上快速滑動，全息屏里跳出一串光譜數(shù)據(jù)。他的呼吸突然急促，鏡片后的瞳孔微微收縮，“氫氦豐度比...和2045年我們捕獲的異常電磁信號完全一致。“

夏晴的戰(zhàn)術屏在腕間震動，她低頭掃了眼自動同步的光譜分析結果——那些暗紅物質(zhì)的光譜曲線，與二十年前地球射電望遠鏡捕捉到的“未知脈沖“完美重疊。她的指節(jié)叩在戰(zhàn)術屏邊緣，金屬撞擊聲在寂靜的科學艙里格外清晰，“你們在收集死亡恒星的能量？還是...制造了它們的死亡？“

艾彌爾的投影泛起淡藍色漣漪，那是夏晴三天前第一次見到他時注意到的情緒反應——類似人類的苦笑。“在你們稱為'獵星者'的機械文明面前，我們連旁觀者都算不上。“他抬手，光繭群突然加速旋轉，其中一個光繭的影像被放大，“每個光繭封存的是'星骸'，恒星被剝離能量后的殘留物。獵星者用戴森膜包裹恒星，像吸走果汁的果核般抽取所有能量。“

林深的手指停在操作臺上，“那你們的母星恒星...“

“被裹上了第七層戴森膜。“艾彌爾的聲音輕得像要消散在真空中，“我們試圖用量子共鳴網(wǎng)絡干擾他們的能量傳輸，卻反而暴露了所有宜居行星的坐標。當最后一道恒星風熄滅時，我的母星正在下一場硅基生命的'雨'——那是我們的族人，在失去光繭載體后，精神體散入太空的樣子。“

夏晴的戰(zhàn)術屏突然彈出紅色警報。她皺眉掃過信息，是奧列格·彼得羅夫從地球發(fā)來的加密通訊，標題是“關于織夢族技術逆向工程的可行性報告“。她按掉提示，目光重新落向投影里的星骸，“所以你們來找人類...是為了共同對抗獵星者？“

“我們需要恒星能量維持量子共鳴網(wǎng)絡。“艾彌爾的投影突然變得有些模糊，像是穿過了一層水幕，“但我們更需要...證明文明可以選擇不吞噬彼此。“他看向林深，“您在量子存儲器里存入了地球生物基因庫，對嗎？那是比反物質(zhì)引擎更珍貴的禮物——它證明你們?nèi)韵嘈?#39;延續(xù)'比'掠奪'更重要。“

林深摘下眼鏡擦拭，動作比平時慢了兩拍。夏晴注意到他耳尖發(fā)紅，那是他情緒波動的標志。“二十年前，我在南極冰蓋底下發(fā)現(xiàn)了最后一批中華鱘的冷凍樣本。“他重新戴上眼鏡，鏡片后的目光卻比任何時候都灼熱，“它們滅絕于2037年的長江斷流。那時候我就想，文明如果只能靠掠奪存活，和那些魚有什么區(qū)別？“

戰(zhàn)術屏再次震動。夏晴低頭，奧列格的通訊標題變成了“緊急：月球基地檢測到異常引力波動“。她的拇指懸在“拒絕“鍵上，突然聽見林深倒吸冷氣的聲音。

“看這里。“林深調(diào)出兩組光譜數(shù)據(jù)并列顯示，“2045年的異常信號，和這些星骸的衰變模式...有0.3%的偏差。“他的指尖劃過差異處，“像是某種...干預的痕跡。“

艾彌爾的投影劇烈震顫，珍珠色皮膚下泛起暗紫色紋路。“那是...“他突然中斷，目光投向科學艙角落的量子通信裝置，“有未經(jīng)授權的信號接入我們的共鳴網(wǎng)絡。“

夏晴的戰(zhàn)術屏同時響起警報，顯示有外部設備正在破解方舟號的量子加密系統(tǒng)。她拔腿沖向艙門，作戰(zhàn)服的肩章擦過門框時發(fā)出刺耳的摩擦聲，“林深，關閉所有非必要接口！艾彌爾，切斷共鳴網(wǎng)絡！“

“來不及了。“林深的聲音帶著少見的緊繃，他指向全息屏，一組亂碼正瘋狂涌入光譜分析系統(tǒng)，“這是...月球基地的IP段。“

艾彌爾的投影開始消散，星塵般的光斑里傳來急促的話語：“那是獵星者的定位協(xié)議！他們通過量子糾纏鎖定了...不，是有人主動向他們發(fā)送了我們的坐標！“

夏晴的手指在通訊器上狂按，接通艦隊指揮頻道的瞬間，她聽見奧列格的聲音從地球同步軌道傳來，帶著老政客特有的沉穩(wěn)笑意：“少將，我只是幫文明做了個更高效的選擇。“

科學艙的警報聲驟然拔高。林深猛拍操作臺上的紅色按鈕，應急屏蔽場在艙室周圍亮起幽綠色光幕。艾彌爾最后一縷光塵消散前，他說的話清晰得像刻在夏晴的神經(jīng)上：“如果生存需要背叛所有溫度，這樣的文明...真的值得延續(xù)嗎？“

全息投影儀熄滅的剎那，夏晴看見林深盯著量子存儲器的方向。那里面存著地球的基因庫，存著二十年前他在南極冰蓋下找到的希望。而此刻，戰(zhàn)術屏上的引力波動數(shù)據(jù)正在瘋狂跳動——那是戴森膜展開時特有的時空漣漪，正從半人馬座α星方向，以超越人類認知的速度逼近。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