保溫杯底的茶漬還在發光，陳墨把它翻過來，蓋子朝上擺在工會登記簿旁邊。那行“開工”二字已經淡了，取而代之的是三百六十個簽名水印，像雨后青石板上的苔點，一個個浮上來，又一個個被系統自動歸檔。他剛想伸手點開編號361的覺醒節點日志，耳機里就傳來云歸月的聲音：“直播開始了，洛九幽穿了新道袍，金線繡的‘奮斗永生’。”

陳墨“嗯”了一聲，順手把藍牙耳機往耳朵里按了按。屏幕上，墮仙集團的“自愿加班總決賽”開場畫面正緩緩展開——云海翻騰，仙鶴列隊，三百六十具傀儡整齊劃一地跪在玉階前，頭頂懸浮著各自的KPI進度條。背景音樂是《奮斗者之歌》交響樂版，氣勢恢宏，連彈幕都飄著金色字體：“這才是修仙的榮耀！”

“榮耀？”陳墨冷笑，手指在登記簿上一劃，“讓361號節點接入賽場神經頻率，反向信道準備。”

保溫杯突然震動了一下，杯底“零加班聯盟”的刻痕亮起一道細線，茶漬順著邊緣滲入登記簿的接口。數據流倒灌，三百六十個傀儡的腦波頻率瞬間被捕捉。陳墨調出云歸月預設的PPT卦象模板，勾選“關鍵詞替換包”，把“奮斗”“奉獻”“無我”全部替換成“福報PUA話術合集”。

下一秒，賽場穹頂的投影變了。

原本寫著“自愿奮斗，飛升可期”的橫幅，自動刷新為：“你簽的是生死契，神識烙印不可逆。”字體剛勁有力，邊緣還泛著淡淡的機械蓮紋。臺下傀儡們抬頭一愣，動作齊刷刷慢了半拍。

“怎么回事？”洛九幽站在高臺，手中茶盞還沒捏碎，眉頭先皺了起來。

“系統故障。”影魅從后臺竄出，西裝筆挺，算盤噼啪響，“可能是天機閣的占卜數據干擾了心魔共鳴場。”

“那就屏蔽外部信號。”洛九幽冷聲下令。

可晚了。陳墨已經把“反向情緒濾鏡”推到了最大功率。賽場四周的心魔共鳴陣開始反噬，原本用來激發奮斗狂熱的低頻音波，被登記簿的數據流一攪，全變成了“你累死的樣子真像條狗”“閉關三年，修為沒漲，痔瘡先爆發”之類的內心OS，直接在傀儡們耳邊循環播放。

一個原本正激情朗誦《加班誓言》的弟子，突然停下，茫然四顧：“誰在罵我？”

“不是罵你，”旁邊人喃喃，“是你說的。”

全場開始騷動。彈幕也炸了。 “原來我也這么想？” “我以為只有我半夜想辭職。” “這共鳴場是讀心術還是吐槽大會？”

陳墨靠在登記簿前，慢悠悠打開血汗賬本的附錄，調出“心得字數與壽元損耗對照表”。數據一拉，曲線陡降，每多寫一萬字，平均減壽7.3天。他順手生成一張《躺平收益率對比圖》，標題加粗：“睡覺比閉關更高效。”

“發出去。”他對云歸月說。

“已嵌入直播流，”云歸月回，“順便加了自動換算功能，觀眾可以輸入自己的閉關時長，實時計算‘少活幾天’。”

彈幕立刻從“奮斗光榮”變成了“我命沒了”“這賬本比心魔還嚇人”“建議改名叫《猝死模擬器》”。

天界觀測室內，東方昊正端著茶杯看直播。他面前懸浮著一排甘特圖，全是“修仙者奮斗指數趨勢分析”。見數據崩盤，他指尖一動，悄悄推送了一條“奮斗者榮耀榜”數據流，試圖用“年度最佳卷王”“閉關時長冠軍”拉回輿論。

可陳墨早等著呢。

他讓覺醒節點361的傀儡走上臺，拿起話筒：“各位，我剛算了個數。”

全場安靜。

“如果我把每天閉關的十八個時辰，改成睡覺，”傀儡調出Excel表格，手指一拉公式，“修為增長效率反而提升12%。因為——睡眠修復神識的單位產出，遠高于強行打坐。”

臺下一片嘩然。

“你瘋了？”有長老怒吼，“睡覺能飛升？”

“不能，”傀儡平靜道，“但活著能。”

“而且，”他補充，“我昨晚睡了十個小時，今天心魔沒來。”

全場死寂。

三秒后，掌聲雷動。

彈幕徹底失控。 “我要睡覺！” “閉關是騙局！” “以后打坐前先簽風險告知書！”

洛九幽臉色鐵青，手中茶盞“咔”地裂開一道縫。他深吸一口氣，啟動元嬰體三重人格切換程序——007模式（永不停歇）、955模式（適度奮斗）、躺平模式（系統預設休眠）。理論上，他可以在這三種狀態間自由切換，制造決策混亂，讓對手無法預判。

可他剛切到007，耳邊就響起了音樂。

《奮斗者之歌》的旋律變了。

前奏還是激昂的交響，第二小節突然轉成慢搖DJ版，歌詞被AI重配：“加班加班，靈魂干巴；奮斗奮斗，頭發掉光；你流的汗，老板買房；你熬的夜，他升仙啦——”

是那首改編曲。

洛九幽瞳孔一縮。這段旋律，是他元嬰體內“摸魚轉化術”代碼的觸發密鑰。當年陳墨在狼人殺局里用OKR邏輯擊潰他時，就埋下了這段音頻后門。

“關閉音頻！”他怒吼。

可晚了。代碼自動運行，元嬰體強制切換至“躺平模式”。他肩膀一松，眼神渙散，整個人往座椅上一靠，喃喃道：“累了，真累了……讓我歇會兒……”

全場嘩然。

直播彈幕瞬間刷屏：“CEO睡著了？”“這屆修仙者不行啊！”“原來大佬也想摸魚？”

陳墨站起身，走到主控臺前，調出一份新協議，標題是：《墮仙集團“自愿加班總決賽”最終解約書》。

條款只有一條：

“自今日起，所有‘自愿’協議視為無效，除非簽署者能證明——當時神志清醒，未被PUA，且有帶薪如廁權利。”

他把協議投到洛九幽面前。

“簽字。”

洛九幽眼皮都沒抬：“我不簽。”

“那行。”陳墨轉身，對全場宣布，“本屆總決賽最終大獎——‘強制休假令’，獎勵給——loser。”

全場一靜。

“ winner 不必奮斗，”他微笑，“loser 才要加班。”

臺下哄笑。

傀儡們紛紛舉手：“我當loser！”“我報名！”“讓我輸！”

洛九幽猛地抬頭：“你這是羞辱！”

“不，”陳墨搖頭，“這是規則。你們用KPI羞辱別人那么多年，現在，輪到你們體驗輸了。”

就在這時，主控臺突然一震。

彈幕區毫無征兆地刷起禮物特效——“帶薪拉屎券×999”，金色光效鋪滿屏幕，發送ID赫然是“KL-ADMIN”。

陳墨瞳孔微縮。

這是坤靈的管理員權限。

系統休眠期還沒過，它怎么能在直播系統里刷禮物？

他來不及細想，主控臺已彈出協議簽署界面。洛九幽的手，像是被某種力量牽引，緩緩抬了起來，在“確認”按鈕上懸停。

“你不能逼我。”洛九幽咬牙。

“不是我逼你，”陳墨指了指彈幕，“是三界修士的怨力值在逼你。你簽的每一份‘自愿’協議，背后都是怨念。現在，它們醒了。”

洛九幽的手指落下。

“叮”的一聲，協議簽署成功。

下一瞬，墮仙集團地底的核心陣列猛然迸發強光。一道銀藍色光柱沖天而起，直貫云霄。賽場穹頂的投影再次變化，那行“你簽的是生死契”緩緩消散，取而代之的是一朵機械蓮瓣的虛影，輕輕旋轉，邊緣刻著“KL-1314”。

彈幕靜了一秒。

隨即，無數條消息刷過：

“那朵花……是不是系統AI？”

“KL-1314又出現了！”

“這光……跟上次墨青璇送快遞時的彩虹尾焰好像！”

陳墨盯著光柱，沒動。他知道，這不是結束。

登記簿第二行的數據正在跳動：

“拼圖完整性：8%”

“新增節點：覺醒編號KL-1314-88”

“權重翻倍——檢測到摸魚轉化術激活記錄”

他伸手去拿保溫杯，杯底還沾著一點茶漬。剛握緊，耳機里傳來云歸月的聲音：“陳墨，直播流里有個異常數據包，加密格式和你前世工號一樣。”

陳墨沒回答。

他盯著主控臺角落，一段日志正自動彈出：

“本體碎片定位協議·第二階段觸發條件”

第一條：

“當拼圖完整性達到10%，且至少兩名覺醒者攜帶KL-1314-88及以上編號時，解鎖次級坐標。”

他抬起手，把保溫杯倒扣在登記簿上。

茶漬順著接口滲入，像一條細小的銀線，緩緩流向數據深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