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寧音僵硬的手微微顫抖。

她想起小說里對滄溟戒無數次的正面、側面描寫，無論是它賞心悅目的外表，還是它能容萬物的內在，每一次，都能挑起一場腥風血雨的爭奪。

師云昭金丹修為，有元嬰修為男主在側保駕護航，又有主角團小團體出謀劃策，即便在重重主角光環環繞下，如此強大的陣容，還是因為滄溟戒幾次陷入險境，九死一生。

而她，一個反派，一個一腳堪堪踏入筑基修為的反派，身邊唯一狗腿子、曾經的大佬、如今的嘴炮王者、無法修煉的廢人，兩個本應該茍在新手村安心躺平或猥瑣發育的修真界底層人士，得到了全修真界都眼紅的絕世法寶，滄溟戒。

匹夫無罪，懷璧其罪。

她都不敢想當自己跨出凌云宗禁地后，會掀起一波怎樣的腥風血雨。

或許不用等未來男主一劍砍了自己，但凡自己敢跨出凌云宗的大門，下一秒就得被眼紅的修士一刀、兩斷。

這哪是什么絕世法寶，明明就是她的催命符！

“我說要了嗎你就硬塞給我！”

宴寒舟目光平靜望著她，“你不是喜歡？”

“那我還喜歡星星喜歡月亮，喜歡吃喜歡睡喜歡不勞而獲走上人生巔峰，我喜歡的東西多了去了，你都能給我嗎？”

寧音深吸口氣，努力讓自己冷靜下來，“滄溟戒這種絕世寶物，誰不喜歡？但喜歡歸喜歡，大佬，你清醒點好嗎？這里是九州大陸，不管你以前修為有多高，你現在就是個擁有廢靈根、不能修煉的廢人，我，天賦平平，修為筑基停滯不前的半廢人，你覺得我們這兩個臥龍鳳雛能守得住滄溟戒？除非咱倆做一對縮頭烏龜躲在凌云宗里不出去，否則，一旦踏出凌云宗的大門，咱倆都得身首異處。”

宴寒舟體內一陣血氣翻涌，張嘴噴出一大口鮮血。

寧音冷不丁嚇了一跳，這才注意到宴寒舟臉色煞白，毫無血色，連聲問道：“你怎么吐血了？沒事吧？”

宴寒舟拭去嘴角血沫，努力平復體內翻涌的逆血。

磅礴浩瀚的神魂之力盡數灌入體內，但這幅身體實在太過孱弱，若非殘魂與千年前的神魂同源相融，只怕早已爆體而亡。

“我沒事。”他壓制住翻涌的氣血，“這幅身體太過孱弱，神魂之力在體內尚不穩固，你少說幾句氣我的話，我能少吐點血。”

寧音瞪大了雙眼，震驚得無以復加，“你你你……你說什么？我沒聽錯吧？你剛才去那，是去繼承凌霄仙尊的神魂之力的？你成功了？沒爆炸？不對……怎么可能呢？你一個廢靈根……怎么可能！”

她根本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千年來，也不是沒有別人發現這個秘境，小說中師云昭接受傳承時，就曾看到過許多因承受不住神魂之力而爆體而亡的幻影，就為了搞她心態。

那些失敗的幻影中有不到五十便已達元嬰的天才，化神的強者，魔窟里的魔尊，極北之地的妖王，無一不是驚世之才，但都葬身于此。

宴寒舟？一個無法修煉的廢靈根的身體？能承受得住連師云昭都險些失敗的神魂之威？

“你說這一切注定由師云昭繼承，但現在得到凌霄仙尊傳承的，是我。”

寧音合不攏嘴，她難以置信的目光上下打量著宴寒舟，“你竟然能搶在師云昭的前頭通過凌霄仙尊的考驗，怎么做到的？”

“能有多難？”

確定了，宴寒舟是真心認為凌霄仙尊的考驗不難。

寧音氣不打一處來，“行行行，你清高，你了不起，你這么厲害你讓我打頭陣。”

“不虧待你，滄溟戒送你了，先鋒官。”

“……”寧音懶得再理他，看向還在高臺上的師云昭，一時間心情復雜。

小說里師云昭確實繼承了秘境里的一切，離開禁地后三日突破金丹修為，成功打破凌霄仙尊七日突破金丹修為的歷史記錄，成為九州大陸人人為之驚嘆的傳奇。

如今凌霄仙尊的神魂之力被宴寒舟奪走，那師云昭……

宴寒舟仿佛看穿她心中所想，沉聲道：“這世間你爭我奪，沒有什么注定是誰的，誰搶到才是誰的。”

不遠處高臺上師云昭睜開雙眼。

眼前景象驟然清晰，看著眼前周遭一切，師云昭意識到自己已然從幻境中抽離，但幻境中神魂帶來的恐怖威壓，仍令她心有余悸。

她下意識靈識內視，一股天地本源的浩瀚靈氣自體內涌現，游走于四肢百骸奇經八脈之中。

她這才發現，自己竟然覺醒了天靈根！

這一認知如驚雷般炸響。

師云昭心跳加速，欣喜涌上心頭。

此行雖然沒有得到凌霄仙尊的傳承，但覺醒了天靈根，從此修煉必將事半功倍，也不算全無收獲。

“師姐，你在幻境里還順利嗎？”

師云昭回過神來，斂下所有情緒，目光輕輕掠過二人，走下高臺，目光落在寧音手上的滄溟戒上。

“看來仙尊將傳承與寶物傳授給了你。”

宴寒舟將寧音拉至身后，沉聲道：“是我。”

師云昭望向宴寒舟，頗有些意外，畢竟眾所周知，宴寒舟一介廢靈根，根本沒有修煉的可能，今日竟然能得到凌霄仙尊的傳承。

“不錯。”師云昭贊賞的目光落在宴寒舟身上，“當年凌霄仙尊留下此秘境也是為了給后世有緣人，你靈根雖廢，但既然能得到凌霄仙尊的傳承與認可，證明你是有修煉的機緣在，往后多加努力，必有一番作為，我未得到，只能說明我并非這秘境的有緣人，不過此行倒也并非毫無收獲，我覺醒了天靈根，日后修煉事半功倍，此行不虧。”

面對如此灑脫的師云昭，寧音不知道該說什么才好，“師姐……”

“好了，禁地妖魔眾多不宜久留，先離開這再說。”

說完，師云昭大步朝外走去。

看著師云昭挺拔的背影，宴寒舟雙眼微瞇，眼底慣有的漠然情緒悄然褪去，此刻卻透著一絲復雜、而又難以言喻的審視意味。

從洞穴秘境出來，幾人踏上尋找傳送陣離開禁地的路。

好在有琉璃羽雀在前探路，幾人一路上并未遇到什么妖魔。

寧音跟在師云昭身后，還是第一次認真打量這位傳說中的女主。

小說里她英姿颯爽，降妖除魔毫不手軟，雖然總是一副冷冰冰很是高冷的模樣，看起來很不好相處，但對上恭敬有加，對下寬容護短，就連屢屢與她作對的寧音，只要不觸碰底線，從不與之計較，很有凌云宗大師姐風范。

或許，可以趁此機會化解寧音和師云昭的舊怨。

“師姐，有些話我一直想和你說。”

“何事？”

寧音斟酌再三，說道：“以前，是我太任性，做了許多荒唐事，我之所以一直針對你，是因為我一直都很羨慕你，羨慕你的天賦，羨慕你被所有人敬仰，所以才會一錯再錯，但我現在醒悟了，你能原諒我之前所做的一切嗎？”

小說里寧音的底色是善良的，只是從小錦衣玉食長大，受著身邊的人吹捧，從小便認為自己是天下最有天賦的修煉之人，遲早有一日能修煉成仙。

直到她被送到凌云宗修煉。

在郕國人人夸贊的靈根，瞬間淹沒在天才如云的凌云宗，相比之下，她天賦平平，修煉進度更是平庸，五年堪堪踏入筑基，此時的師云昭已經半只腳邁進了元嬰，但她太過高傲，輕易不愿認輸低頭，妄圖以公主高貴的身份來掩飾自己內心的自卑。

她羨慕女主，更嫉妒女主。

寧音一生有兩次黑化的契機。

一次是被污蔑暗算師云昭墜崖，以至心魔纏身。

一次是郕國被滅國之時，她曾苦苦哀求，希望男女主能為郕國出手力挽狂瀾，可男主為女主療傷而閉關不出，她眼睜睜看著郕國滅國。

灰燼焦土的故國土地上，那個高傲的郕國公主從此一去不復返。

直到臨死之際，也許是人之將死其言也善，回顧這悲慘的一生，她終于找到了源頭。

她向師云昭坦言自己曾經嫉妒她，羨慕她，也曾希望和她做朋友，可她放不下自己公主的驕傲，不愿承認自己的平庸，以至于在歧路越走越遠。

面對寧音的道歉與反思，師云昭并無太多感慨與波動，“我們是同門，我既是你師姐，雞毛蒜皮的小事便不會與你計較。”

“師姐，謝謝你！我以后一定好好做人……”

倏地遠處有動靜傳來，驚起林中飛鳥四散。

琉璃羽雀扇動翅膀朝聲音處飛去。

師云昭眉心微皺，“你們先待在這，別亂跑，我去那邊看看。”

眼看師云昭身影消失，寧音拍拍屁股坐下休息，“看看，這就是我們凌云宗的大師姐，有任何風吹草動自己提劍就上，多么有責任感，女主角，當之無愧！”

見宴寒舟一直望著師云昭離開的方向沉默不語，她好奇問道：“想什么呢這么入迷？”

宴寒舟若有所思，“我在想，怎么樣才能殺了她。”

“她？”

“她們，師云昭和司鶴羽。”

宴寒舟認真嚴肅的模樣看得寧音頓時汗毛乍豎，“你說真的？之前我當你開玩笑，這玩笑不好總是開的。”

“我沒開玩笑。”

寧音望向師云昭離開的方向，壓低了聲音，“為什么呀？他們現在又沒招你惹你。”

“不是你說作為反派，我們注定死在主角手里，當你知道自己未來會死在某個人手中時，你會不會趁他羽翼未滿時除掉他，永絕后患？”

“我剛和她示好和解，你聽到了，她原諒我了，只要我以后好好做人，她就沒有除掉我的理由！更何況師姐這么好的一個人，她行俠仗義，除暴安良，仗義勇為，我們搶她東西她都沒生氣，你反倒想殺她，怎么，你就那么確定自己未來會干壞事被她殺死？還是說，你對自己沒有信心，覺得未來自己打不過她？”

宴寒舟不反駁她的話，只四個字，“世事難料。”

“……你不是已經改變劇情了嗎？你看，凌霄仙尊的傳承被你拿了，寶物被我拿了，原本擁有這一切的師云昭現在只覺醒了天靈根，這說明咱們……”

“可以反殺。”

寧音無言以對。

“你難道不想從此以后高枕無憂？”

“想！但，你就非得和他們作對鬧個你死我活嗎？不能換種方式？比如洗心革面和他們做朋友，成為主角團成員，一起斬妖除魔匡扶正義……”

宴寒舟沉默注視著寧音。

“……開啟自己的傳奇人生。”寧音漸漸閉上了嘴，她望著宴寒舟那滿是謀算的目光，半晌忍不住說道：“你知道你現在像什么嗎？”

宴寒舟繼續沉默。

“反派！”

“大反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