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場面一度雞飛狗跳。
身負重傷的師云昭與虎妖纏斗雖然辛苦,但招招制敵,手握長劍,臨危不懼,每一劍都精準地斬在虎妖的要害,一來一回間盡顯劍修風骨。
反觀寧音,被一只五彩斑斕的小鳥追得滿世界亂跑。
那鳥兒不過巴掌大小,每次振翅都灑落點點藍色熒光,將寧音掀翻在地。
“別追了!我真的沒想要寶盒!誰說的你找誰去啊!”寧音邊跑邊喊,發(fā)髻早已散亂,活像個被貓追的耗子,更氣人的是,那小鳥還時不時發(fā)出清脆碎亮的怪笑聲,仿佛在嘲笑她的狼狽。
這五彩斑斕的小鳥名為琉璃羽雀,是這機緣的主人凌霄仙尊生前的靈寵,被馴服的上古異獸,當女主師云昭得到秘境主人神魂的認可后,琉璃羽雀便日日在師云昭身邊飛來飛去,沒什么大用,就圖個好看,引來不少人眼熱覬覦。
溫馴又可愛的小鳥,現(xiàn)在卻對自己火力全開?
但凡自己出門前看看黃歷,也不至于這么倒霉。
寧音欲哭無淚。
追逐的戲碼玩夠了,眼見虎妖在師云昭凌厲攻勢下落了下風,琉璃羽雀仰頭高啼一聲,巴掌大的身軀驟然幻化成一人高,展開流光溢彩的羽翼,目光鎖定因驚嚇過度跌倒在地的寧音。
一縷微不足道的靈氣悄然凝聚,化作一點微弱的熒光,幽幽漂浮在在半空。
琉璃羽雀似乎聞到了一絲絲無比熟悉的氣息,幾乎是下意識的舉止,它停下扇動的羽翅,目光隨著熒光漂浮的痕跡移動。
下一瞬,熒光嗖一聲沒入它靈海中。
幾乎就在那一瞬間,被封印千年的靈海澄明如鏡。
它仰頭發(fā)出一聲凄厲的長唳,整個洞穴秘境地動山搖,石塊砸落,一道赤色光柱沖天而起,刺破云霄,但瞬間便消失得無影無蹤。
幾人都被這突如其來的動靜驚得愣怔在原地。
琉璃羽雀化作巴掌大的鳥兒飛在半空中,左顧右盼,最終將目光落在宴寒舟身上,歡呼雀躍發(fā)出幾聲嘹亮的叫聲就要朝他飛去。
宴寒舟眉眼一沉。
“啾?”琉璃羽雀停下?lián)]動的翅膀停在半空。
宴寒舟對寧音道:“就現(xiàn)在!”
“啥?”寧音一頭霧水。
眼看著琉璃羽雀朝她撲翅飛來,她下意識閉上雙眼,心一橫,死馬當活馬醫(yī),回憶之前宴寒舟教過自己的口訣,意守丹田,神隨氣行,丹田靈氣匯聚掌心——去!
琉璃羽雀停在寧音手掌心不遠處,疑惑望著自掌心而出的一絲絲微薄且毫無威脅的靈氣,轉頭看向宴寒舟,“……啾?”
“……”
琉璃羽雀眼珠子一轉,似恍然大悟般清明,扇動著翅膀朝后方飛去,最后在空中翻滾幾圈跌落在地。
看著跌落在地的琉璃羽雀,寧音難以置信盯著自己的手掌心。
“我這么厲害的嗎?”
她快步上前,拎著琉璃羽雀的翅膀將它捧在手心里,“你這個小家伙,還敢戲弄我,現(xiàn)在還敢嗎?”
“啾!啾!”
宴寒舟一記刀眼過來,琉璃羽雀耷拉著翅膀,“啾啾……”
一側與師云昭纏斗的虎妖終于被斬于劍下,不一會兒便消散不見。
原來這虎妖竟是靈氣所化。
寧音忙上前殷勤扶著站立不穩(wěn)的師云昭,“師姐!你沒事吧!”
師云昭臉色煞白,體內(nèi)靈力幾近耗盡,卻還是強撐著身體說道:“我沒事,你們……怎么會在這?”
“這件事說來話長,等咱們離開了秘境再慢慢說,師姐,你身上這么多血是不是受傷了?我這里還有幾顆丹藥,你要不要先用一點?”
師云昭看著面前熱忱多話的寧音,并未多說,只不動聲色拂開寧音攙扶自己的手。
高臺上驀然出現(xiàn)一道身影,只是這人形渾身都被白光所籠罩,看不清模樣。
師云昭躬身行禮,“晚輩師云昭,見過前輩,誤入前輩洞府,實屬意外,打擾前輩清靜,還請前輩恕罪!”
前輩并不說話。
“師姐,這是凌霄仙尊的神魂,本尊早已不在了?!?/p>
師云昭將信將疑,“你是如何知曉?”
寧音提溜著琉璃羽雀的翅膀,“咱們宗門不是有記載嗎?這五彩斑斕的琉璃羽雀,天底下唯此一只,正是千年前凌霄仙尊的靈寵,你趕緊上去吧,只要通過凌霄仙尊的考驗,就能得到他的傳承和寶物。”
師云昭沉默片刻,一步步朝高臺上走去。
看著師云昭的背影,寧音松了口氣,回頭看向宴寒舟,火氣噌噌往上冒,氣勢洶洶朝他走來,一腳踹在他小腿上。
“宴寒舟!”
“啾!啾!”
宴寒舟一巴掌摁在琉璃羽雀頭上。
寧音指著他氣得手抖,“我說思過崖下有秘境,你拽著我就往下跳,既然你這么想得到秘境的傳承,剛剛你干嘛把我推出去?你自己怎么不上!你以為這是什么鳥?上古異獸!凌霄仙尊的靈寵,不知道我是筑基修為誰都打不贏嗎?!你故意的吧!我差點就被它弄死了你知不知道!”
“只要通過凌霄仙尊的考驗便能得到他的傳承和寶物,你為何要拱手相讓?”
“只要通過凌霄仙尊的考驗~”寧音學著他的語氣,“哇哦,好大的口氣,你知不知道考驗有多難?”
宴寒舟反問:“很難嗎?”
千年前他在此設下三道考驗,只需意志堅定,修為金丹以上便能輕松通過,他實在是想不明白為何過了千年,竟無一人通過。
修真界真是一代不如一代。
“……”這么一副理所應當?shù)恼Z氣,讓寧音覺得他說的應該是“能有多難?”。
寧音直接給氣笑了,“來來來,你就站在這看著,看看凌霄仙尊的考驗有多難!”
不遠處師云昭拾階而上,行至高臺前停步,猛然閉上雙眼。
衣袂無風自動,四周靈氣化作氤氳靈霧,如潮水般盡數(shù)涌入她體內(nèi),在她四肢百骸經(jīng)脈竅穴中奔涌沖刷。
無形的威壓自師云昭周身擴散開來,壓得高臺四周的石磚發(fā)出不堪重負的細碎聲。
“看到了嗎?現(xiàn)在師云昭的靈識已被凌霄仙尊殘留的神魂拉入了玄妙莫測的識?;镁?,就在那片虛實交錯的幻境里,師云昭不僅覺醒了傳說中的天靈根,更是通過了凌霄仙尊的考驗,得到了神魂的傳承與認可。”
宴寒舟不動聲色問道:“仙尊的考驗有哪些?”
“其一,威壓!”寧音一臉崇拜望向師云昭,“神魂之威不是誰都能承受得住的,可是師云昭不一樣,她是女主!她是世界的中心!整本書的核心人物!她用寧可玉碎不為瓦全的信念通過了第一道考驗!”
師云昭緩緩睜開雙眼,無垠的虛空一片迷霧茫茫。
“你便是闖入我洞府之人?”
一個聲音在師云昭的靈識震蕩開來。
這聲音平靜,漠然,不帶絲毫情緒,每一個字都如同一擊重錘,重擊在她靈識之上。
師云昭艱難抬頭,循著威壓的源頭望去,只見一道由神光凝聚的身影出現(xiàn)在不遠處。
他身姿挺拔,負手而立,看不清模樣,只是目光所及之處,師云昭感到神魂劇顫,一種源自生命本能的敬畏感油然而生。
這便是凌霄仙尊!
即便是一縷殘留千載、行將消散的神魂,其無上威嚴,亦足以令人心生戰(zhàn)栗。
師云昭躬身行禮,“晚輩……師云昭,見過仙尊!”
“意志尚可,根骨……差強人意。”那淡漠的聲音再次響起,沒有起伏,唯有陳述事實的古井無波。
話音剛落,無形的神識從四面八方涌來。
師云昭轟然跪倒在地,難以言喻的痛苦瞬間席卷了她的每一寸靈識感知,在強大浩瀚的神識面前,她的靈識仿佛風中殘燭,搖搖欲熄。
她咬緊牙關,硬生生挺直了那幾乎要被壓垮的脊梁,將全部的意念凝聚成一點,對抗著那無處不在的神魂之力。
“其二,便是問心?!碧峒芭鲙熢普训倪^往,寧音唏噓不已:“師云昭不像我,亦不像你,更不像司鶴羽,出自大富大貴之家,她出生于一貧苦農(nóng)家,父親早逝,母親以浣衣為生,在她八歲那年,親眼目睹親人被妖魔殺害,整個村莊火光沖天,唯有她和失蹤的哥哥活了下來,后來她被凌云宗路過的弟子所救,長老見她有靈根,于是將人帶回了凌云宗,在凌云宗修煉的這些年一直噩夢纏身,無法走出親人朋友被妖魔所害的那一晚?!?/p>
師云昭閉上雙眼,無數(shù)紛亂的畫面與聲音洪流般涌入她的靈識。
幼年時被人推入水中窒息的絕望,親人朋友被妖魔殺害時的撕心裂肺,修煉之路上遭遇的冷眼與嘲笑,最終定格在那個火光沖天、血腥四起的晚上,親人血跡斑斑的臉似乎就在眼前。
心魔幻象瘋狂叫囂,試圖將她拖入萬劫不復的深淵。
師云昭的靈識劇烈波動,痛苦、悲傷、怨恨,種種負面情緒幾乎要將她淹沒。
但在經(jīng)歷了威壓的痛苦后,她的心志反而被磨礪得愈發(fā)堅韌。
她直起佝僂的腰背,跪下的雙膝,咬牙站起身來,“修仙之路漫漫,道心所向,九死不悔,縱有萬千魔障,亦不過是我修煉路上的踏腳石!”
一道劍意決絕斬出,強行劈開了紛亂的心魔幻境!
“其三,便是傳道,別以為都進行到傳道這一步了就大功告成,就能掉以輕心,NONONO,神魂之力何其磅礴浩大,承受住了才叫通過考驗,承受不住,砰!爆體而亡,身死道消?!?/p>
“好在,師云昭艱難但順利通過了考驗,并且不到三日便突破金丹修為?!?/p>
“這么難的三道考驗你竟然讓我上?”寧音白了他一眼,“真讓我上,只怕我現(xiàn)在已經(jīng)變成灰了。”
宴寒舟注視著滔滔不絕的寧音,“你怎么會知道這些。”
“拿我的話當耳旁風你是怎么做到的?我不是和你說過嗎?這個世界就是本小說,師云昭是女主,無數(shù)修為比師云昭高的人都折在凌霄仙尊的考驗上,唯獨師云昭順利通過,為什么?難道別人修行之路就比師云昭的簡單嗎?元嬰比金丹弱嗎?因為運氣也是實力的一種,就連這機緣的主人凌霄仙尊,人人為之稱嘆的天才,在這本小說里,在踏上修煉的那一天起,他的存在,只是個給男女主提供金手指的背景板罷了?!?/p>
宴寒舟目光深邃而銳利,朝高臺上的師云昭投去沉沉一眼,“千年前雷劫降臨之際,我也曾有所感悟,身死道消,原以為是時也命也,卻沒想過這一切都是安排好的?!?/p>
寧音無比唏噓,“誰叫咱們不是主角呢,不過沒關系,我知道未來所有劇情,只要遠離主線,不爭不搶,不和主角作對,不摻和任何有關主角的事,一定能順利茍到大結局!”
宴寒舟不批判她天真的想法,沉聲道:“修煉本是逆天而行,如你所言,她二人是被天道眷顧的天命之人……那我想試試。”
“試試?試什么?”
宴寒舟置若罔聞,他一步步踏上高臺,看著面前已入幻境的神魂,忽然想到千年前,他手刃仇人,游歷四方,看透人世間一切真真假假,世態(tài)炎涼,心灰意冷,不愿再摻與世事紛爭,卻沒想到看透了人性,淡化了執(zhí)念,竟然讓他突破大乘引得雷劫降臨。
一切皆虛妄,世間萬物不過是天道手中撥弄的棋子罷了。
可笑至極。
他雙指并攏,凝氣為刃,在手心劃下一道血痕。
一縷黯淡靈氣自血痕飛入凌霄仙尊神魂體內(nèi)。
“心血為引,神魂共鳴!”
與此同時,幻境內(nèi),那只覆于師云昭頭頂,欲傳道予她的神魂之手,不由得一怔,瞬息間抽離,如煙云消散,只余一片空茫。
高臺上神魂睜開眼,與宴寒舟四目相對。
一股至精至純的神魂之力,裹挾著凌霄仙君畢生劍道感悟,涌入宴寒舟體內(nèi)。
霎那間,地動山搖。
寧音站立不穩(wěn)摔倒在地,狼狽躲避著從洞穴上掉落的石塊,再抬頭時,凌霄仙尊的神魂已消失不見,宴寒舟站在自己面前,高臺上寶盒已打開,一枚雕刻著繁復神秘花紋的寬戒懸浮在她面前。
“知道這是什么嗎?”
寧音不住后退,直到背抵崖壁退無可退,點頭,“知道,滄溟戒,能容世間萬物,是師云昭第一次奇遇時收到的第一件法寶,據(jù)說這是凌霄仙尊當年給自己的未婚妻準備的聘禮,可惜孤寡多年,一直未曾送出?!?/p>
宴寒舟皺眉,“聘禮也是小說里的?”
“《凌霄仙尊·野史篇》,九州出版社出版,現(xiàn)廣為流傳。”
“……”宴寒舟不再與她多言,鐵鉗般箍緊她的手腕,寧音還未反應過來,毫無征兆地在她掌心一劃。
鉆心的劇痛驟然傳來,寧音低頭一看,手心竟被宴寒舟劃開一道觸目驚心的血痕。
“啊啊啊好痛好痛!你干什么!”
一滴鮮血自寧音掌心滑落在滄溟戒上,霎時間,幽暗白光大盛,隨即化作一道流光,沒入寧音眉心。
“你是不是忘了我們?yōu)槭裁磿霈F(xiàn)在這?!?/p>
寧音:“?”
“現(xiàn)在,滄溟戒是你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