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你看錯了吧！”賢嬪的聲音有些發顫，卻還強撐著，“小圓那日明明在宮里對賬，怎么會去度造局？定是這冊子記錯了！”

“是不是記錯了，找來小圓一問便知。”夏秋知抬眼，目光落在她發白的臉上，“姐姐若是此刻走了，旁人難免會想，是不是怕小圓說出什么不該說的？”

賢嬪的手緊緊攥成拳，指甲幾乎要掐進掌心。

她當然知道小圓那日去了哪里，根本不是對賬，是替她把庫房里那幾匹織金妝花緞悄悄運出宮外，找相熟的綢緞莊變賣了。

那些料子原是去年生辰時皇帝賞的，樣式雖華貴，卻不是她偏愛的款式，堆在庫里也是蒙塵。

可這話怎么能說出口？

一旦承認是小圓，那就意味著她也藏不住了。

畢竟一個小小宮女，哪來的膽子敢動庫房里的東西？

誰不知道那些織金妝花緞是御賜之物，尋常人連碰都碰不得。

盡管說是她私自動手變賣，誰會信？

順著往下一查，那罪名可是不小！

“我……”她張了張嘴，一時半會找不到反駁的話，臉色青一陣白一陣。

“姐姐坐下吧。”夏秋知往旁邊挪了挪，給她讓出半張椅子，“查清了，是還姐姐清白；查不清，才真要落人口實。小圓是你宮里的人，你在場盯著，才好證明她與月梅的事無關，不是嗎？”

董美人在一旁坐也不是站也不是，偷偷瞅著賢嬪的臉色，見她嘴唇抿成條直線，眼尾泛著紅，感覺下一秒就要哭出來。

她趕緊打圓場：“夏妹妹也是仔細，不過是冊子上兩個字，說不定真是筆誤呢？小圓那丫頭我見過，老實巴交的，斷不會摻和這些事……”

【別讓步，賢嬪那邊有大瓜，而且是讓她直接下馬的那種！】

【好好好，私自變賣宮廷財物，這罪名可不小，一旦坐實了要么褫奪封號，要么冷宮！

【嚴重違背皇家顏面的，可能被賜死，還連帶氏族地位不保???????】

聽到這里，夏秋知嘴角勾起個極淺的弧度。

“是不是筆誤，查了便知。”夏秋知直截了當。

這賢嬪平日里仗著家世驕縱慣了，如今被個小宮女絆住腳，倒露出幾分難得的狼狽。

她故意放慢了語速，對管事太監道：“勞煩公公去賢嬪宮里傳句話，請小圓姑娘過來一趟。就說……度造局查飾品登記，有幾處細節想問問她。”

“是！”

管事太監哪敢怠慢，連忙應聲要走。

“等等！”賢嬪猛地回頭，聲音帶著不易察覺的顫抖，“讓她……讓她先把手里的活計交托好再來，別毛手毛腳的，失了規矩。”

她嘴上說著規矩，心里卻在急得打轉，實際是借此點小圓機靈。讓她咬死行程，半句不能提變賣之事。

夏秋知倒沒聽出弦外之音，只淡淡道：“姐姐考慮得真周全！”

這話堵得賢嬪一口氣沒上來，差點把手里的茶盞捏碎。

她惡狠狠地瞪著夏秋知。

“夏妹妹倒是清閑。”賢嬪冷笑道，語氣酸溜溜的，“不像我們，宮里一堆事等著處置，哪有功夫耗在這度造局里，跟個鐲子較勁。”

“姐姐這話就錯了。”夏秋知抬眼，笑意從眼底漫到嘴角，帶著點明知故問的狡黠，“這鐲子若是尋常物件，自然不必較勁。可它偏偏掉在御花園魚池邊，旁邊還有串可疑的腳印，若不查清楚，回頭真鬧出什么事來，姐姐猜，皇后娘娘會不會怪我們辦事不力？”

這話像是根軟刺，扎在賢嬪心上。

她恨得牙癢癢，但也不得不承認夏秋知說得有理。

若是此刻走了，反倒顯得自己心虛；

留下來查清楚，哪怕真有什么牽扯，也好借著“不知情”推脫干凈。

“行，依你。”賢嬪咬著牙吐出三個字，然后重重地坐回椅子上，椅腿在地上蹭出刺耳的聲響。

【賢嬪已經生無可戀了，哈哈哈哈小圓真是最強助攻啊！】

賢嬪別過臉，肩膀緊繃著，分明是一百個不情愿，又不得不留下。

度造局大堂，風卷著花香從窗縫里鉆進來，帶著雨后特有的清新，卻吹不散屋子里這劍拔弩張的氣氛。

董美人坐立難安，一會兒看看賢嬪緊繃的側臉，一會兒看看夏秋知閑適的姿態，手指絞著帕子，心里暗暗叫苦：

早知道出門看看黃歷了，先前就聽說貴妃在這位夏才人身上栽了，今天說什么也不幫賢嬪說話的，如今倒好，把自己也攪進了這渾水里。

約莫過了半炷香的功夫，門外傳來細碎的腳步聲，伴隨著管事太監的聲音：“小圓姑娘，這邊請。”

賢嬪猛地坐直了身子，眼神瞬間變得銳利。

門“吱呀”一聲被推開，一個穿著湖藍色宮裝的小宮女走了進來，正是小圓。

她低著頭，雙手交握在身前，腳步有些踉蹌，顯然是一路小跑過來的。

走到廳中，她規規矩矩地跪下磕頭：“奴婢小圓，見過賢嬪主子，見過董美人，見過夏才人。”

賢嬪立刻沉下臉，故意板起語氣：“小圓，夏才人找你是想問上月十二你陪月梅宮嬤換鐲子的事，你老實回話，不許撒謊。”

小圓身子一僵，抬頭飛快地看了賢嬪一眼，又慌忙低下頭。

接著，夏秋知開口，聲音平靜，“小圓，上月十二，你是否陪同月梅嬤嬤來度造局換過鐲子。”

小圓的身子幾不可察地抖了一下，抬頭時眼神有些閃躲，不敢看賢嬪，只是對著夏秋知回話：“回夏才人，那日……那日奴婢是來度造局取主子的金步搖，恰好碰見月梅嬤嬤換鐲子，就多待了一會兒，算不上陪同。”

“哦？”夏秋知挑眉，“那你可見過她領的鐲子？是什么樣式？”

小圓的臉唰地白了，嘴唇囁嚅著，半天說不出話來：“回……回夏才人的話，那日奴婢就……就是站在門口等了會兒，沒細看鐲子的樣式。”

她那日確實見過那鐲子，月梅嬤嬤還特意給她看過那暗扣的巧思，可出門賢嬪的話讓她糊了半天，現在到時什么是話都不敢說了。

賢嬪在一旁看得心都提到了嗓子眼，指尖深深掐進掌心，恨不得替小圓把話接過來。

這傻孩子，咋就不變通呢？

董美人見狀，趕緊幫腔：“許是小圓年紀小，記不清了也正常。”

夏秋知卻沒理會她，只是定定地看著小圓，語氣里添了幾分溫和：“你只需說實話便是。皇后娘娘讓我們查御花園的事，你若知道什么，如實說出來，便是幫了大忙，沒人會怪你。可若是藏著掖著……”

她頓了頓，目光掃過賢嬪，“耽誤了正事，怕是誰也護不住你。”

小圓的臉“唰”地白了，嘴唇哆嗦著：“我……我沒有……”

“哦？”夏秋知挑眉，從袖袋里掏出那枚銀鐲，放在桌上，“那這個呢？你認得嗎？”

銀鐲在光線下泛著冷光，半朵海棠的暗扣清晰可見。小圓的眼神剛觸及鐲子，慌忙搖頭：“奴……奴婢不認得……”

賢嬪的心沉到了谷底，看著小圓這副模樣，哪里還不知道她露了破綻。

她狠狠瞪了夏秋知一眼，卻見對方正似笑非笑地看著自己，那眼神像是在說：你看，這可不怪我。

“看來，確實是這冊子寫錯了。”夏秋知收起鐲子，指尖在袖袋里輕輕摩挲著那冰涼的銀面，語氣平淡，“許是管事公公會錯了意，記錯了吧。讓孟姐姐白擔了心。”

夏秋知這話像是讓步，卻聽得賢嬪心里發毛，哪有這么輕巧？

方才小圓那副驚慌失措的樣子，明眼人都能看出破綻，夏秋知偏要裝糊涂，這分明是故意留著尾巴，好隨時再拎出來敲打。

“既然是筆誤，那便罷了。”賢嬪強撐著扯出個笑臉，只是那笑意壓根沒到眼底，“小圓年紀小，不懂事，讓夏妹妹見笑了。”

“孟姐姐哪里的話，”夏秋知轉過身，目光落在小圓身上，見她還僵跪在地上，便放緩了語氣，“小圓姑娘起來吧。本就不是什么大事，不必緊張的。”

小圓愣了愣，抬頭看了看賢嬪，見主子沒反對，才哆哆嗦嗦地爬起來，垂著頭站在一旁，手指絞著衣角，肩膀還在微微發抖。

夏秋知略過小圓，轉頭對賢嬪道：“說起來，姐姐宮里的金步搖，倒是許久沒見姐姐戴過了。那日我去給皇后娘娘請安，還瞧見貴妃娘娘新得了支赤金點翠的，樣式倒不如姐姐御賜那支別致。”

這話看似閑聊，卻有意無意點著賢嬪。

賢嬪坐立不安，那支金步搖根本不是御賜的，而是當日讓小圓變賣織金妝花緞時，順手從庫房里拿出來打掩護的，此刻被夏秋知特意提起，分明是在試探。

“誒嘿，不過是支舊釵，早壓箱底了。”賢嬪攥緊了袖口，指甲幾乎要嵌進肉里，“夏妹妹若是喜歡，改日我讓小圓找出來送你便是。”

“那可不敢，”夏秋知笑了笑，眸光暗淡了幾分，“畢竟是御賜的物件，哪能隨便轉送？姐姐還是自己收著妥當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