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你阿瑤姐教你的吧？連‘孔融讓梨’都會用了？”

陳前伸手揉了揉陳奇的頭頂，在陳奇期待的目光下，他話鋒一轉：“只是……這道理在咱家……不適用。”

“哼！”陳奇小臉一垮，立時惱了。

他噔噔噔跑到陳瑤身邊，端起桌上的碗，“咕咚咕咚”幾口便將碗里的水喝了個精光，末了還示威般咂咂嘴。

“陳奇！”陳前眉頭一皺，屈指便在他光潔的腦門上彈了一下，“你怎么能搶姐姐的水？”

陳奇眼眶倏地紅了，淚珠兒打著轉，偏生梗著脖子不肯認輸：“我就喝了！你能咋地？若想要回去，等我撒泡尿還你就是！”

“你……！”陳前氣結，揚手作勢要打他。

一旁看夠了熱鬧的陳瑤一把將陳奇拽到自己身后，雙手合十，軟語央求：“大哥不要生氣！那水……全當是我喝了。”

陳前高高揚起的手順勢落下，輕輕拂過陳瑤的發頂，像是為她拂去浮塵，無奈嘆道：“你呀，就慣著他吧。仔細將來，他爬到你頭頂上作威作福！”

這才多少日子，小家伙竟敢跟自己叫板了？

“我才不會呢！”陳奇探出半個腦袋，沖陳前吐了吐舌頭。

從前在家，大哥說一不二，爹娘爺奶都聽他的。

可自從阿姐回來，一切都變了——因為大哥，總會讓著阿姐。

睡到半夜，窗外狂風大作！風聲凄厲如鬼哭，一陣緊過一陣。

小白在屋門處焦躁地刨抓，口中“汪汪”吠叫不停。

陳瑤被這動靜驚醒，翻身下床，趿著鞋快步走到門邊，拉開木門。

“嗚——！”一股狂風裹挾著飛沙走石、枯枝敗葉，打著旋兒狠灌進來！

陳瑤猝不及防，被嗆了滿嘴的土腥氣，“啊…呸！呸呸！”她連聲啐著。小白卻瞅準空檔，“嗖”地從她腳邊溜進了屋內。

陳瑤頂著風，費了好大力氣才將門重新關緊。

回頭一看，小白早已鉆到床榻底下，只露出一雙怯生生的眼睛。

不多時，豆大的雨點便噼里啪啦砸在房頂新瓦上。雖有些吵鬧，但陳瑤心中卻安穩——這新起的屋子，再也不怕漏雨了。

風急雨驟，明日海邊被浪打上來的海貨肯定多。

她強壓著心頭那點驚悸，裹緊薄被，哄著自己快些入睡，明日好早起趕海。

睡意朦朧間，竟又聽見了敲門聲！

初時她以為是風卷了樹枝石塊砸在門上，她并未理會。可那叩門聲非常執著，還夾雜著被狂風撕扯得斷斷續續的喊聲：“阿瑤……阿瑤……是我……”

陳瑤忙起身，這回學乖了，只將門拉開一條窄縫。

門外的李巧裹著蓑衣，急急問道：“阿瑤！一個人怕不怕？可要伯娘進來陪你？”

陳瑤心頭一暖，卻搖頭道：“我不怕，有小白在屋里陪著我呢。”

怪不得狗窩悄無聲息，那小機靈鬼早換了安身處。

李巧借著門縫透出的微光，伸手替陳瑤理了理鬢邊被風吹亂的發絲，叮囑道：“若真怕了，只管來西屋尋我。”

她剛回到房間不久，陳猛就推開門走了進來。李巧順口問道：“阿前、阿進怎么樣？”

“嗨！我多余跑這一趟！”

陳猛接過毛巾擦拭自己的頭發，“兩個半大小子，有什么好擔心的？阿瑤呢？可嚇著了？”

李巧想起方才陳瑤鎮定的小臉，不由得輕笑：“那丫頭膽子大著呢。”

一夜狂風驟雨，至天明時分，風雨總算歇了。

然而天色依舊陰沉如鉛，濃云低垂，仿佛還憋著一場更大的雨。

“阿瑤，餓不餓？早飯馬上就好了！”

李巧聽見開門聲，從灶間探出身來招呼。

陳瑤揉了揉癟下去的肚皮，幾步跑進廚房：“大伯娘，阿爺、阿奶是不是已經去海邊了？可有現成的吃食，我先墊墊肚子。”

“饅頭熱好了，粥還在鍋里熬著呢。”李巧說著，往灶膛里添了把柴火，拍拍衣襟上的灰，端起碗走到墻角的咸菜壇子旁掏了一碗咸菜。

今天著急去海邊，早飯也是怎么簡單怎么來。

陳瑤灌下一碗涼白開，掰開個粗面饅頭，夾了幾筷子咸菜，朝李巧擺擺手，拎起趕海的家伙什——便往海邊跑。

她以為今天已經夠早了，可是村里除了家里有孩子的，其他人已經走光了。

海浪層層疊疊拍打著岸邊，灘涂上早已人頭攢動。

陳瑤腳步不停，徑直朝遠處礁石攤奔去。

“阿瑤！快瞧！我撿到條三斤多重的海鱸魚！”陳進眼尖瞧見她，提著水桶興沖沖迎上來獻寶。

那木桶里不光有鱸魚，還堆著海螺、海鯉魚等，眼見著就要滿了。

“我想去山腳邊那片海灘看看，你們去不去？”陳瑤指著礁石島的方向問。

“那你等等我！”陳進二話不說，提桶就去找陳老太。

要去的地方遠，桶里這些得先倒騰出來。他倒空了桶，再回來時，身后還跟著陳前。

三人沿著水線邊走邊拾，收獲頗豐。

“快看！這兒有條大黃魚！”陳進興奮地舉起一條被浪拍上來的魚。

陳瑤眼尖，瞥見水洼里有張破漁網，網中似有活物掙扎。她伸手將那破網拽上來，一條兩斤多重的紅斑魚露了出來。

“還是下大雨好哇，今日盡是好貨！”陳進得意地瞅了眼陳前，揶揄道，“大哥，你手腳忒慢，好東西都輪不到你撿！”

陳前也不惱，只溫聲道：“有你們倆在呢，我給你們提桶就是。”

陳進被噎得一哽，哼了一聲，當真把自己的木桶往陳前腳邊一放，撒腿就往前跑。

陳瑤略一猶豫，也放下自己的水桶，只拎著個網兜，快步跟上陳進。

陳前看著跑遠的兩人輕笑，“我就兩只手，怎么拿得了三個桶。”

想了想，他把木桶提到路邊，三個桶里的東西倒在一起，最后拿著兩個空桶跟上兩人。

陳瑤和陳進合力掀開一塊大礁石，底下藏著青蟹一家三口！一只大青蟹高舉著蟹鉗，兇巴巴地與陳瑤對峙，另兩只則朝不同方向逃竄。

“喲，還會棄帥保車哩？”陳瑤眼疾腳快，一腳踩住那只大青蟹的背殼，利落地抓起，用麻繩捆好蟹螯。

轉身就去追那一只最小的，至于另一只，早落在了陳進手里。

將三只蟹扔進網兜，兩人繼續朝前走。

遇到魚就順手扔進陳前提著的桶里，碰到蛤蜊則視而不見——那東西壓秤又賤價，耽誤掙錢。

不多時，陳瑤又在礁石縫里發現一條斤把重、腕足亂舞的大八爪魚。

剛到礁石島附近的海岸，他們的木桶又滿了。陳前與陳進商量了一下，準備先把這幾桶海獲送回去。

陳瑤獨自留下，沿著海岸線繼續搜尋。

沒走幾步，腳下沙地似有硬物。她撥開濕沙，竟露出一個比成人手掌還要大的肥厚帶子！

“嗯，這肉肯定厚實，正好蒸了吃。”陳瑤心喜，撿起帶子。

一扭頭，又瞥見旁邊石縫里卡著兩只花紋斑斕的大海螺。

她將帶子和海螺塞進網兜，目光一轉，水草掩映處竟有兩條海參！

網兜越來越沉，勒得她手心發紅，行動也漸漸不便。

陳瑤只好尋了個靠近小路的淺水坑，將網兜浸入水中暫存。

剛直起身，目光掃過那水坑，就見幾片黑色的魚鰭露出水面！

陳瑤心頭一跳：這離海老遠的小水洼里竟也有魚？可見昨兒那場風浪有多大！

水淺魚呆，捉起來毫不費勁。

陳瑤挽起袖子，三下五除二，網兜里便又添了幾條鯛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