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下好了，手里除了個小抄網，再沒別的家什。

人是輕省了，可撿著海貨也沒處擱。

沒法子，只得費些腳力，一趟趟地往那暫存網兜的水坑跑。

剛把幾條白鯧魚扔進網兜，陳瑤就和一只蘭花蟹“對”上了眼。

那蟹精得很，察覺不妙，八爪齊動，哧溜一下就往沙里鉆。

陳瑤蹲在邊上瞅了會兒，最終不想把時間浪費在這點惡趣味上，三兩下揪住蟹殼邊緣，麻利地用草繩捆了蟹鉗蟹腳，隨手丟進網兜，與那白鯧作伴。

往前沒走幾步，一個浪頭拍來，竟將一條魚魚甩上了岸！

那魚在濕沙上不甘心地蹦跶了好幾下，終究力竭，只能徒勞地張著嘴喘息。

陳瑤心頭一喜，小跑上前，一把攥住那條金鯧魚。誰知那魚死前一哆嗦，竟從她手中滑脫，重重摔回沙地上！

“唉，乖乖跟我走不好么？”

陳瑤無奈，只得再次出手去抓，口中還念叨著，“早死晚死都是死，再物盡其用一回，不也挺好？”

話音未落，眼角余光瞥見從旁邊石縫里，爬出一只青蟹，高舉的鉗子上還夾著條小八爪魚！

陳瑤抬腳就踩住那青蟹的背殼，照樣捆了個結實。

至于那已死透的小八爪，她如今也算“闊綽”了，看不上這點塞牙縫的零碎，順手就拋回了水里。

她順著青蟹爬來的方向又尋了幾步，發現一個狹長的淺水坑。

水下石頭縫里，竟盤著一條腕臂粗、花紋猙獰的大海鰻！

海鰻兇悍，自己手頭工具不趁手，陳瑤心里也有些發怵，便想著等陳前來了再收拾它。

海鰻且留著，坑里那幾條小魚卻遭了殃，被她用小撈網輕松兜起。

撈起小魚，陳瑤眼尖，一眼又瞧見石頭底下藏著兩只青殼長須的大龍蝦！

她屏息伸手去抓，豈料其中一只猛地擺尾，“啪”一聲脆響，尾扇險險擦過陳瑤的臉頰，抽在了她的胳膊上！

陳瑤揉著火辣辣的胳膊，心虛地四下張望——這要是被陳進瞧見，非得笑掉大牙不可。

正揉著，一陣清越的海鳥鳴叫自遠處傳來。

陳瑤直起身，手搭涼棚，朝海天相接處望去。

天空依舊鉛云低垂，層層疊疊的濁浪由遠及近，越堆越高，像蟄伏的巨獸，隨時準備露出它的獠牙。

可……她看到了什么？

陳瑤不敢相信，幾步躥到旁邊一塊巖石上，踮腳細看。

這回她確定了——那洶涌波濤間，分明漂著一個人！

救？還是不救？陳瑤的腦袋里有兩個小人在拉扯。

一個聲音急道：該救！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

另一個聲音卻怯懦：萬一是個死人呢？豈非白費力氣？

況且浪頭這般大，一個不慎，連自己也得搭進去……不如當作沒看見。

就在她猶疑不定之際，忽見那人影在水中奮力劃動了幾下胳膊！

陳瑤這才看清，那人懷里，竟還緊緊抱著個物件！

人影離岸尚遠，卻離那座露出尖頂的礁石島頗近。

陳瑤扯開嗓子朝那人呼喊，想指引他往礁石島游。

奈何海浪聲音太大，瞬間便將她的聲音吞沒殆盡。

“唉！”陳瑤急得一跺腳，再顧不得許多，蹬掉腳上的鞋，就朝海水里沖去！

恰在此時，陳進和陳前推著獨輪車從拐角轉出來。

看到這一幕，陳前只覺得血涌頭頂！

“阿瑤——！阿瑤跳海了——！”他嘶聲大喊，丟開獨輪車，瘋了似的朝海邊狂奔。

心頭那根緊繃的弦“啪”地斷了——他就知道！突然多了個姐姐，阿瑤怎么可能真的一點都不在意？

原來從始至終，她都在強作歡顏，寬慰他們罷了！

陳前心中悔恨交加，早知如此，早知如此就不該將她一人留在海邊！

陳進更是嚇得六神無主，只知機械地丟開獨輪車，跟著陳前狂奔。他經常在海邊跑，不多時便反超了陳前。

奔到海邊，陳進甩掉草鞋就要往水里撲，身形卻猛地頓住！

他一把拽住緊隨其后也要跳進海里的陳前，急聲道：“大哥！快看！阿瑤前頭……那是不是個人？”

說著，一手搭在眉骨上，另一手直指陳瑤奮力游去的方向。

人？

陳前慌忙用袖子抹去糊了滿眼的淚，定睛細瞧——那翻涌的浪濤間，果然漂著個黑影！

原來阿瑤并非想不開，她是去救人？

陳前心頭那千斤重壓驟然一松，可這口氣尚未落回肚里，又猛地提到了嗓子眼！

“糊涂！這么大的浪頭，她怎么敢一個人跳下去！”他急得跺腳。

然而此刻說什么都遲了，當務之急是助阿瑤一臂之力。

“阿進！”陳前強自鎮定，疾聲道，“你快回村里喊人！叫上咱爹，再尋幾個水性頂好的叔伯，再讓人扛上竹排，快！”

他也瞧見了那座礁石島，料想阿瑤必是想將人引往那里。

若真如此，有竹排接應，才好將人接回來。

陳進應了一聲，轉身便朝村里人聚集的海灘跑去。

陳前略一思忖，拔腿朝山腳跑，奮力拖拽出一根最長的樹枝，又飛快地跑回海邊。

他手腳麻利地掰掉樹枝上分杈，舉著這根光禿禿的長棍，朝海水中走了幾步。

萬一阿瑤從這邊上岸，這長棍或許能幫上忙。

卻說海中，陳瑤幾番掙扎，眼瞧著那人近在咫尺，她奮力伸手去夠！

偏在此時，一個濁浪拍來，將她推離了原來的位置！

她嗆了口水，鎖定那道身影，再次奮力游去。

浪頭卻似與她作對，一次次將她推開。

幾經嘗試，她終于一把抓住了那人身下的那截浮木！

定睛一看，趴在浮木上的，竟是個瞧著與陳前年紀相仿的少年郎。

“喂！”陳瑤用力推了他一把。少年眼皮顫動，艱難地掀開一條縫。

“跟著我！”陳瑤指向不遠處的礁石島，大聲喊道，“瞧見那兒沒？朝那處使勁！”

少年臉上蒼白，他已經在海上漂了一夜了，有些筋疲力盡，不過看到突然出現的女孩，他咬了咬自己的舌尖，疼痛讓他的意識清醒了很多。

兩人合力劃水，終于漸漸靠近了島頂。

“唔……”少年悶哼一聲，眉頭緊鎖，這是撞到水下暗石了。

“當心！”陳瑤急忙提醒，“水下都是石頭，不要撞傷了！”

腳下不時觸到堅硬冰冷的礁石，兩人小心翼翼，緊貼著礁石島嶙峋的邊緣，緩緩向靠近海岸的那一側挪移。

長時間的強撐，加上接連的磕碰，少年精神愈發萎靡，眼看就要脫力。

陳瑤無法，只得引著他，借水勢朝礁石島頂部較高處漂去。

漂至頂部，陳瑤看準一個浪頭涌來的時機，厲聲高喊：“松手！抱緊石頭——！”

兩人同時松開浮木，借著浪濤推送之力，猛地撲向最近的一塊礁石！

那少年咳出幾口咸澀的海水，啞聲問道：“現……現在……怎么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