市局刑偵支隊的審訊室,彌漫著尼古丁和汗水和壓抑的氣味。不銹鋼桌面和墻壁,更添幾分肅殺。空氣中仿佛還殘留著剛剛戰場上硝煙和血腥的味道。
顧清逸坐在主審位,肩背挺得筆直,警服一絲不茍,帽檐下的眼神卻比這房間的金屬還要冰冷,“天”寒勝不過寒心。他面前的審訊椅上,坐著被銬住的叛徒——警員蒲高。蒲高右臂和左肩裹著厚厚的一層紗布,血液把紗布透徹,臉色灰黯沉敗,眼神渙散中還帶著一絲未了散完的怨毒。
“姓名。”顧清逸的聲音沒有任何溫度,明知故問的審判著曾經的‘戰友’。
“……蒲高”男人聲音嘶啞著,似乎看清自己的“死刑”一般,也不再反抗,因為他知道落在顧清逸的手上,跑不掉了!
“職務。”
“……刑偵支隊二大隊,警員。”
“為什么開槍?”顧清逸的問題單刀直入,沒有拖泥帶水也沒有絲毫感情鋪墊。他身體微微前傾,微嘆了一口氣嘆坐在哪里,顧清逸無形的壓迫感瞬間充斥整個暗小的空間,連旁邊負責記錄的年輕警員都下意識屏住了呼吸,低嘆了一口氣。
蒲高的身體無所謂地抖了一下,眼神躲閃,嘴唇嘟囔的組織著語言囁嚅著:“我…我…”
“為什么背叛?,根據我國《刑法》第一百零九條,一般情節處五年以下有期徒刑、拘役管制,情節嚴重的處五年以上十年以下有期徒刑。你也是警察,具體的就不用我多說了。”
“……他”
“灰狼給了你什么?”顧清逸打斷他,語速堅定,且字字如釘,“錢?把柄?還是…別的‘東西’?別忘了你還有父母!”他的目光如同一把利刃的手術刀,慢條斯理地話仿佛在的切割著蒲高心理最后一層防線,最后那句“別的‘東西’”,語氣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深意。
蒲高猛地抬起頭,眼中閃過一絲極度的驚恐,仿佛被戳中了什么最深的秘密:“沒…沒有別的!就是錢!他給了我一大筆錢!讓我在行動時制造混亂,找機會…找機會干掉你!”他急切地辯解,額角滲出冷汗。
顧清逸眼神沒有絲毫起伏波動,只是靜靜地看著他,那目光直視靈魂。蒲高在他的注視下,心理防線迅速崩潰,開始語無倫次地交代如何被灰狼收買,如何在行動前接收指令,如何在混亂中尋找機會……但關于“別的‘東西’”,他始終咬死只是金錢交易,眼神深處那抹驚惶失措以浮現水面。
審訊持續了將近三個小時。顧清逸的問題邏輯嚴謹,不給蒲高任何喘息和編造的空間。他得到了關于灰狼聯絡方式、接頭地點、部分資金流向等關鍵信息,也確認了蒲高就是在內部里被玷了污泥。然而,當他問起灰狼背后是否還有人指使,以及灰狼為何會選擇藏匿在那棟特定老洋房時,蒲高要么茫然不知,要么就是語焉不詳。
“他說那里‘安全’…說那里…‘老朋友’多……”蒲高喃喃道,眼神空洞,帶著一種不寒而栗的詭異感。
‘老朋友?’顧清逸的心猛地一驚。蘇念之那清越的警告聲和籠罩在月白光芒的身影,再次不受控制地闖入腦海。還有她昨天下午在燒烤攤后巷,對那棟老洋房的評價——“氣場很沉,怨氣很深,怨念纏繞,煞氣郁結不散。典型的‘兇宅’格局,而且…不止一層怨。”以及她更早之前關于“陰金”和周大海的推測……
結案報告文字里“X物質”、“球狀閃電”、“尸體組織異變”現在與眼前蒲高口中的詭異老洋房,還有蘇念之的突然出現,在他腦中激烈地糾纏思考。
審訊結束,蒲高被法院押走。顧清逸沒有立刻離開,他獨自坐在冰冷的審訊室里,雙手交疊撐在額前,指節修長,密閉的空間里,只有他壓抑而沉重的呼吸聲。
她怎么會出現?這個疑問如同毒藥,緊緊控制著他的思緒。
巧合?絕不可能!老洋房位置偏僻,若非刻意尋找,常人根本不會涉足。她是為了明天的直播去“踩點”?這個解釋合理,但讓他勸說不了自己的思緒。更讓他無法理解的是——她如何精準地預判了蒲高的背叛?
科學的世界觀,那堵好不容易砌好的堡壘,在蘇念之一次又一次的“破防”之下“拆遷!重建!”,尤其是今天……
“老大?”搭檔老陳推門進來,手里拿著初步的審訊報告和物證袋,里面裝著從蒲高身上搜出不屬于警隊配發的加密通訊器殘片。
“蒲高這小子嘴硬,但灰狼這條線總算揪住了尾巴。技術科正在全力破解通訊器,希望能挖出更多。”
顧清逸抬起頭,眼底布滿血絲,但眼神依舊銳利如初:“通訊器來源?加密方式?”
“來源還在繼續追查,加密方式很先進,應該不是市面上流通的貨色。八成是暗網上。”老陳把報告遞給他,猶豫了一下,壓低聲音,“老大,還有件事…法醫那邊初步檢查了蒲高的槍傷,很奇怪。子彈明明只穿透了肌肉組織,沒有傷及神經和骨骼,但他的右臂…似乎已經徹底失去了知覺,右臂肌肉精神反射弧完全消失。似乎被切斷聯系…法醫也說不清楚,建議做更深入的神經電生理檢查。”
“切斷聯系?”顧清逸的指尖無意識地敲擊著冰冷的桌面。他清晰地記得,蘇念之那一聲蘊含著奇怪的力量警告之后,那道掃過蒲高手腕的右臂……科學無法解釋的現象,再次與那個名字掛鉤。
“知道了。”顧清逸的聲音有些沙啞,他接過報告,快速掃過關于蒲高口供的部分,目光在“老洋房”、“老朋友”這幾個詞上停留了數秒。
老陳看著顧清逸黑著沉默冷峻的側臉,瞬間聯想到行動時那聲破天荒的警告,以及事后幾個目擊警員私下里討論關于“白光”、“神秘女人”的嘀咕,忍不住湊近了些,帶著點調侃和好奇:“老大,行動的時候…那個喊話的…是蘇顧問吧?她怎么這次又神出鬼沒跑那兒去了?還有那乖乖兒,跟拍電影似的!弟兄們私底下都傳瘋了,說蘇顧問是不是給你下了什么‘護身蠱’?關鍵時刻顯靈?”
顧清逸捏著報告的手指驟然收緊,眉頭緊皺成一個’川‘字,紙張邊緣瞬間起了褶皺。他猛地抬眼看向老陳,雖然眼神平淡,但跟他多年的老陳知道這是暴風雨前的寧靜。
老陳被他看得一哆嗦,連忙擺手:“咳…我就瞎猜!瞎猜!你別當真!我這就現在去盯著技術科!”說完,腳底跟安裝馬達了似的溜出了審訊室。
審訊室里再次只剩下顧清逸一人。老陳的話像刀刃刺進他心里。“護身蠱”?荒謬!但……他下意識地帶著一種求證般,伸向警服內袋。
指尖觸碰到那個小小的三角符。
指尖觸碰到的瞬間似乎過電般清晰的灼燙感,毫無預兆地從符紙上傳來!那熱度并非物理意義上的滾燙,更像是一種不容忽視的能量波動,緊貼著他心臟的位置,有力地搏動著!
顧清逸渾身一震,瞳孔驟然收縮!他猛地將符紙掏了出來。
黃色的符紙靜靜地躺在他掌心,朱砂繪制的符文依舊神秘樸素(因為他看不懂),也看不出任何物理變化。那奇異的過電灼燙感卻真實不虛,仿佛與他心臟的跳動產生了某種微弱的共鳴!
這感覺……跟他在與子彈死神擦肩而過的生死瞬間,似乎也出現過!只是當時情勢危急,被忽略了!
科學無法解釋蒲高的神經損傷,也無法解釋蘇念之的未卜先知的那神奇的力量,更無法解釋此刻掌心這小小符紙傳遞出超越物理常識的灼熱!
顧清逸死死地盯著掌心的黃色三角符。他冷峻的面容仿佛被一層暖色覆蓋,但那雙深邃的眼眸深處是對那個神秘女人無法抵制的探究欲,還有一種連他自己都不愿深究的悸動。
他猛地攥緊了拳頭,將那枚灼熱的符紙緊緊包裹在掌心,想要捏碎這擾人心神的存在,但又仿佛想將這唯一不合常理的“證據”牢牢抓住。
蘇念之……你到底是什么人?你給我的,究竟是什么?那棟老洋房里的“老朋友”和陰金……還有那個隱藏在幕后熟悉“你我”的人……這背后的一切都是誰在指引,這個案子后面到底藏著怎樣一個龐大的真相?
他霍然起身,一身凜冽的寒氣走出審訊室。他需要一個答案。不是來自鬼神的答案,而是來自科學線索的證據和邏輯的答案。他要去技術科,要去物證分析室,要去重新梳理灰狼與蒲高,還有老洋房相關的物證!他要從科學的廢墟里,重新建立起通往真相的路徑。
然而,掌心那三角黃符,仿佛一個無形的烙印,時刻提醒著他:這條路徑早已超出了他過往認知的邊界。
物證分析室哪怕到了夜晚依舊燈火通明,各種精密儀器發出低沉的嗡鳴。
顧清逸站在電子顯微鏡的操作臺,屏幕上是放大數百倍后的圖像——幾億粒極其微小的細菌霉菌,從老洋房地下室門縫邊緣提取到的特殊粉末殘留物。粉末呈現出在強光下似乎有極其細微的活動。
萬物有靈,生生不息!
當你開始關心身邊所有動物,甚至包括最微小的動物時,你會意識到每個生命都很重要。
穿著白大褂的技術員推了推眼鏡,指著旁邊電腦上的分析儀不斷跳動的、搜索完全不符合任何已知元素或化合物數據庫的復雜波形圖,眉頭微皺:“顧隊,這東西……太邪門了。密度極高,惰性極強,不起反應。光譜特征完全無法匹配現有數據庫。硬度和熔點數據也異常……初步判斷,它可能含有……未知元素??”
未知元素?無法理解的規則?
顧清逸的目光死死盯著屏幕上那蠕動般的暗金微粒,又低頭看了看自己緊握的拳頭——那里,三角符的灼燙感依舊清晰。
冰冷的報告紙被他用力攥在手中,幾乎要揉碎。他轉身,大步走向門口,背影在慘白的燈光下顯得異常冷硬孤絕。
科學暫時無法解析這“陰金”粉末,就如同它暫時無法解析給他掌心里符咒和那個女人身上的謎團。但這并不意味著終結。
他需要新的線索。而線索的源頭……就是蘇念之。
竹杖芒鞋輕勝馬,一蓑煙雨任平生。
清晨的市局大樓,走廊里飄著淡淡的咖啡香。顧清逸站在辦公室的窗前,指間夾著一支未點燃的煙,昨晚的審訊、蒲高詭異的神經損傷、那棟老洋房里的“老朋友”……一切線索在他腦中盤旋,卻始終無法拼湊成完整的答案。
就在這時,辦公室的門被輕輕叩響。
“進。”他頭也不回,聲音冷冽。
門直接推開了,沒有立刻進門傳來匯報工作的聲音。取而代之的是一縷若有若無的檀香氣息,清冽的沐浴露香氣。
顧清逸猛地轉身——
蘇念之倚在門框邊,手里拎著一杯熱騰騰的豆漿和一份煎餅果子,唇角微揚,眼底帶著一絲狡黠的笑意。
“顧隊,早餐吃了嗎?”她眼里散發著光,抬起胳膊晃了晃手里的紙袋,語氣輕松得仿佛昨天那場生死危機從未發生過,“我猜你通宵了,所以——”
顧清逸的眼神驟然銳利,精神高度緊繃,往前幾步逼近她,聲音壓得極低:“你怎么敢直接來警局?”
蘇念之挑眉,絲毫不怵怕他的冰山冷臉,反而微微傾身,湊近他耳邊,繼續調侃道:“怎么?怕我被你的同事發現咱倆的關系嗎?……還是‘不科學’?”
她的眉毛上挑,所有人見到這個‘顧閻王’都避之不及,就她一點點挑逗他,顧清逸的指節瞬間攥緊,喉結滾動了一下。
“沒事!別擔心,我來慰問一下昨天在車后面的‘傷員’,和昨天晚上一夜無眠的顧隊長,所以我直接來‘自首’了!怎么樣?感動吧!”
下一秒,他一把拉住她的手腕,將她拽進辦公室,反手關上門,隔絕了走廊上所有好奇的視線。
“現在都怎么明目張膽了嗎?”
“嘖嘖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