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值嗎?”
三個字。
沒有重量,卻壓垮了全場。
整個東城門前,死寂一瞬,隨即地動山搖。
那兩百名兵卒,臉上的血色以一種肉眼可見的速度褪盡,又以更兇猛的勢頭倒灌回來,一張張臉漲成了深紫色。
值嗎?
這個問題,從沒人問過他們。
他們只被告知,統(tǒng)領(lǐng)有令,他們便拔刀。
這是規(guī)矩。
是天職。
可現(xiàn)在,有人將這規(guī)矩的遮羞布一把扯下,露出了底下腐爛流膿的血肉。
為了一根從骨子里就瞧不起他們的“腳趾”,去搭上自己一百多條“賤命”?
為首的隊正,嘴唇抖得不成樣子。
他想嘶吼,想咆哮,想說這全是污蔑。
可那個叫張文遠(yuǎn)的文人,念出的每一個字,都化作一根針,狠狠扎在他腦子深處。
去年冬,他手底下的兄弟沒領(lǐng)到冬衣,夜里咳出的血痰凍成了冰。
王家商隊出事,全城戒嚴(yán),他們被驅(qū)使得連軸轉(zhuǎn),累得活脫脫一群野狗。
小六子的腿……至今還瘸著。
所有的一切,嚴(yán)絲合縫。
“我……”
隊正張了張嘴,喉嚨里像是被灌了一嘴滾燙的沙子,火燒火燎,一個字也擠不出。
他抬頭,看著貨箱上那個俯瞰眾生的少女。
那雙眼睛里沒有嘲弄,沒有鄙夷,只有一片能凍結(jié)骨髓的平靜。
她在看一群……不知死活的東西。
當(dāng)啷!
一聲脆響,在死寂中炸開,尖銳刺耳。
人群里,一個最年輕的兵卒,手一松。
長刀墜地,在青石板上彈了一下,發(fā)出一聲不甘的嗡鳴。
這聲音,是一個信號。
當(dāng)啷!
當(dāng)啷!當(dāng)啷!
第二聲,第三聲,第十聲……
兵器墜地的聲音,驟然連成一片暴雨。
一場由鋼鐵譜寫的,絕望的暴雨。
兩百名兵卒,丟了手里的刀,也丟了心里那點僅存的愚昧。
他們齊刷刷地低下頭,活像一群挨了打的孩子,再不敢去看洛青鸞的眼睛。
趙王氏一屁股癱在地上,整個人都傻了。
她最后的倚仗,沒了。
“師尊,這就……完了?”洛青鸞在腦中發(fā)問,語氣里有她自己都未曾察覺的驚異。
“不然呢?”陳凡的聲音里透著一股壓不住的得意,“你當(dāng)打仗是過家家,你一刀我一劍?錯!戰(zhàn)爭的最高形態(tài),是認(rèn)知戰(zhàn)!你把他們腦子里那套舊思想給砸爛了,他們投降比誰都快。”
“這叫什么?精準(zhǔn)打擊用戶痛點,完成心智占領(lǐng)!恭喜你啊我的小女帝,成功舉辦了第一次‘產(chǎn)品發(fā)布會’。看這用戶反饋,非常踴躍嘛,紛紛表示要卸載舊版本,安裝你的新系統(tǒng)了。”
洛青鸞聽得云里霧里,但她能聽出師尊很高興。
那名隊正,終于擠出所有力氣,向前挪了一步,單膝重重跪地。
“我等……有罪!”
他身后,兩百名兵卒,嘩啦啦跪倒一片。
甲胄相撞,發(fā)出一片沉悶的哀鳴。
“請主上……降罪!”
隊正用盡全力吼出這句話,腦袋狠狠磕在冰冷的石板上。
“降罪?”
洛青鸞從貨箱上一躍而下,腳步輕盈,緩緩走到他們面前。
“你們的罪,不是對我。”
她抬手,指了指周圍那些從驚駭中回過神,眼神復(fù)雜的百姓。
“是對他們。”
“你們堵塞城門,刀指同胞,驚擾了他們。”
“你們的罪,也是對自己。”
她的視線,掃過一張張年輕又茫然的臉。
“你們險些為一個卑劣小人,賠上自己的性命,更賠上你們家人的活路。”
“至于趙虎……”
洛青鸞話音一頓,聲線冷得掉渣。
“他,已經(jīng)不是你們的統(tǒng)領(lǐng)了。”
“從今日起,你們只有一個統(tǒng)領(lǐng),魏通。”
魏通聞聲上前,鐵甲鏗然作響。
“你們,誰有異議?”洛青鸞問。
“沒……沒有!”隊正立刻搶答,聲音里滿是劫后余生的顫抖。
“我等,愿聽魏統(tǒng)領(lǐng)號令!”兩百人齊聲怒吼,那聲勢,竟比剛才拔刀時還要雄壯。
“很好。”洛青鸞頷首,“都起來。”
“念你們是受人蒙蔽,今日之事,既往不咎。若有下次,定斬不饒。”
“回去告訴城防營所有人,被克扣的軍餉,三日內(nèi),雙倍補(bǔ)發(fā)。”
“凍死的弟兄,撫恤金,十倍。”
“凡有舊傷未愈者,城主府出錢,請最好的大夫醫(yī)治。”
“我只要你們記住一件事。”
洛青鸞盯著他們,一字一頓。
“你們是青陽城的兵,護(hù)的是青陽城的百姓,不是誰家的私軍。”
“謝主上!”
那隊正激動得滿臉漲紅,又是重重一個響頭磕了下去。
這一次,是心悅誠服,是五體投地。
【叮!宿主收服人心,凝聚民望,龍氣 50!】
【觸發(fā)萬倍返利!恭喜您獲得‘龍氣’x500000點!】
陳凡的意識海里,瞬間炸開了一場能量的狂潮。
“喔唷唷唷!我的媽耶!”
陳凡爽得差點叫出豬叫,“丫頭!干得漂亮!太他娘的漂亮了!五……五十萬!你這是想讓我當(dāng)場飛升啊!”
“師尊,冷靜。”洛青鸞在腦中無奈地安撫。
她能“看”到師尊的意念,沸騰得像一鍋開水,咕嘟咕嘟地直冒泡。
“冷靜個屁!你知道五十萬龍氣是什么概念嗎?”陳凡的聲音都在抖,“這夠我把演武空間的時間流速再拉快一百倍!夠我給你換一本天階功法了!”
“這哪是收服人心,你這是在給我印錢啊!”
“以后這種事,多干!必須給我往死里干!用戶體驗必須給我優(yōu)化到極致!”
洛青鸞沒再理會這個陷入狂喜的師尊。
她的視線,落在了場中最后兩個人身上。
趙王氏,和張文遠(yuǎn)。
趙王氏看著那些對自己感恩戴德的兵卒,再看看洛青鸞,眼神里的怨毒幾乎要化作毒汁噴涌出來。
“你這個妖女……”
她話音未落,魏通反手一巴掌。
啪!
一聲脆響。
趙王氏被抽得原地轉(zhuǎn)了半圈,吐出兩顆混著血的牙,狼狽地摔在地上,徹底懵了。
“嘴巴不干凈,就縫起來。”魏通的聲音冷得沒有一絲溫度。
洛青鸞看都未看她一眼,而是對著張文遠(yuǎn)。
“你,聽見了嗎?”
張文遠(yuǎn)還跪在地上,渾身篩糠,不知是冷,還是怕。
“奴……奴才聽見了。”
“感覺如何?”洛青鸞問了個沒頭沒尾的問題。
“什么?”張文遠(yuǎn)茫然抬頭。
“聽著自己寫的文章,被人當(dāng)眾念出來,引得萬人喝彩,千夫所指。這種感覺,如何?”
張文遠(yuǎn)的臉,瞬間沒了血色。
他懂了。
從一開始,她就在玩弄他。
她讓他念,是讓他親耳聽聽,自己的筆桿子,能掀起多大的風(fēng)浪。
是讓他親身體驗,他這支筆,比刀子更利,也更毒。
“奴才……奴才……”他嘴唇哆嗦著,一個字也說不囫圇。
“回去吧。”洛青鸞的語氣恢復(fù)了淡漠,“冊子上,還有九十六個名字。”
“天亮之前,我要看到十份。”
“要比這一份,寫得更好。”
張文遠(yuǎn)如遭雷擊,又如蒙大赦。
他成了一把刀。
一把被握在別人手里,只能用來寫字殺人的刀。
“奴才……遵命。”
他手腳并用地爬起來,在魏通的示意下,失魂落魄地,朝著城主府的方向踉蹌跑去。
那背影,倉皇得像一條被打斷了脊梁的狗。
洛青鸞這才轉(zhuǎn)身,面向圍觀的百姓。
人群不自覺地向后退了一步,眼神里,是無法掩飾的敬畏。
“今日之事,驚擾各位了。”
她微微頷首。
“都散了吧。”
說完,她轉(zhuǎn)身,帶著玄甲衛(wèi),朝城主府走去。
人群沉默地目送著她的背影,直到那隊玄甲衛(wèi)徹底消失在街角,才爆發(fā)出山呼海嘯般的議論。
“天爺!這位新城主,手段也太厲害了!”
“可不是嘛,一兵一卒都沒動,就把這事給平了!”
“趙虎那畜生,死得好!老子早就看他不順眼了!”
“你們聽見沒?新主上說要雙倍補(bǔ)軍餉!我二弟就在城防營,這下有盼頭了!”
“青陽城……這是真要變天了……”
黃昏的最后一縷光,落在洛青鸞的肩甲上。
她的影子,被拖得好長好長。
“師尊。”她輕聲在腦中呼喚。
“嗯?爽完了,為師在呢。”陳凡打了個滿足的飽嗝,聲音懶洋洋的。
“你剛才說,要給我換天階功法?”
“咳咳,”陳凡清了清嗓子,一本正經(jīng),“這個嘛,年輕人不要好高騖遠(yuǎn),要腳踏實地。你現(xiàn)在這本《太上忘情道典》,就很好嘛,潛力大大滴。”
“主要是,天階功法太貴了,咱們得省著點花,為了‘神級躺平’的偉大事業(yè),要學(xué)會可持續(xù)發(fā)展不是?”
洛青鸞:“……”
她就知道會是這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