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敘棠的婚事是不可能大辦的,沒辦法,太丟人。周濟甚至都不想給他辦,卻礙于慶安帝的關注,只能忍著惡心辦。
但到底外頭人沒請幾個,來得多是周家自己人。
寶珠身著嫁衣,坐在錦凳上聽訓。喜娘就是府里嬤嬤,此刻正第三次對她重復成親流程,生怕她弄錯。
青滿一直在旁陪著,看著人給寶珠穿衣、盤發、上妝,一番打扮過后,也不知是不是她心理作用,雖然依舊是胖丫鬟,但她總覺得胖丫鬟此刻竟有了點未來大少夫人的樣子。
外面突然響起爆竹聲,吉時已到,喜娘牽著寶珠的手往外走。
周敘棠就等在屋外,瞥了眼寶珠,眸色平淡,不見欣喜,也沒嫌惡,只安靜地接過喜娘遞來的牽巾,牽著人便走。
寶珠沒蓋蓋頭,跟在周敘棠身后亦步亦趨,就這樣從后花園繞至中堂,被府里眾人圍觀了一路。
因周敘棠在,眾人不敢指指點點,但看過來的眼神說明一切。
誰都知道寶珠嫁給周敘棠是癩蛤蟆想吃天鵝肉,但誰都沒想到,這癩蛤蟆竟真就做到了!
那一道道眼神里,有震驚,有羨慕,更多的是那暗藏的幻想。
大少爺連秦寶珠這種夯貨都能吃,那她們豈非機會更大?
有著十年下人經驗的寶珠,解讀那些眼神簡直不要太容易。
她沒辦法同她們直接說明,只能在心中勸道:“姑娘們,睜大眼睛看清楚,眼前一切皆表象,千萬別沖動,沖動是魔鬼,小心日后爬床折了腰。”
終于走至中堂,此時屋子里坐著周濟與姜氏,以及幾位族老。
見到寶珠,周濟忍不住齜了齜牙,一臉嫌惡,強忍著才沒離席。
丟人!實在太丟人!他冠賢侯府的面子,都被這胖丫鬟給丟盡了!
姜氏卻好整以暇,未免泄露情緒,打起團扇遮了嘴。
“即時到,新人行禮!”司儀在旁唱道。
周敘棠與寶珠一左一右跪下,隨著司儀唱詞,行跪拜之禮。
“一叩首,祭告天地!”
“二叩首,敬拜高堂!”
“三叩首,夫妻交拜!”
“禮成!”
寶珠被青滿摻著起身,剛想在司儀的“送入洞房”中轉身,卻忽聽外頭有人來報:“侯爺,大少夫人的娘家人來了!”
寶珠身形一僵,猛地扭頭看向門口,就見楊氏被人引著朝這里走,身后跟著她的大哥與小弟。
他們怎么會來?她不是已經明確說過,再不是秦家人,為何他們還要來!
楊氏走得小心翼翼,眼珠子卻來回亂轉,待目光撞上寶珠時,她面色一滯,旋即卻挺直了腰板,擺出一副理直氣壯的模樣。
寶珠幾乎要氣死,也不管什么禮數了,三兩步上前擋在姜氏面前,壓低聲音卻又急切道:“誰讓你們來的?還不趕緊回去!”
“你說回去就回去?秦寶珠,你是我閨女,我是你娘!今兒你跟大少爺成親,這么大日子我豈能不來?再說,侯夫人主動邀請我們,我們更是要來!”楊氏渾然不顧寶珠眼中警告,繞開她就去給周濟與姜氏行禮。
而寶珠在聽到“侯夫人主動邀請”時,心中就一咯噔。
這是,已經開始了?
她看著楊氏帶著兩個兒子上前,腦子里只蹦出兩個字,“作死”!
“民婦,民婦給侯爺、侯夫人問安!”姜氏聲音發抖,盡管非頭一次見到周濟與姜氏,但還是內心畏懼,不等話說完,“噗通”一聲便跪了下去。
大兒子秦福,與小兒子秦貴也忙不迭跟著跪下,低著腦袋一句話都不敢說。
周濟眉心狠狠一擰,扭過頭,滿是憎惡地問姜氏:“你讓他們來做什么!”
姜氏抿唇嬌笑,擺出一副好人模樣:“這不是昨日有人看到寶珠與她娘在角門相見,母女兩個難舍難分的,我便想,成親畢竟是大事,女方也要有家人見證,就將人請了來。”
有人看見?誰看見?她不記得當時在場還有其他人。
寶珠目光往姜氏身旁一瞥,竟看到了香草。
所以,這個看到她們二人爭執,并告知侯夫人的人便是香草了?
她目光似看透一切,香草本就心虛,在她看過來之際下意識躲閃,如此反倒證實了寶珠猜測。
寶珠攥著牽巾的拳頭不由捏緊。
感受到指尖傳來的力道,周敘棠挑眉瞄了寶珠一眼。
上首,周濟顯然對秦家人沒好感,冷哼一聲:“還不趕緊起來!真是,成何體統!”
姜氏被吼得身子抖了抖,急忙起身,心中突然有些后悔今日過來。
但來都來了,總不能什么都不說不做就回去,至少要表明她身份,這樣以后才好找侯府要好處。
暗自鼓了鼓氣,她回頭看了眼倆兒子,再回頭時一臉諂媚道:“侯,侯爺,民婦是寶珠親娘,她能嫁給大少爺,是她三輩子修來的福氣!這丫頭力氣大,侯爺與夫人盡管使喚她!”
“噗嗤!”姜氏沒忍住笑出聲,見楊氏看她,便笑著解釋:“親家,寶珠既成敘棠妻子,那便是侯府大少夫人,又豈會再如從前那般做粗活呢。”
真好呢,她把這女人叫來果然沒錯,瞧這幾句話說的,簡直不要太打周敘棠的臉!
姜氏內心笑開花,楊氏也喜不自勝。
侯夫人叫她親家,親家啊!跟侯府成親家,她做夢都做不出這種好事,當真是天上掉餡餅,直接掉進了她嘴里!
高興過頭的楊氏忍不住就得意起來:“是是是,夫人說的是,這丫頭是該好好學學怎么做少夫人,要不然將來只會給侯府丟臉!”
“親家說的對。”姜氏笑得垂了眸,忍不住想為楊氏鼓掌。
寶珠再聽不下去,牽巾一丟,直接上前道:“侯爺,夫人,我已與秦楊氏斷絕關系,她不再是我母親!”
“什么?”眾人愕然,顯然沒料到寶珠會當眾揭開此事。
“秦寶珠,你說什么胡說!”楊氏也驚了,狠狠瞪著寶珠罵道,“你耍小孩子脾氣就罷,怎能不分場合胡亂說!”
真是氣死她了!這秦寶珠是不是故意不想讓她好!
寶珠卻直直看向她,問:“秦楊氏,我只問你,你是不是將我賣給侯府,簽了死契?”
“是,是又如何?”姜氏眼神閃爍,有些拿不準寶珠想說什么。
而后她便聽寶珠道:“既是死契,那如今我便是侯府的人,與秦家再無關系!”
“你!”原來在這兒等著她!
楊氏咬牙,恨不能咬斷寶珠喉嚨,讓她說不出話。臭丫頭果然見不得他們好,可這么好的機會豈能放過?便是撒潑耍賴她也不能承認秦寶珠與秦家無關。
于是她道:“你鬧夠了沒有?多大的人,什么話是真什么話是假還拎不清?行了,別鬧了,讓人看了笑話!”
“你怎么就……”
“侯爺、夫人莫生氣,這孩子昨日被我訓了一頓,還在耍脾氣,不要聽她說的。”楊氏打斷寶珠。
寶珠氣結,恨不能上前將人直接拖走。
而楊氏自以為成功,斜了眼寶珠,眼露得逞,卻忽聽耳邊傳來一道低沉問話。
“你說,你們跟秦寶珠還是一家人?”
“啊,對對對,我們還是一家人!”見問話的是周敘棠,楊氏不由笑得更諂媚。
“是嗎。”周敘棠挑眉,好似聽到一個十分有趣的話題,嘴角忽地勾起一抹玩味,似笑非笑地淡淡開口:“既是一家人……秦寶珠是奴,那你們便也做奴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