消毒水的氣味刺得王唯鼻腔發(fā)酸,他盯著天花板上斑駁的水漬,喉結(jié)動了動:“我……這是在哪?”
宋瑞安把水杯遞到他唇邊,手指還在抖。
王唯喝水時,他瞥見少年后頸的符紙灰燼,像塊凝固的血痂。
“昨晚在寢室窗口,你站了快半小時。”宋瑞安盡量放輕聲音,“宿管阿姨說你直勾勾盯著陰湖方向,喊你也不應(yīng)。”
王唯的手突然攥緊被單,指節(jié)泛白:“窗口?我不記得……”他突然劇烈咳嗽,血絲濺在杯沿,“我只記得……陰湖。”
張遠山搬了把椅子湊近病床,枯瘦的手指搭在王唯腕間:“慢慢說。”
王唯的瞳孔開始震顫,像被風(fēng)吹皺的湖面:“昨天傍晚,我去陰湖寫生。陸琴……她蹲在蘆葦叢里,懷里抱著個紅布包。”他的聲音越來越輕,仿佛被什么東西掐住了喉嚨,“她說‘寶寶冷’,然后紅布包動了,露出半張青灰色的臉——”他猛地抓住張遠山的手腕,指甲幾乎要陷進老人皮膚里,“那是個嬰兒!眼睛閉著,嘴張得老大,在哭!可我聽不見聲音,耳朵里全是……全是指甲刮玻璃的響聲!”
宋瑞安摸出錄音筆,又在王唯崩潰的抽噎里放下。
少年的眼淚砸在床單上,洇出深色的小坑:“它爬出來了!爬向陸琴的腳,她卻笑著說‘寶寶乖,媽媽帶你找爸爸’……然后它轉(zhuǎn)頭看我,宋警官,它看我!”王唯突然尖叫,整個人蜷縮成蝦米,“它的眼睛是紅的,像陰湖的水!”
張遠山按住他的太陽穴,低聲念了句晦澀的咒語。
王唯的抽噎漸漸變成斷續(xù)的嗚咽,后頸的符紙突然騰起一縷白煙。
“那東西借他的眼看過陰湖。”張遠山扯下燒卷邊的符紙,“現(xiàn)在被鎮(zhèn)住了,記憶倒涌。”
宋瑞安想起審訊室里許鑫的話——陸琴總說B超單有問題,說孩子在哭,說紅布包能鎮(zhèn)住。
他摸出手機,屏幕上老陳的回復(fù)還亮著:“許鑫在分局情緒穩(wěn)定,說要等陸琴來接他。”
“嬰靈要的是許鑫。”張遠山突然站起來,羅盤在掌心轉(zhuǎn)了半圈,指針?biāo)浪乐赶蜿幒较颍瓣懬佼?dāng)年流產(chǎn)的孩子沒入輪回,怨氣纏在紅布包里。王唯陽氣弱,被當(dāng)成引魂燈,那東西想借他的身子找到許鑫,索命。”
“許鑫現(xiàn)在在分局!”宋瑞安抓起外套,“得趕緊——”
“分局鎖得住活人,鎖不住陰物。”張遠山從布包里摸出銅鈴,“李寶呢?那小子身上有乾陵帶出來的龍紋鏡,鎮(zhèn)得住陰煞。”
趙婉兒的聲音從門口傳來:“我叫他了,在樓下等。”她抱著個黑布包裹的木盒,發(fā)梢還滴著水,“剛從旅館過來,雨越下越大了。”
王唯突然抓住宋瑞安的衣角,眼淚還掛在睫毛上:“宋警官……那個嬰兒,它說‘爸爸不要我’。”
宋瑞安蹲下來,替他抹掉眼淚:“我們?nèi)グ阉差D好,好不好?”
走廊里的聲控?zé)綦S著腳步次第亮起,張遠山的銅鈴在口袋里輕響。
李寶靠在樓梯間抽煙,見他們下來,把煙蒂碾在防滑墊上:“張師傅說要去陰湖?”
“許鑫有危險。”宋瑞安扯了下領(lǐng)口,心跳快得像要撞出來,“那東西纏上他了。”
“走。”張遠山當(dāng)先往外走,玻璃門被風(fēng)撞得哐哐響,“晚了就來不及收尸了。”
旅館外的雨幕里,一輛公交車正緩緩駛來。
沒有車牌,車窗蒙著灰,車燈泛著幽藍的光,像兩團泡在冷水里的鬼火。
最前排的座椅上,隱約坐著個穿紅裙的女人,懷里抱著團鼓鼓的紅布包。
趙婉兒突然拽住李寶的袖子,聲音發(fā)顫:“這路公交……我查過線路圖,晚上十點后根本沒車經(jīng)過陰湖。”
雨絲打在公交車擋風(fēng)玻璃上,刮雨器機械地左右擺動。
眾人站在臺階上,看著它碾過積水,在離他們?nèi)竭h的地方停下。
車門“吱呀”一聲打開,霉味混著腐草的腥氣涌出來。
張遠山的羅盤突然瘋狂震動,撞得銅殼子哐當(dāng)響。
他瞇起眼,盯著車廂最深處——那里有團暗紅的影子,正慢慢抬起頭。
“這不是公交車。”他摸出三張新畫的符紙,“是移動的棺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