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幕里那輛公交的車燈像浸在墨汁里的鬼火,張遠山的羅盤在掌心震得發麻,銅殼子撞得指節生疼。
他盯著車門里涌出的霉腐氣,喉結動了動——這味兒不對,像極了停尸房冰棺漏了縫,混著陳年老泥的腥。
"都別動。"他反手拽住身后趙婉兒的手腕,符紙在另一只手攥成褶皺,"這不是活物開的車。"
宋瑞安的手指無意識摩挲著空了的槍套,雨水順著帽檐滴進衣領:"我去問問情況。"話音未落,公交車的擋風玻璃突然"咔"地裂了道細紋,像條蜿蜒的黑蛇。
司機座位上的人轉過臉來,綠瑩瑩的眼珠在雨夜里泛著冷光,嘴角扯出個比哭還難看的笑。
"要上車就趕緊,磨磨蹭蹭的!"女售票員的聲音像指甲刮玻璃,李寶看見她眉心一團青黑,像被人用墨汁點了個疤。
她手里的票夾沾著暗褐色污漬,湊近了能聞見鐵銹味——是血。
張遠山往前跨半步,羅盤"當啷"掉在地上。
他盯著售票員的眼睛,那里面沒有眼白,全是渾濁的灰:"姑娘,你上個月是不是動過胎氣?"
售票員的手指突然蜷成雞爪,票夾"啪"地砸在鐵欄桿上:"要坐就買票,不坐滾蛋!"她脖子以詭異的角度向后仰,喉管里發出嬰兒啼哭般的尖嘯,雨幕里的路燈"滋啦"閃了兩下,徹底滅了。
許鑫突然往前擠。
趙婉兒拽他校服袖子的手被掙開,他眼睛直勾勾盯著車廂最前排的紅裙女人,聲音發飄:"我要坐這趟車......陸琴在等我。"
"許鑫!"宋瑞安抓住他肩膀,掌心觸到一片冰涼,"分局的人馬上來接你,這公交有問題!"
"爸——爸——"
嬰兒的啼哭混著雨聲鉆進耳朵。
許鑫的瞳孔驟然收縮,掙脫宋瑞安的手沖上車。
紅裙女人懷里的紅布包突然動了,鼓囊囊的輪廓像有什么東西在里面抓撓。
張遠山撲過去要拉人,車門"哐當"關上,夾得他指尖生疼。
"這是催命車!"他拍著車門大喊,銅鈴從口袋里掉出來,在積水里滾了兩圈,"車上的都是死鬼,你上去就是......"
公交車發動的聲音蓋過了他的話。
雨刷器瘋狂擺動,車燈突然大亮,照出司機后頸一道紫青的勒痕——是索命的縊痕。
許鑫坐在最后一排,臉貼在車窗上,嘴唇開合著,像是在說"對不起"。
"追!"宋瑞安拽著李寶往旅館跑,"我開警車——"
"等等。"張遠山彎腰撿起羅盤,指針正瘋狂旋轉,"七煞要湊齊了。
李寶,你旅館房間的龜蛇泥塑呢?"
李寶猛地剎住腳。
三天前從乾陵盜洞里撿的那尊泥塑,此刻正壓在他枕頭底下。
他沖進旅館時褲腳全濕了,樓梯扶手沾著雨水滑得手疼。
推開門的瞬間,他聽見"咔"的一聲——泥塑的龜首正緩緩轉向窗戶,蛇身的鱗片縫里滲出暗紅液體,像血。
"七煞......"張遠山的聲音從背后傳來,他不知何時跟了上來,"乾陵地宮的鎮陵七煞,每死一人,泥塑就動一分。
許鑫上車時,這東西已經轉了半圈。"
雨越下越大,警車鳴笛聲響徹街道。
李寶攥著泥塑沖下樓,看見趙婉兒正盯著手機發抖——監控錄像里,許鑫上公交的畫面被拉到最大,紅布包的縫隙里,一只青灰色的小手正扒著邊緣。
"他在陰湖......"趙婉兒的聲音發顫,"上個月許鑫去陰湖燒紙,湖面突然浮出張娃娃臉,眼睛黑得像兩個窟窿。
看公墓的老頭拽住他說'這孩子沒喝孟婆湯,記著仇呢',可他非說要給陸琴的孩子道歉......"
李寶的太陽穴突突跳。
他想起許鑫在審訊室里說的話:"我聽見它在哭,說爸爸不要我。"雨幕里的公交車尾燈越來越遠,像兩點將滅的鬼火。
張遠山突然指向街對面——路燈重新亮起的瞬間,拐角處站著個佝僂的身影,戴頂破草帽,手里攥著串銅鈴。
"那是......"李寶瞇起眼。
"看公墓的老周頭。"宋瑞安踩下油門,警車濺起老高的水花,"上個月許鑫去陰湖,就是他報的警。"
老周頭的銅鈴在雨里輕響,和張遠山口袋里的那個發出共鳴。
他抬起頭,皺紋里全是雨珠,嘴唇開合著,卻被雨聲蓋過。
李寶盯著后視鏡,直到那道身影變成模糊的黑點——他突然想起老周頭在筆錄里說過的最后一句話:"那娃娃要是上了車......"
公交車的尾燈徹底消失在雨幕里。
泥塑在李寶掌心燙得厲害,蛇信子正對著許鑫離開的方向,緩緩吐出半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