洪武十三年的奉天殿,燈火通明如同白晝,卻彌漫著一種令人窒息的壓抑。巨大的天幕懸浮于夜空,將景泰八年正月十六那個寒冷而詭譎的夜晚,毫無保留地展現(xiàn)在洪武君臣眼前。
畫面聚焦在太上皇朱祈鎮(zhèn)居住的南宮。夜色濃稠如墨,只有幾點稀落的燈籠在寒風中飄搖。突然,雜沓沉重的腳步聲撕裂了寂靜!一隊盔甲不全、兵刃混雜的軍士,簇擁著幾個神情亢奮又帶著幾分倉皇的身影(石亨、徐有貞、曹吉祥),如同鬼魅般出現(xiàn)在緊閉的南宮大門前。
“撞開它!”一個尖利的聲音(曹吉祥)嘶喊道。
幾個膀大腰圓的軍漢立刻扛起一根臨時找來的粗壯梁木,喊著號子,狠狠撞向那扇象征著皇家禁地、囚禁著太上皇的厚重宮門!
“咚!”
“咚!咚!”
沉悶的撞擊聲通過天幕,仿佛直接敲打在奉天殿每個人的心口上。木屑紛飛,塵土簌簌落下,那宮門在蠻力的沖擊下劇烈震顫!
“哈?!”一聲難以置信的怪叫打破了殿內的死寂。
藍玉猛地從椅子上彈起來,雙目圓睜,如同看到了天底下最荒謬的笑話,“他娘的!撞門?就憑這一千來號烏合之眾?穿著京營的皮,帶著家奴,就敢在皇城根下撞太上皇的門?錦衣衛(wèi)呢?東廠呢?都他娘的死絕了?!”他指著天幕,氣得胡子都在抖,“這是造反!是謀逆!跟過家家似的!”
朱棣的臉色已經不能用難看來形容,簡直是鐵青中泛著黑氣。他死死盯著天幕上那根一次次撞擊宮門的梁木,感覺那木頭仿佛撞在了自己的臉上!
他一手打造的北京城防,他引以為傲的宮廷禁衛(wèi)體系,在未來子孫手里,竟成了這般不堪一擊的擺設?一股邪火直沖腦門,他幾乎是咬著后槽牙低吼:“荒唐!簡直是滑天下之大稽!我朱家的宮禁,何時成了紙糊的燈籠?!”
太子朱標眉頭緊鎖,憂心忡忡:“動靜如此之大,皇城內外竟無一支兵馬察覺、趕來彈壓?這……這不合常理啊!”徐達沉默著,但緊抿的嘴唇和銳利的眼神,同樣透露出深深的不解與凝重。
就在藍玉的咆哮和朱棣的低吼聲中,天幕上的南宮高墻,終于在一聲刺耳的碎裂巨響后,被硬生生撞開了一個巨大的破洞!
煙塵彌漫間,一個帶著一絲病態(tài)亢奮的身影(朱祁鎮(zhèn)),被人七手八腳地從破洞里攙扶出來,塞進了一架簡陋的車輦。
“走!去東華門!”徐有貞的聲音帶著孤注一擲的瘋狂。
這支小小的、如同兒戲般的叛軍隊伍,簇擁著車輦,在死寂的京城街道上,向著皇宮的心臟狂奔而去。奉天殿內,朱元璋的指節(jié)已經捏得發(fā)白,龍椅扶手上甚至留下了深深的指印,他死死盯著那支狂奔的隊伍,眼中風暴醞釀。
天幕的鏡頭緊緊跟隨著這支狂奔的隊伍。夜色下的皇城,巍峨的宮墻如同沉默的巨獸。他們很快抵達了目的地——東華門。
然而,迎接他們的,是緊閉的宮門和高高城樓上影影綽綽、引弓搭箭的禁衛(wèi)身影!冰冷的箭頭在月光下閃爍著寒光,氣氛瞬間凝固,殺氣彌漫。
“開門!快開門!有緊急軍情!”石亨按捺住狂跳的心臟,在城樓下扯著嗓子嘶喊。
“奉旨巡防!速開宮門!”徐有貞的聲音尖利,帶著強裝的鎮(zhèn)定。
城樓上毫無回應,只有弓弦被拉緊的細微咯吱聲清晰可聞,像死神的低語。空氣仿佛凍結了,叛軍隊伍中開始彌漫開恐慌的氣息。石亨、徐有貞、曹吉祥幾人面面相覷,冷汗瞬間浸透了內衫,計劃難道要功虧一簣,葬身于此?
就在這千鈞一發(fā)、令人窒息的絕望時刻!
車輦的簾子猛地被掀開!那個一路都顯得驚魂未定、萎靡不振的朱祁鎮(zhèn),竟霍然站起!他扒著車轅,用一種近乎嘶啞、卻又努力拔高到極致的嗓音,朝著城樓上厲聲喊道:
【朕乃太上皇!朱祁鎮(zhèn)!速開宮門!!!】
這聲音,如同平地驚雷,炸響在死寂的夜空,也炸響在洪武奉天殿所有人的耳畔!
更令人難以置信的一幕發(fā)生了!
剛才還劍拔弩張、如臨大敵的城樓之上,那些引弓待發(fā)的禁衛(wèi),動作明顯一滯。僅僅幾個呼吸的沉寂后,在一陣令人牙酸的機括轉動聲中,那兩扇沉重無比、象征著至高皇權的東華門,竟在所有人目瞪口呆的注視下——
【吱呀呀……】
緩緩地、順從地打開了!
暢通無阻!兵不血刃!
“噗——!”耿炳文老臉漲得通紅,指著天幕的手指都在哆嗦,“哈!哈哈哈哈!開了?就這么……就這么開了?!他喊一嗓子‘太上皇’,門就開了?!那他娘的被關在南宮七年是圖個啥?圖那墻根涼快嗎?!早知如此,朱祁鈺那小子還費那勁鎖門作甚?直接請他皇兄出來遛彎不就得了?!荒唐!荒唐透頂!”耿炳文氣得口不擇言,笑聲里充滿了荒謬絕倫的憤怒。
朱元璋的臉,陰沉得能滴出水來。他那雙看透無數陰謀詭計的眼睛,死死盯著那洞開的宮門,里面翻騰的不是憤怒,而是冰寒刺骨的審視與洞悉一切的冰冷。一次撞門是偶然,兩次開門還是巧合?這順利得……太過詭異!背后若無人操控,鬼都不信!
天幕的視角緊隨著朱祁鎮(zhèn)的車輦,穿過洞開的東華門,長驅直入,直奔大明帝國的權力核心——奉天殿!
一路上,想象中的激烈抵抗、刀光劍影,一概沒有!只有零星的宮廷侍衛(wèi),在看清被簇擁在中間、身著舊龍袍的朱祁鎮(zhèn)后,竟都默然垂首,退避一旁,如同事先演練好的一般!這支小小的叛軍,竟如入無人之境,直抵奉天殿丹墀之下!
奉天殿內,燈火昏暗。龍椅上,空空如也(病重的景泰帝朱祁鈺自然不在)。徐有貞、石亨等人如同打了雞血,連拖帶拽地將還有些發(fā)懵的朱祁鎮(zhèn)推上了那至高無上的御座!
天幕的時間仿佛被加速。當清晨的第一縷微光刺破夜幕,奉天殿外,接到常朝通知的文武百官們,三三兩兩,如同往常一樣,打著哈欠,整理著衣冠,準備入殿朝參。
沉重的殿門被緩緩推開。
然而,映入百官眼簾的,不是病榻上皇帝的身影,也不是空懸的龍椅,而是——端坐其上,身著雖然陳舊卻依然能辨明形制的龍袍,面色復雜,眼神閃爍的——
太上皇,朱祁鎮(zhèn)!
死寂!絕對的死寂!仿佛連空氣都凝固了!
所有大臣的腳步瞬間釘在原地,臉上的睡意和輕松蕩然無存,只剩下極致的驚愕、茫然和難以置信!他們張著嘴,如同被扼住了喉嚨的魚,發(fā)不出任何聲音。整個奉天殿廣場,落針可聞。
就在這令人窒息的死寂中,徐有貞猛地踏前一步,用盡全身力氣,嘶聲高喊,聲音在空曠的廣場上回蕩,帶著一種孤注一擲的瘋狂和勝利的宣告:
【皇帝病重!太上皇復辟還朝!百官——朝賀!!!】
“嗡——”洪武奉天殿內,一片壓抑的嘩然。
朱元璋的呼吸陡然粗重,馬皇后緊緊抓住了扶手,朱標、朱棣、徐達、藍玉……所有人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他們死死盯著天幕,等待著那些手握重權、與景泰朝休戚相關的重臣,尤其是那個力挽狂瀾的于謙的反應!反抗?質疑?哪怕是一聲怒斥?!
沒有。
什么都沒有。
天幕的畫面掃過一張張大臣的臉。驚愕之后,是死灰般的沉寂。有人眼神閃爍,有人低頭垂目,有人面露掙扎,但最終,如同被一只無形的巨手按下,第一個官員,顫抖著跪了下去。接著是第二個,第三個……如同被推倒的多米諾骨牌,黑壓壓的人群,一片片地矮了下去,匍匐在冰冷的金磚上。
【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山呼海嘯般的朝賀聲響起,帶著顫抖,帶著惶恐,更帶著一種令人心寒的順服。沒有質問,沒有反抗,甚至沒有一個站出來質疑這荒謬絕倫、漏洞百出的“復辟”!
“于謙呢?王文呢?!”朱標失聲驚呼,聲音都在發(fā)顫,“他們……他們就這么認了?這……這怎么可能?!”藍玉的拳頭捏得咯咯響,牙縫里擠出幾個字:“一群沒卵子的慫包!刀架脖子上了嗎?這就跪了?!”
朱元璋眼中的冰寒,此刻已化為實質的殺意!這沉默,這順從,比任何反抗都更讓他感到可怕!這背后蘊含的力量,足以讓任何帝王寢食難安!
就在洪武君臣被這詭異的百官俯首震撼得無以復加之刻,天幕的畫面猛地一轉,視角急速拉升、飛掠,穿透重重宮墻,定格在一處幽深靜謐的宮殿深處。
這里香煙裊裊,佛龕莊嚴。一尊慈悲的鎏金佛像前,蒲團之上,端坐著一位身著深青色翟衣、頭戴九龍四鳳冠的老婦人。她背對著畫面,身姿依舊挺拔,透著久居上位的雍容。一只保養(yǎng)得宜、戴著翡翠戒指的手,正緩緩地、一顆一顆地捻動著一串油潤的紫檀佛珠。動作平穩(wěn),從容不迫。
天幕旁白的聲音,如同冰冷的泉水,注入死寂的奉天殿:
【當徐有貞、石亨夜叩南宮之前,他們曾秘密拜謁一人,得其首肯。當東華門為‘太上皇’洞開,當滿朝文武噤若寒蟬,無人敢置一詞,皆因此時深宮佛堂之內,這位手握佛珠、閉目養(yǎng)神的女人——明英宗生母,孫太后——才是這場‘順利得過頭’的奪門之變,真正的定海神針,幕后主宰。】
畫面終于緩緩轉正,映出一張略顯富態(tài)、鳳眸半闔、眼角刻著深深皺紋卻依舊威儀不減的臉龐——孫太后!她的嘴角,似乎還噙著一絲若有若無、掌控一切的淡然。
“砰!”
朱元璋面前御案上的茶盞,被他失控的巨力猛地掃落在地,摔得粉碎!滾燙的茶水混合著瓷片,濺了一地。
整個奉天殿,陷入了比之前百官沉默時更深沉、更令人毛骨悚然的死寂之中。只有朱元璋粗重的喘息,如同受傷的猛獸,在空曠的大殿里回蕩。他那雙布滿血絲的眼睛,死死釘在天幕上孫太后捻動佛珠的手上,仿佛要將其燒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