硝煙散盡的北京城景象淡去,取而代之的,是一幕讓洪武君臣瞠目結(jié)舌的畫面。
畫面中央,并排立著兩個身穿明黃龍袍的身影!
左邊那位,身形略顯單薄,面色帶著幾分長期勞心勞力的蒼白,眉宇間鎖著化不開的沉重與陰郁——正是剛剛打贏了北京保衛(wèi)戰(zhàn)、挽狂瀾于既倒的景泰帝朱祁鈺。
而右邊那位……整個奉天殿,瞬間被倒抽冷氣的聲音填滿!
那是太上皇朱祁鎮(zhèn)!那個在土木堡葬送五十萬大軍、自己也成了瓦剌階下囚的皇帝!
可眼前這人,哪里有一絲一毫“階下囚”的凄慘模樣?!
他比景泰帝朱祁鈺足足高壯了一圈,膀闊腰圓,體格健碩!
雖然皮膚明顯黝黑粗糙了許多,像是被草原的風(fēng)沙狠狠打磨過,但那張臉上……油光發(fā)亮!紅潤飽滿!甚至隱約可見被草原牛羊肉滋養(yǎng)出的、微微鼓起的雙下巴!
這哪是去瓦剌受苦受難?這分明是去草原上度假養(yǎng)膘了!
“我的老天爺!”奉天殿外,仍然站在侍衛(wèi)堆里的千戶平安失聲低呼了一句,瞬間道出了所有人的心聲。
應(yīng)天府的大街小巷,更是炸開了鍋,一個稚嫩的童音在鼎沸的人聲中顯得格外刺耳:“娘!那個黑胖子就是被壞蛋抓走的皇帝嗎?他怎么比旁邊那個皇帝伯伯還胖呀?壞蛋給他吃肉肉了?”
孩童天真無邪的疑問,像一把鋒利的錐子,狠狠扎破了文人士大夫們心中那點“圣主蒙塵、忍辱負重”的悲情幻想。
奉天殿內(nèi),死一樣的寂靜。朱元璋看著天幕上那個“容光煥發(fā)”的重孫,嘴唇動了動,最終化為一聲沉重的嘆息。
徐達、耿炳文等老將,眉頭擰成了疙瘩,眼神里充滿了困惑和一種被愚弄的憤怒。藍玉抱著胳膊,嘴角那抹慣常的譏誚弧度拉得更大了,他斜睨著天幕,從牙縫里擠出一句:“呵,瓦剌人……待客之道,挺‘周到’啊?”
就在滿殿文武被朱祁鎮(zhèn)的“健康”形象沖擊得三觀動搖之際,天幕畫面微微一轉(zhuǎn),鏡頭拉近。
只見在朱祁鎮(zhèn)身后側(cè)半步的位置,竟亦步亦趨地跟著一個女子!
這女子一身草原貴族的華麗裝束,頭戴鑲嵌著彩色寶石和羽毛的冠飾,皮膚是草原人特有的健康紅褐色,眉眼深邃,帶著一股不同于中原女子的野性與勃勃生氣。她毫不避諱地站在大明太上皇身側(cè),目光坦然甚至帶著一絲好奇地掃視著周圍。
一行清晰的金色小字,如同冰冷的判詞,浮現(xiàn)在女子身旁:
【瓦剌公主——其木格。】
轟——!
這一下,如同在奉天殿內(nèi)引爆了一顆驚雷!剛剛被朱祁鎮(zhèn)“健康”形象沖擊過的文臣們,此刻徹底崩潰了!
“噗通!”一位須發(fā)皆白的老翰林,眼前一黑,直接軟倒在地,被旁邊同僚手忙腳亂地扶住。
另一位御史指著天幕,手指抖得如同風(fēng)中枯葉,嘴唇哆嗦著,卻一個字也說不出來,臉色由紅轉(zhuǎn)白,再由白轉(zhuǎn)青,仿佛隨時都要背過氣去。
“瓦…瓦剌…公主?!”禮部尚書的聲音尖利得變了調(diào),帶著哭腔,“太上皇…太上皇身邊…怎會有…怎會有瓦剌女子?!還是公主?!”
他們心中預(yù)設(shè)的劇本是什么?是圣主忍辱偷生,在異族帳下受盡欺凌,形銷骨立,歸國時當(dāng)見故國臣民,必定是涕淚橫流,訴說苦難,君臣相擁而泣,共嘆山河蒙塵!那是何等悲壯,何等符合儒家忠君體國、氣節(jié)為重的想象!
可現(xiàn)實呢?太上皇紅光滿面,身強體壯,甚至還帶回了一個如花似玉的瓦剌公主!這哪里是階下囚歸國?這活脫脫是遠游歸來的駙馬爺!
信仰崩塌了!文臣們賴以支撐精神世界的忠君氣節(jié)觀,被眼前這荒誕離奇的一幕,砸得粉碎!不少人搖搖欲墜,只覺得天旋地轉(zhuǎn),圣賢書讀到狗肚子里去了!
“混賬!混賬東西!!”朱元璋終于爆發(fā)了!他猛地一拍龍椅扶手,紫檀木發(fā)出一聲痛苦的呻吟。
他氣得渾身發(fā)抖,指著天幕上那個礙眼的瓦剌公主,眼前陣陣發(fā)黑,血壓飆升,“不知廉恥!不知廉恥啊!!我大明皇帝的臉面……都被這孽障丟光了!他……他還有臉回來?!”他氣得幾乎要喘不上氣,馬皇后連忙伸手輕撫他的后背,臉色同樣凝重?zé)o比。
朱棣站在階下,只覺得一股腥甜直沖喉頭,他死死咬住牙關(guān),才沒當(dāng)場失態(tài)。看著自己后代如此不堪,這比千刀萬剮還要難受!秦王朱樉和晉王朱棡交換了一個眼神,嘴角都忍不住微微上翹,強忍著才沒笑出聲來。老四啊老四,你也有今天!
天幕似乎嫌給洪武君臣的刺激還不夠,畫面再次切換。那令人尷尬的雙皇并立和瓦剌公主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種低沉、平緩、帶著幾分神秘探究意味的旁白語調(diào)。
【土木堡之變后,太上皇朱祁鎮(zhèn)被迎回北京。然而,關(guān)于他隨后長達六年南宮生活的真實境遇,卻籠罩在重重迷霧之中,成為后世史家爭論不休的謎題……】
奉天殿內(nèi),眾人的注意力被這懸疑的開場白暫時吸引,連氣得頭暈眼花的朱元璋都強撐著抬起眼皮。
天幕上浮現(xiàn)出一幅陰森的畫面:一座宮苑的高墻,一扇厚重緊閉的宮門,門上掛著一把巨大的銅鎖,鎖孔處被特意用動畫效果標(biāo)注出“灌鉛”二字。旁白用陰沉的語調(diào)渲染:
【一種廣為流傳的說法,源自官修《明史》。景泰帝朱祁鈺忌憚兄長,將其幽禁于南宮。為防不測,令人將南宮大門鎖芯灌鉛,徹底鎖死!日常飲食僅從墻根一個狹窄的狗洞般小窗遞入。】
【太上皇生活凄慘,處境艱難,甚至……想吃點肉食,都需要錢皇后拖著病體,日夜做針線女紅,偷偷賣掉換錢,才能勉強滿足……】
畫面配合著旁白,顯出朱祁鎮(zhèn)形單影只、面容枯槁(與之前油光滿面的形象形成荒誕對比)地蜷縮在陰暗宮殿角落,錢皇后在昏暗油燈下辛苦刺繡的悲情場景。
“唉……畢竟是親兄弟,何至于此……”太子朱標(biāo)看得于心不忍,低聲嘆息。一些文臣也露出戚戚然的表情,仿佛找回了點心理安慰——看,太上皇回來還是受苦的!剛才那瓦剌公主……或許只是意外?
然而,這悲情的氣氛還沒維持三息,天幕的語調(diào)陡然一轉(zhuǎn),帶著一種近乎戲謔的質(zhì)疑:
【然而,歷史的真相,往往隱藏在冰冷的數(shù)字之中。讓我們翻開宗室玉牒……】
金光閃爍,一份份名錄鋪滿畫面:
【朱祁鎮(zhèn)南宮幽居期間(景泰元年至景泰七年),有名號妃嬪:周貴妃、萬宸妃、王惠妃、高淑妃、魏德妃、劉敬妃、樊順妃、楊安妃……等,計十四人。】
名單一個接一個,看得人眼花繚亂。
奉天殿內(nèi)剛剛升起的那點同情心,瞬間被這龐大的妃嬪名單砸得煙消云散!朱元璋眼角抽搐,馬皇后眉頭緊鎖。
藍玉“噗嗤”一聲樂了:“好家伙!灌鉛鎖芯?鎖的是怕他跑出去找更多吧?”
這還沒完!更重磅的來了!
【上述妃嬪,于南宮‘囚禁’六年期間,為太上皇誕育子嗣如下:】
【皇子:朱見潾(景泰二年,德王)、朱見澍(景泰三年,秀王)、朱見澤(景泰五年,崇王)、朱見浚(景泰六年,吉王)……】
【皇女:嘉善公主(景泰三年生)、淳安公主(景泰四年生)、崇德公主(景泰六年生)、廣德公主(景泰七年生)……】
密密麻麻的封號、名字、出生年份,如同最響亮的耳光,狠狠抽在剛才那悲情“灌鉛鎖芯”的敘事臉上!
“囚禁?”耿炳文的大嗓門帶著難以置信的荒謬感吼了出來,“關(guān)在宮里,妃子十幾個,六年生了五個兒子五個閨女?!這叫囚禁?!老子當(dāng)年打仗蹲地窖都沒這舒坦!”他這話糙理不糙,瞬間引爆了殿內(nèi)壓抑的氣氛。
文臣們徹底傻眼了,臉上火辣辣的疼。剛建立起來的那點“景泰帝刻薄寡恩、太上皇忍辱偷生”的認知,被這鐵一般的生育記錄碾得粉碎!
這哪里是囚徒?這分明是換個地方當(dāng)土皇帝,關(guān)起門來過神仙日子,生兒育女,其樂融融!那“灌鉛鎖芯”、“狗洞遞食”、“皇后賣繡買肉”的凄慘故事,此刻顯得如此蒼白可笑,充滿了欲蓋彌彰的諷刺!
朱元璋看著那長長的子嗣名單,再看看天幕上朱祁鎮(zhèn)之前油光滿面的樣子,只覺得一股邪火直沖腦門,氣得他太陽穴突突直跳。
他猛地意識到一個更關(guān)鍵、更讓他心驚肉跳的問題!他嘶啞著嗓子,幾乎是吼了出來:“生了這么多崽子……還在明史中講得這么慘.....那…那他后來…是不是…復(fù)辟了?!是不是?!”
恐懼像冰冷的毒蛇,瞬間纏緊了他的心臟。他最怕的就是皇位不穩(wěn),兄弟鬩墻!這朱祁鎮(zhèn)被“囚禁”得如此“滋潤”,他怎么可能甘心?他怎么能不復(fù)辟?!
朱元璋那聲嘶啞的、充滿恐懼的“復(fù)辟了?!”如同一聲喪鐘,重重敲在奉天殿每個人的心頭。
所有人都被這個可怕的推論驚得頭皮發(fā)麻!是啊,一個擁有如此多妃嬪子嗣、在南宮里過著土皇帝般生活的太上皇,一個正值壯年、且顯然在瓦剌經(jīng)歷中“鍛煉”得更加皮糙肉厚的朱祁鎮(zhèn),他怎么可能安分守己?他怎么可能不覬覦那個他曾經(jīng)坐過的位置?景泰帝朱祁鈺……他壓得住嗎?
這個念頭一旦升起,就如同野草般瘋狂蔓延。洪武君臣仿佛已經(jīng)看到了未來那場不可避免的、血淋淋的宮廷政變!骨肉相殘,同室操戈!這是朱元璋畢生最痛恨、最恐懼的噩夢!
而此刻,站在武將隊列最前方、承受著所有目光聚焦的燕王朱棣,更是如遭雷擊!
“復(fù)辟”二字,像兩把燒紅的尖刀,狠狠捅進了他的心臟!他苦心孤詣,在未來的靖難之役中浴血拼殺,背負千古罵名,不就是為了奪取皇位,為子孫后代開創(chuàng)一個萬世基業(yè)嗎?
可看看他的后代!看看這個朱祁鎮(zhèn)!先是把江山差點玩脫,成了敵國俘虜,丟盡祖宗顏面!回來后被“囚禁”還能過得如此荒淫無度!最后……最后竟然還要復(fù)辟?!奪回那個被他親手葬送的皇位?!
這算什么?!他朱棣豁出性命、背負萬世罵名搶來的江山,就是給這種廢物點心糟蹋的嗎?!就是給這種不知廉恥、毫無擔(dān)當(dāng)?shù)哪跽嫌脕砩涎輳?fù)辟鬧劇的嗎?!
“噗——!”
極度的憤怒、無邊的羞恥、深重的絕望……種種情緒如同火山熔巖在朱棣胸腔內(nèi)轟然爆發(fā)!他再也壓制不住,猛地向前踉蹌一步,一口滾燙的鮮血如同箭矢般從他口中狂噴而出!殷紅的血珠濺落在光潔的金磚地面上,觸目驚心!
“老四!”“燕王殿下!”驚呼聲四起。太子朱標(biāo)臉色大變,徐達、耿炳文等人也駭然失色,連忙想上前攙扶。
然而,就在這混亂驚駭?shù)臅r刻,兩聲毫不掩飾、充滿了幸災(zāi)樂禍的嗤笑,如同冰錐般刺破了凝重的空氣。
“哈!”秦王朱樉撫掌大笑,聲音響亮,充滿了毫不掩飾的快意,“報應(yīng)!真是報應(yīng)啊!老四,瞧瞧你這好圣孫的后代!靖難靖難,靖到最后,就靖出這么個玩意兒?又是被俘又是復(fù)辟,還帶著瓦剌婆娘,生了一窩小崽子在宮里享福?你這‘永樂大帝’的棺材板,怕是要壓不住嘍!”他特意在“永樂大帝”四個字上加了重音,充滿了惡毒的嘲諷。
晉王朱棡也搖著頭,嘖嘖有聲,臉上是毫不掩飾的譏誚:“嘖嘖嘖,四弟啊四弟,枉你一世英名,殺伐果斷。結(jié)果呢?子孫不肖至此!這叫什么?這就叫‘天道好輪回’!你搶來的東西,終究是坐不穩(wěn)!連你兒子那個‘厲害的胖子’,生再多崽子又有什么用?還不是生出了這種禍害!”他句句誅心,專往朱棣最痛的地方戳。
朱棣被兩位兄長惡毒的嘲諷氣得渾身發(fā)抖,眼前陣陣發(fā)黑,胸口血氣翻涌,喉頭腥甜不斷上涌。
他猛地抬頭,雙目赤紅如血,死死瞪著天幕上那個油光滿面、帶著瓦剌公主的朱祁鎮(zhèn),又看看地上自己吐出的那灘刺目的鮮血,一股前所未有的悲涼和暴戾直沖頂門!他浴血拼殺得來的未來……難道就是如此不堪?!難道就是給這個孽障鋪路的?!
他眼前一黑,高大的身軀晃了晃,幾乎要栽倒在地,幸得身旁的徐達和耿炳文死死架住。
奉天殿內(nèi),朱元璋看著吐血的兒子和幸災(zāi)樂禍的另外兩個兒子,再看看天幕上那荒誕離奇、預(yù)示著骨肉相殘的未來,只覺得一股巨大的無力感和深重的疲憊將他徹底淹沒。這大明的江山……這朱家的血脈……到底是怎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