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茴從未見棠鯉此般作態,登時嚴肅起來。
“棠掌柜,我早拿你當至交好友,你有難處只管告知于我,能幫的我一定幫。”
棠鯉搖了搖頭,神情低落:“此事牽扯甚大,恐會連累娘子。”
王茴瞬間來勁了。
要知道,她家不是一般的富。
而沒點權勢又怎能保住潑天富貴與家宅安寧?
她倒要看看,什么事能把她都連累了!
“棠掌柜莫要小瞧我,你只管說。”
棠鯉簡單將自己的處境講了一遍,略過與太子宗越塵相關的細節,只講了她撞破丈夫與宗云裳的私情,隨后她丈夫意圖殺妻求榮。
“不瞞王娘子,當時狀況異常危急,若不是我反應及時,只怕早已死得不明不白。”
“這些話娘子聽聽就算了,萬萬不要告知旁人,否則……后果難以預料。”
棠鯉神情悲涼,王茴霎時被怒氣沖腦。
世上怎會有這樣狼心狗肺之人?!
她聲音尖銳:“難道你就這樣看著那對狗男女雙宿雙飛?”
“可我一介弱女子又能如何?”
棠鯉面色蒼白,嗓音沙啞:“男子本就多情,自古以來便可該三妻四妾。”
王茴冷笑道:“男子能三妻四妾,卻不能殺賢妻而攀權貴!”
代入一下,倘若是她的丈夫想殺妻另娶……即便拼個你死我活,她也絕不會讓賊人如愿!
王茴在屋中來回踱步。
好一會兒后,她終于冷靜下來。
“棠掌柜,世上三條腿的蛤蟆不好找,兩條腿的男人滿大街都是,依我之見,丈夫可以不要,但孩子是你拼命生的,不能拱手相讓!”
“此事,我幫你!”
她沒辦法幫棠鯉和離,但破壞明日的認親宴,她有三分把握。
王茴重新落座。
棠鯉滿眼憂慮:“娘子的心意我領了,但請娘子莫要勉強為之,若娘子受我牽連,我便是死也不瞑目。”
王茴笑了笑:“你放心,我心中有數,我先將計劃說給你聽,你看可不可行。”
棠鯉做出認真傾聽的姿態。
王茴清了清嗓子,壓低聲音:“宗云裳貴為郡主,我們不能與之硬碰硬,只能委婉行事,尋比她身份更尊貴的人壓她。”
“你可知齊王宗敬宇?”
棠鯉點頭。
當然知道。
幾年前,齊王乃是當今陛下最為疼愛的皇子,后來不知發生了什么,齊王一夜之間失去帝王寵愛,齊王府跟著就此沉寂。
但,即便是沉寂的齊王府,也是一座尋常人無法翻越的龐然大物。
“齊王信佛信命理,想要讓他們辦不成認親宴,其實簡單,只需去求上國寺為孩子們求一則‘批命’。”
“就說,孩子的命格與齊王命格相沖。”
“如此,事可成。”
外面雨勢漸小。
王茴留下一則信物便匆匆離開。
主意她出了,拿到批命后該聯絡的人選也給了,剩下的做與不做,該如何做,全看棠鯉如何選擇。
棠鯉站在窗邊,臉上只剩寒涼,哪還有半分柔弱姿態。
上國寺在離京城二十余里外的棲梧山上。
雨勢未停,山間定然泥濘難行。
此一去必將艱難。
但……不試上一試,她不甘心!
棠鯉眼神逐漸變得堅毅。
她吩咐人備車。
聽完全程的畫竹勸道:“棠掌柜,奴婢知你心急,但此事可以從長計議,待奴婢先將此事稟報給殿下……”
棠鯉輕嘆一聲:“畫竹,我明白你的意思,但若事事都要尋求殿下幫助,我成什么人了。”
宗越塵性情喜怒無常,她若蹬鼻子上臉,恐會惹他厭煩。
更何況,她實在無法確定他是否愿意助她。
既如此,與其浪費時間寄希望于他人身上賭一個可能,不如自己拼上一拼。
畫竹不再多勸,但在登上去上國寺的馬車前,偷偷送了則消息出去。
……
半個時辰后。
東宮。
宗越塵看著傳來的消息,微微瞇了瞇眼。
勇氣可嘉。
這么大的雨,途中說不準會不會突發山洪,她當真是不怕死。
飛鷹試探性地問:“是否需要屬下立即增派人手沿途保護棠掌柜?”
宗越塵眼神寡淡:“不必。”
“孤親自去。”
共感一事事關重大,除他自己以外無人知曉。
是以,他只能親自去。
……
“掌柜的,車轱轆陷進泥坑了,您二位下車等等,我先將車推出來。”
棠鯉與畫竹披著蓑衣下車。
雨幕密集,幾乎瞧不見人影。
畫竹蹙眉道:“掌柜的,不能再往前走了,這樣大的雨極有可能引發山洪,那邊有幾家農戶,不如先去歇歇腳,等雨勢小些再重新趕路。”
棠鯉不甘地望著前方。
但她深知畫竹說的是對的
當下輕吸口氣,助車夫將馬車推出泥坑后,便朝不遠處低矮的房屋走去。
洗手時,棠鯉感覺手心微痛。
一低頭便看見掌心有條一寸長的新鮮傷口。
畫竹湊過來一瞧:“棠掌柜,你手是何時傷的?”
棠鯉不甚在意:“許是剛剛推車時不小心劃到了。”
說罷就不再管。
反正總會結痂。
申時末。
雨勢見緩。
朦朧雨霧消散,露出湛藍的天。
酬謝收留她們的農戶家后,棠鯉再次上路,終于趕在天黑前到達上國寺下的棲梧山腳。
爬完九百九十九級臺階,天色已完全變黑。
“阿彌陀佛,善哉善哉,寺內已到閉寺時間,施主若為求簽解迷,還請明日一早再來。”
棠鯉雙手合十,向沙彌行佛禮:“信女從京城而來,山下不便投宿,是否可以在廟中投宿一晚?”
“施主請跟貧僧來。”
棠鯉跟在沙彌身后:“不知廟中的則因大師可在?信女想請大師批一批命。”
沙彌慈悲答:“則因師叔正與廟中稀客手談,施主可明日再尋師叔批命。”
棠鯉語氣誠懇:“信女很急,若小師傅愿意帶路,信女愿為佛祖奉上三千兩香油錢。”
沙彌頓上一頓。
半晌,他嘆一聲:“施主請跟貧僧來。”
棠鯉心下一定。
賭對了。
她不懂佛法。
她只知道佛祖不食人間五谷,沙彌們卻是要吃飯的。
院外傳來低低的交談。
則因發現對面的人有瞬間的失神,微微一笑。
“好似來了位檀越的熟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