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島梅太這幾天狀態都很不對勁。
上課時候兩眼發直盯著講臺位置,死死注視著什么,可走近一些,細看之下瞳孔卻是毫無焦距可言,連有人走到面前都無所反應。
老師對于這樣光明正大的走神多少還是得管管,可他也走得太神了,像是在看太奶一樣。
搞得老師后背發毛,想請高人,忍不住打了個電話給對方家里人詢問情況。
一問才得知大島母親住院了,情況嚴重,這下子他啞口無言,還得哄著點,建議對方好好休息幾天再回來上學。
“.所以大島,大島?你在聽嗎?”
“啊,哦哦,老師,你說?!?/p>
教師辦公室里,班級擔任看到大島這傻愣愣的模樣,無力地嘆了口氣,感情他剛才都白說了。
不過因為母親病重失神落魄到這種程度,真是一個令人感動的孝子啊,讓他不禁想起了自己的母親,微微紅了眼睛。
能怎么辦呢,原諒他吧。
“總之,老師就是覺得你這幾天應該好好休息,課業方面不用太擔心,月中時候我組織學習小組,會給你安排我孫子同學一起,你好好跟他一起努力,很快就能追上來的?!?/p>
“.好。”
“那就先休息三天,調整調整,14號再回來上課,如果到時還需要延長的話,讓你父親跟我說一聲就可以了。”
“好”
大島渾渾噩噩拿了三天假期,卻一點都高興不起來。
滿腦子都是自己這些天在游戲里不受控制殺人的畫面。
一遍又一遍,海浪拍岸地沖刷著他的腦海。
血腥、求饒、斷肢、絕望與憎恨眼神一脫離游戲之后,仿佛天塌地陷,世界動搖,各樣情緒化作汪洋,將其淹沒。
他現在唯一擺脫這種狀態的時間,竟然是每天在游戲里面,握著刀而不殺人的時候。
妖刀會將他的適應性拔高,同時自主的理智占據上風,可以避開大部分情緒,思考問題。
可同時也逼迫著他殺更多的人,在現實之中陷入更深的深淵。
這是一個死循環。
唯一的方法,始終是要他在現實中扛過去。
讓自身明白那些都是游戲人物,就算做得再真實也是假的,殘殺游戲角色不算犯罪,沒必要自責。
再說這不是出于他的本意,他是被妖刀操縱,這可能是游戲機制!
“哎,你小心一點。”
剛轉身準備離開辦公室,他就差點撞到一個老師。
“抱歉,老師。”
那老師沒說什么,帶著身后的一個長得很漂亮溫柔的學生來到他的座位前:“村正同學,就是這份東西,需要你補簽一些.”
大島原本準備默默離開了辦公室,但村正這兩個字一下子激發了他的PTSD,整個人像是觸電一樣抽搐了下然后繃直身體。
嚇得他的擔任老師差點也跟著一起跳起來,好像看到了自己的獎金變成了漫天的冰冷雪花落下,趕緊一個箭步去扶住他。
“大島,你怎么了?還好吧?!”
“沒事、我沒事!謝謝老師?!?/p>
大島多看了那個姓村正的女生一眼,后者也朝他看了過來。
他趕緊深呼吸幾下,露出難看的笑容,慌慌張張地離開了。
他還不至于說聽到一個姓村正的同校學生就覺得對方跟游戲里面的角色事件有什么聯系。
雖然的確真的有聯系,而且很深。
“真是奇怪的學生嗯,這就好了,對了,我聽說你有一起上體育課?”
“嗯,我挺喜歡和大家一起運動的。”
“那行,注意好身體,不要勉強,有什么問題及時跟體育老師講。”
“好的。”
村正瀧衣走出辦公室,眼睛看了眼大島消失的方向,眼神思索。
對方是聽到了自己姓氏之后,突然變得激動的。
難道
將懷疑放在心上,瀧衣面色不改地回到一年三組。現在是剛剛放學,課室里還有挺多人沒有離開,慢慢收拾著東西,圍在朋友圈的核心者座位旁,聊著瑣碎趣事。
“村正桑,你有加入什么社團嗎?”
“我可以叫你瀧衣嗎?”
有人見到她回來,笑著湊了過去,她在女生之間似乎頗受歡迎。
大約是她說話好聽,還會給人一種她很重視交流者的感覺。
男生想搭話都被擠在外面,急得撓臉。
不過今天是大安日,而她和日嚴約定了每隔一個大安日就要去一趟本妙寺抽血。
“我暫時只加入了文學社?!?/p>
“可以啊,我也叫你紗耶?!?/p>
聊了幾句,瀧衣告別同學,先去了一趟文學社,跟相熟社團成員打過招呼。
這是日嚴上人的要求,讓她多和同學接觸。
她從中學就開始在駒込學院念書,因為錯過了高校開學的大半個月,所以她現在反倒和文學社以及曾經的同學更熟悉。
相比看書,她更喜歡揮劍,不過她并沒有加入學校的劍道社。
“.千葉桑?!?/p>
她看到了坐在窗旁的千葉紫苑,猶豫一下,還是主動上前打了聲招呼。
千葉聞言抬起眼簾看了眼瀧衣,點點頭當做回應,然后低下頭繼續看書。
瀧衣也習慣了千葉的冷淡,打過一聲招呼后就想離開,只是余光看到了書封。
《戀愛即是戰爭——讓心儀者主動告白的九十九種技巧》
真是令人出乎意料的類型呢。
以往她都是見千葉看外文書的。
和朋友們聊了一會后,瀧衣才離開學校,坐上前往本妙寺的電車。
“今天沒有開門?”
來到本妙寺的瀧衣看著緊閉的大門比較意外,這個時候本妙寺應該是開門才對,雖然她每個差不多兩周才來一趟,可她住在不遠,前幾天還經過這里,那時候門還是正常時間開放。
她打了個電話給日嚴上人,沒接,又打給日承。
“日嚴上人在三天前跟我說已經到了要緊時刻,讓我帶著弟子去本門寺請日蓮祖師的衣缽遺物,可唉,他們不愿,我已經在門前求了三天了。”
“說來也可笑,到今天各派宗門之間還堅信古籍記載的:曾經人間遍布妖魔,超凡頻出的,竟然只剩我和日嚴上人。”
“哪怕近段時間的超常事件,也沒能讓他們完全相信我們本妙寺的說辭?!?/p>
瀧衣聽完之后,頓感不妙。
日嚴上人所說的要緊時刻,是妖刀又出現什么異動了嗎?但為什么她沒有感覺呢?
按理來說,現在她還是九代村正的身份才對,妙法村正出現異常情況,她多少能有一點感受。
“日承法師,要不你先回來看看?我感覺寺里的情況不太對?!?/p>
“.好,我明白了,我現在帶弟子們回來。”
瀧衣放下電話,看著本妙寺的圍墻,只覺得里面安靜得可怕。
希望不會像她所想一般。
她讓自己盡量保持平時的寧靜模樣,可就連自己所謂的平時是怎么一副模樣都記不起來,腦海沖撞的是游戲之中那妖刀的低語。
一開始,她只能在父輩傳承和日嚴口中得知妖刀有多么可怕,被其選中后,又是多么的難以抵抗。
這一切她都在往最壞的方面想,可進入到游戲之中,代入先祖角色之后,她才明白,妖刀要遠比她想象的可怕。
特別是見人就瘋狂涌動的殺意,讓她抵御得越來越艱難。
照如此進度下去,她懷疑自己根本沒辦法一人不殺地去到江戶城。
“南無妙法蓮華經。這位漂亮的小姐,你是日蓮宗的信徒嗎?”
身前略顯輕佻的話語中斷她的思緒。
抬頭,看到的是一個拿著相機,滿臉陽光燦爛笑容的金發外國男子。
他帶著一種很標準的美式笑容,衣著看似隨意但實則搭配講究,從著裝到動作神態都給人很舒服的感覺。
可若是碰到眼尖的人,一眼就能看出刻意。
“我本來想著對東京各種寺廟拍成圖集上傳,再根據宗派分類,可惜這本妙寺卻連續幾天都沒有開門,太遺憾了,你清楚這是發生什么事情了嗎?”
瀧衣搖搖頭,面色溫和,眼神疏遠:“抱歉,我也不太清楚怎么回事。”
“哦,這樣啊好吧。打擾了,祝你愉快。”男人聽出了對方表露的陌生感,挑挑眉頭,沒有繼續糾纏,笑著離開。
瀧衣看著對方繞著圍墻繼續拍了幾張照片,然后捧著相機,消失在了轉角??捶较颍侨ジ浇拇妊鬯?。
半小時后,日承帶著一幫垂頭喪氣的弟子回來了。
“施主久等了?!?/p>
“日承法師,請開門吧,我擔心里面發生了什么事情?!?/p>
日承表情嚴肅,他在回來的路上也是打電話給了日嚴上人,電話接通了,可對方的語氣.
“日承.日后遇事,你要自己多想?!?/p>
之后他再打過去,已經關機了。
日承回憶著日嚴上人接電話時候那嘶啞的聲音,開了門鎖,慢慢推開大門。
“法明、法空,你們守在門口,不要讓別人進來?!?/p>
“是,師兄。”
靜,太安靜了。
之前為了壓制妖刀,是需要有人一直念誦經文,可現在耳畔處連鳥叫聲都缺失了,只剩下風鈴被拂動的鈴響。
日承不由自主地加快了腳步,走過院子,一路走到大殿,房門緊閉。
他平復了下呼吸。
“日嚴上人,弟子日承無能,未能請來日蓮祖師衣缽圣物,請師父責罰?!?/p>
“請師父責罰!”
后邊的弟子們跟著重復。
瀧衣嗅了嗅鼻子,有點熟悉的氣味讓她面色驟變,顧不得禮儀,快步越過日承,猛地把殿門用力推開。
“施——”
日承的動作和話語被定格在了原地,眼眸睜得極大,不可思議地看著眼前的景象。
身后的弟子更為驚慌,喊叫起來,更有甚者嚇得癱軟在地,倒退離開。
染血的釋迦牟尼佛像高高在上,平靜地注視這一切,無悲無喜。
“完了.”
瀧衣身體的力氣好似被緩緩抽離,踉蹌幾步扶著門框,喃喃自語。
“妖刀出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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