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夜。
本妙寺大殿。
日嚴跪坐在佛前誦經,燭光搖曳,香火縷縷,妙法村正插在一個造型古樸的大型香爐的爐灰之中,沒有半點鋒芒,像是一把歷經歲月疏于保養的破敗長刀。
“南無妙法蓮華經。佛言:我以佛眼觀見.”
連續不斷的念誦已經不知道持續了多久,幾乎未曾停歇。
可日嚴緊閉雙眼的臉色卻是越發凝重,沒有絲毫輕松。
“.能破諸魔軍.唉。”日嚴緩緩睜開雙眸,抬頭盯著眼前的佛像,嘆息開口,“法幢,你可知回頭是岸,前方乃是萬丈深淵。”
日嚴身后,拿著一把水果刀無聲接近的法幢停了下腳步,神色變幻掙扎,轉為猙獰。
“我看不到深淵,我只看見佛陀。”
“法幢,放下心中的執念,你才不會被妖刀影響,否則.”
“不!我沒有被任何東西影響,這就是我的本心!”法幢喊道,聲音沙啞加速往下說,
“師父,憑什么你這么看重日承師兄!我到底比他差在哪里?”
“論資歷,他不過早剃度半月;論虔誠,我晨鐘暮課未敢一息懈怠;論辦事,齋堂灑掃無塵,法會迎送無漏;論經文——”
日嚴不急不緩地搖頭:“你沒他‘信’。”
法幢一怔:“信?何為信?是指我對佛還不夠虔誠嗎?!”
“非是對佛,乃對前人的信。”日嚴嘆了口氣,“《妙法伏魔行記》你看過,但你卻從來沒有放在心上。”
法幢面色漲紅,激動說道:“那本一樣的典籍又有誰會相信!其他寺廟根本就沒有把這本書放在收藏,只有我們本妙寺要求每個弟子都要看,師父,是你太過糊涂了,前人也是會吹噓的!”
“根本就沒有什么妖刀,甚至不一定有法誠這個人的存在!我們都被騙了!”
“這把刀就是證據,它不過就是一把普普通通的刀,你非要癡信,弟子也只能冒犯了!”
日嚴慢慢站起來,轉身直視這位弟子:“你真的決定要背離佛法了嗎?”
“不,我只是不忍看到師父你一錯再錯。”法幢陰沉著臉,緊握著刀,步步緊逼,“只要師父你不攔我拔刀,我不會做出大逆不道的事情。”
日嚴目露悲哀,看來,一切都難以挽回了。
這個時代,還會有法誠法師一樣的人物會為了天下蒼生而挺身而出嗎?
“法幢,既然佛法救不了你,那么為師也略懂槍法。”
他掏出了早早準備好的一把手槍,瞄準了法幢。
可法幢卻是不管不顧,毫不畏懼地沖了上前。
“啊啊啊!”
砰!
法幢身體一頓,保持著猙獰的面孔,撲向了日嚴的懷中。
手中的刀同時插入了日嚴的手臂。
在日嚴的懷里,慢慢的,法幢的眼神逐漸恢復清醒,看著自己胸口的血斑和師父手臂上的刀,他嘴唇動了動,艱難地抬手指著那柄佛前的妙法村正。
“師師父妖刀,非我.本心”
“我信,我信。”
日嚴拍著他的后背,輕聲道,一如往日。
法幢帶著一絲釋然,緩緩合眼。
“唉”
輕輕放下法幢,日嚴望著眼前這七位將他包圍在大殿中央,渴望地盯著妖刀的弟子們。
他們原本跟法幢一樣在外誦經,此刻卻目露兇光,已然喪失本心,手上拿著各種簡陋武器,似乎隨時就要一擁而上。
“南無妙法蓮華經。”
“佛言:我不入地獄”
他伸出手,握住了妙法村正的刀莖,將其從爐灰之中拔出。
“.誰入地獄。”
日嚴掏出懷中的血漿,一飲而盡。
“我知道你們為了人間,都盡力了。”
“就讓為師,送你們最后一程吧。”
妖刀,褪去了斑駁,綻放出了攝人心魄的寒芒。
血色,濺射在了佛像的臉龐。
咔嚓。
對著染血的佛像拍下一張照片,黑崎魑魅環顧四周的現場,沉吟思索。
下午,日承他們發現尸體的半小時后。
本妙寺此時已經被警方和調查組包圍起來了,正展開調查。
大殿除了尸體之外,現場沒有遭到任何破壞,燭臺都沒有打翻一個,可見用刀者對這里頗為愛惜。
“妖刀村正么.”他琢磨著這個幾乎聽爛了的傳說,慢慢走出了大殿。
避開取證的工作人員,黑崎探頭尋找平盛龍的身影。
此時事態的發展已經不是日承能夠控制的了,事實上,在看到那么多師兄弟的尸體后,他的心已然亂了,特別是師父還失蹤了。
結合不久前撥通的電話,一切不言而喻。
他也沒有隱瞞,全數告知警方。
既然他們鎮壓妖刀失敗,那么接下來,縱然渺茫,也只能寄希望于官方了。
日承和村正瀧衣的說辭再結合初步調查,調查組基本能夠確認兇犯就是日嚴上人,本妙寺的住持。
一個六十多歲的高僧。
而大部分尸體都死于刀傷,說明了當時本妙寺打算鎮壓的那把妙法村正確實擁有著超乎尋常的力量。
至少蠱惑人心和加強實力這兩點沒跑。
原來超凡存在一直就在他們的眼皮子底下。
不用多想都知道,今天之后,調查本部必然會對全國范圍的古物來一場大摸底。
真希望能夠摸出點具備正向意義的法寶,讓他們可以更好對抗不受控的超凡。
“你居然有空在這里看書?”黑崎終于找到了平盛龍,他正坐在一間房子外面,翻閱著一本古裝書。
“有用。”平盛龍回了句,書封寫著《妙法伏魔行記》,“這里寫有了妖刀的來歷,以及兩次妖刀作亂的一些經過。”
黑崎聽見他這么說,有些眼饞地看了看那本書:“沒有抄錄本嗎?”
“沒有。”平盛龍遞過一個平板,“但日承有電子版。”
“.”
黑崎啞然接過,跟他坐在一起仔細翻閱。
此時,第五調查組的其他成員對僧人和村正瀧衣的詢問仍然沒有結束。
在得到比較要緊的資料后,他們開始問起一些另外的問題。
“妙法村正這把刀現在不是在收藏家手里嗎?”
“那把只是沒有做特殊標識的影打,真打一直都在我們村正家族手中。”
“據我所知,現在伊勢地方也有村正的后人活躍,他們也是村正家族后人?”
“可以這么說,但只有接受了妙法村正的,才算是直系。”
“日承說你是第九代村正,你有感覺到什么異常的力量嗎?”
“.會有一種特殊的感應。”
“你能感應到它現在在哪里嗎?”
“我做不到。我不清楚原因。”
“.”
盡管第九代村正這個名頭聽上去是挺唬人的。
可實際上,村正瀧衣的表現就是一個普通高校女生,完全沒有表現出什么超凡實力。
不過有一個值得注意的點,就在于她跟“騎士”是同一個班級,雖然二人沒有見過面。
可.村正家族和那把妖刀可以一直往前追溯,并非是像騎士那般,突然冒出來的。
當然,那些傳說聽上去確實挺像是故事的,也缺乏足夠的佐證。
問話暫時結束,高木整理資料拿去交給平盛龍,村正瀧衣待在房間里,暫時不能外出。
沒一會之后,黑崎和平盛龍走了進來。
平盛龍盯著她幾秒后,才突然開口:“你游戲玩到哪里?”
瀧衣眉頭輕蹙,似乎疑惑不解:“什么.游戲?”
“地下鐵的游戲,你通關了嗎?”平盛龍補充。
瀧衣略微無奈:“我只是被妖刀選中成為第九代村正,不知道什么游戲,但.我有時候的確會玩一些游戲,主要是動作類的,你們想了解哪款?”
黑崎將手中的平板挪到平盛龍的面前。
平盛龍點點頭,再度看向瀧衣:“我剛剛提到游戲的時候,你的心率加快了,你是想到了什么嗎?”
“因為我不知道該怎么回答你那個問題,和我預想的提問.很不一樣。”
“哦,你想什么?”
“想讓你們知道妖刀的可怕,盡快采取行動。”
“.”
“你們不相信妖刀的存在?”
“不,我們自然相信,請記住我們是超常對策部的調查組。”黑崎開口,“不過在這之前我想問一下,村正小姐知道第三第四代村正的經歷嗎?”
“知道,不過是通過日蓮宗的典籍,我們族內關于他們的記載很模糊。”瀧衣點頭。
黑崎輕嗯一聲:“為什么三代四代會失控,而你作為第九代一開始沒有失控?全靠法誠法師當年留下來的方法嗎?”
“情況緊急的時候,用我的血可以讓妖刀暫時平靜下來,我也能暫時擺脫它的影響。最重要的是,我沒有當初先祖們對德川幕府的仇恨。”
“嗯,我聽日承說,你每隔一段時間會來抽血一次?”
“是。”
“你有見過日嚴把血用在什么地方嗎?”
“.沒有。”
“書上沒有記錄旁人使用妖刀的經歷,好像只有被選中的村正血脈才能發揮出威力,那么有沒有一種可能.”黑崎琢磨著,“日嚴通過你的血,暫時性的掌控了妖刀?所以你才失去了感應。”
瀧衣嘴巴微張:“這”
“你覺得如果這個猜測成立的話,他想做什么?”
“不知道。”瀧衣搖著頭,“我不知道。”
“但日嚴上人他,是個好人。”
黑崎嘆口氣點頭:“我們也希望他是個好人,只是證據表明了,大殿里面的那些弟子,都是他殺的。日承說過,日嚴對待他們每一人都很有感情。”
“但縱使這樣,他還是出手了。”
“不。”瀧衣看著他,“如果是日嚴上人追殺他們,他們不可能都死在大殿里面。應該是他們想要殺日嚴上人,日嚴上人無奈用妖刀反擊。”
黑崎沒想到這丫頭到現在思維都保持得挺清晰,沒有被他們牽著走。
他看向平盛龍,后者說道。
“你目前處境危險,我們將會以超常對策部的身份對你進行嚴密保護,請你諒解。”
“我明白,我會配合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