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東西一下子呆住了，似不敢相信，又似懷疑自己在做夢，就那么傻愣愣的看著他。

李青含笑問：“怎么，不歡迎？”

小家伙還是只呆呆的望著他，好一會兒，才癡癡道：“李先生，你來過好多次了都，都在夢里……這一次，不是夢吧。”

小孩子的情感最為純粹，饒是早已鐵石心腸的李青，聽了這話，也不禁略微感動了那么一下下。

“是不是夢，你掐一下自己就知道了。”

朱翊鈞傻愣愣的照做，接著直咧嘴，緊接著又傻樂起來……

確定了不是夢，小家伙一蹦三尺高，驚喜道：“太好了，不是夢，這次是真的！”

黃錦也很開心，嘴上卻道：“殿下您小聲點兒，太上皇還在睡呢。”

“哦是是。”小家伙忙捂住嘴巴，接著又松開了小手，大眼彎彎的打量著李青，好一會兒，小聲問道，“李先生，你不冷嗎？”

不怪他這么問，李青衣著屬實單薄了些，內里是棉布小衣，外罩玄色修身長袍，襯得身姿挺拔，身材頎長。

帥氣是帥氣，可瞧著就讓人發抖。

李青反問：“你覺得我會怕冷？”

“這倒也是……”小家伙撓著頭，嘿嘿道，“李先生你還挺愛耍帥。”

李青忍俊不禁：“不是耍帥，只是我不喜歡臃腫的著裝。”

頓了頓，“你覺得我還需要耍帥？”

“……臭美。”朱翊鈞沖他撇撇嘴，接著，小跑到李青跟前，抬手蹭了蹭他衣袖，嘖嘖道，“你這衣服樣式很別致，也很好看誒，是應天府時下最流行的款嗎？”

不等李青回答，小家伙自己就得出了答案：“這是李家的成品衣，對吧？”

一邊，黃錦捧哏道：“殿下真是慧眼如炬。”

“什么呀，領口有‘永青’兩個篆字。”

黃錦一本正經道：“所以奴婢才說太子殿下慧眼如炬啊。”

小家伙被逗得直樂：“要不黃公公你能做掌印太監呢。”

黃錦：-_-||

“喜歡的話，下次再來京師，給你帶兩套來。”李青拍拍小家伙腦袋，朝黃錦道，“以往不都老早就起來打太極嗎，怎么現在……可是身體有恙？”

“不是，是太上皇靜極思動。”黃錦解釋說，“近些時日太上皇閑著無聊，把自成化朝之后的大明史料，一股腦全收集了過來，說是要以自己的方式去重新寫一部。”

“是一朝一部！”朱翊鈞糾正說。

黃錦連連點頭：“對，一朝一部。”

李青愣了下，繼而明悟了朱厚熜的心思——大明軼聞錄續集。

想想也挺好的，找點事做，總比整日無所事事要強，況且，朱厚熜是有這個能力和水準的，完全能達到傳世佳作的高度。

李青問道：“什么時候開始的？”

“也才不久，還在查資料階段呢。”黃錦感慨道，“這些時日太上皇之用功，不輸昔年在獻王……咳咳，不輸年少時的刻苦。”

黃錦突然自責起來，自責自己不能再如昔年一般，全天候的侍奉主子了。

人上了歲數，總會不可避免的精力不濟。

黃錦不是那種喜怒不形于色之人，也不懂得隱藏情緒，連小家伙都瞧出了他的失落。

朱翊鈞道：“皇爺爺不需要黃公公的侍候，于皇爺爺而言，黃公公的陪伴勝過一切。”

黃錦一怔。

“嗯，會說話。”李青笑瞇瞇的贊了句。

黃錦還在發怔，似是一時情難自抑，眼眶泛起淚花，眼瞅著就要落淚……

“給我烤塊宣德薯吧。”李青微笑說。

“哎，好。”黃錦趁勢轉過身，抹了抹眼角，去一邊烤薯了。

李青目光移向小東西，問道：“我走后，你一直在大高玄殿住，隨你皇爺爺學習嗎？”

“也不是，這里也住，宮里也住。”朱翊鈞嘿嘿笑道，“這不是離約定的日子越來越近了嘛，我在宮里待不住，就跑來這邊住了。”

李青好笑道：“你是擔心在宮里住我會撇下你？”

小東西搖搖頭：“這個我倒是不擔心，我只是……李先生你來京師，第一時間肯定會來大高玄殿，而不是進宮。”

這時，一道醋意滿滿的嗤笑傳來：“原來不是想皇爺爺了，想和皇爺爺一塊住啊？”

“啊？皇爺爺，您……您醒啦？”朱翊鈞頓時大窘，恨不得鉆進地縫中去，支支吾吾道，“皇爺爺……孫兒當然也是想皇爺爺了。”

朱厚熜“呵”了聲，陰陽完孫子，陰陽李青，呵呵道：“呦，這可真稀奇，竟然不是掐著日子來，莫不是太陽打西邊出來了？”

你不遭人待見是有原因的……李青直接無視了他，不等朱厚熜走過來，便先一步朝黃錦走去，一邊說著——

“來京師就是為了這口兒。”

對朱厚熜這樣性格的人，最好的辦法就是不接招，不順著他的話往下說，否則只會沒完沒了。

你不接招兒，他反而會主動進入你的節奏中來。

果然，朱厚熜只是哼了哼，便也朝黃錦走去。

“提前半個多月來，可是為了給朕調理龍體？”

“你想多了。”李青淡然道，“南直隸那邊破事兒一大堆，我瞅著心煩，只是想來這邊清靜清靜。”

朱厚熜愕然少頃，不滿道：“你這態度有問題啊。”

“你態度才有問題！”李青不咸不淡說，“連你都能享受享受，我還不能享受享受了？”

“你……你不是不一樣嗎？”朱厚熜怒了一下，酸溜溜道，“就你這精氣神兒，毫不夸張的說，都滿的要溢出來了，我要是能有你這樣的精力，早就一腳踹了內閣，票什么擬？全我自己來……”

李青充耳不聞，繼續冷暴力……

漸漸朱厚熜也覺得沒意思了，轉又想到了什么，得意道：“你可知我時下在忙什么？”

“知道啊，接我的著作續集。”

朱厚熜：啊？

這種還沒炫耀，還沒收獲情緒價值，就被人輕描淡寫說出來的感覺……實在太糟糕了。

朱厚熜立即看向黃錦。

黃錦脖子一縮，頭一耷拉，當即做起了兢兢業業的烤薯工。

朱厚熜再看孫子。

小家伙一個閃身，躲到了李青身后，不敢冒頭……

你兩個嘴是真快啊……朱厚熜無奈又氣郁，嘴上卻也是輕描淡寫：“你覺得如何？”

“可以啊。”李青蹲下身子拿火鉗撥弄炭火，好教炭火燃得更旺些，“這是你的強項，我相信你的能力水平。”

這波，情緒價值給了，又好像沒給……

想了半晌，朱厚熜也分辨不出到底是給了，還是沒給。

末了，只得悻悻來了句：“黃錦，給我也烤一塊兒。”

黃錦小聲提醒：“太上皇，您還沒用早膳呢，這又不能當飯吃。”

“你管我？”朱厚熜瞪眼。

“……是。”

黃錦只好又去取來一塊烤上……

小家伙知道皇爺爺心氣兒不順，遂一直與李青如影隨形，殊不知，越是如此，皇爺爺越是心氣兒不順。

朕的崽兒，不跟朕親跟李青親……朱厚熜牙疼，郁憤的想著：這廝該不會真是妖精脫成的人身吧？

“嗯…，還是這個味兒……”李青咬上一口軟糯香甜的烤薯，一臉享受。

見他如此，黃錦緊張的心放松下來，接著，又得意起來。

“也沒多好吃嘛……”朱厚熜嘟噥了句，嘴卻沒閑著，似是受李青影響，他也覺得今日的烤薯特別美味……

片刻功夫，李青就吃完了一整塊烤薯，小家伙當即就問：

“李先生，咱們啥時候去關外啊？”

朱厚熜斜睨了孫子一眼，呵呵道：“就這么迫不及待？”

“嘿嘿……也不是啦。”小家伙撓著頭說，“主要是想快點歷練自己，提升自己。”

老道撇撇嘴，轉而道：“來都來了，還是去宮里一趟吧，皇帝這些日子可上火的緊？”

李青皺了皺眉：“太醫院都這么拉了嗎？”

“這跟太醫院有什么關系……”朱厚熜愣了下，氣笑道，“上火是因為朝廷財政問題，是因為……都是因為你！”

李青也給氣笑了：“合著大明鼎盛你不談，財政赤字全怪我唄？”

“你就說是不是吧？”朱厚熜理直氣壯。

“好啦好啦，不要吵了，有問題解決問題嘛。”小家伙充當和事佬，笑嘻嘻道，“都是為了大明好，只是出發點不同罷了。”

朱厚熜嘆了口氣，幽幽道：“你要是有朕的孫子一半懂事，朕就心滿意足了。”

李青都驚呆了。

黃錦眼疾手快，搶在李青暴怒前，一把抱住了他的腰。

瞧見黃錦動作，朱厚熜也是頭皮一麻，干巴巴道：“那個……我就是有感而發，有感……呃，算我失言，這次就算了。”

言罷，朱厚熜扭頭就往內殿跑，一點也不像花甲老人，眨眼功夫就不見了人影。

黃錦還在抱著李青的腰不撒手，一邊不斷說著：“冷靜冷靜……”

朱翊鈞也在一邊幫腔……

好一會兒，李青輕輕掙開黃錦，往里瞧了一眼，呵呵道：“還真是遠之則怨，近之則不恭。”

你這罵也太臟了吧……小東西強忍著吐槽的沖動，一個勁兒扮可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