念在大明軼聞錄續集，還需要朱厚熜完成，李青放過朱厚熜一馬，沒沖進去揍人。

與黃錦又聊了一會兒，李青離開了大高玄殿。

隆慶皇帝心理承受能力比較一般，心理疏導還是要做的……

小東西自然是李青去哪兒他去哪兒，唯恐李青會悄摸把他落下，獨自一人去關外。

這主要得益于朱厚熜暗地里一直說李青沒品，聽多了，小家伙難免有了刻板印象……

“李先生，你要給皇爺爺調理一下龍體，再帶我去關外對吧？”

“李先生，你的手好暖啊，你還真是不怕冷。”

……

一路上，小家伙的話就沒斷過，起初，李青還答兩句，之后見這小話癆說個沒完，干脆也不理人了。

小家伙倒也不以為意，一個人也能說個津津有味兒……

正得趣兒呢，李青忽然不走了，拽著他大手的小家伙又被掙了回來，不由好奇道：

“這馬上就到宮門口了，先生該不會是又不想進去了吧？”

李青沒有答話，揚聲問道：“你是要進宮嗎？”

朱翊鈞循著他的目光去看，是一個瞧起來很寒酸的中年男人，當即來了句：“回話！”

中年人左右瞧了瞧，確定是問自己，這才搖搖頭。

遲疑了下，又問向李青：“你可是朝廷官員？”

莫不是來告御狀的？瞧這體格，也不像是會挨欺負的人啊……李青心思電轉，溫和道：“你可是有什么困難需要幫助？”

朱翊鈞道：“大膽說出來便是，本……我保證滿足你。”

“小公子莫不是說笑？”

“說笑？我也是金口玉言的好不好？”

中年男人似是有些震驚，瞧了瞧皇宮方向，又瞧了瞧朱翊鈞，遲疑道：“小公子如此說話，就不怕犯了忌諱嗎？”

“犯什么……”朱翊鈞沒好氣道，“機不可失時不再來的道理都不懂，既然你不要，那就算了，先生，我們走吧。”

“我……需，需要。”中年男人快步走上，抱拳一禮，說道，“在下的確有困難，如兩位能仗義援手，他日定將……”

“好啦，說重點。”朱翊鈞催促道，“我們趕時間呢。”

中年男人深吸一口氣，似是難以啟齒，支支吾吾道：“能不能借我點錢？”

李青愕然。

小家伙也挺無語的，說道：“大街上借錢？還是素未謀面的陌生人……你可真不見外。”

“冒犯了。”中年男人一拱手，轉身就要走。

李青扯了扯小家伙。

朱翊鈞當即道：“你需要多少？說個數便是了。”

中年男人步子一頓，問道：“當真？”

“自然當真！”

“我要一千兩。”

朱翊鈞愕然道：“你要這么多做什么？”

“這個……恕不能言明。”中年男人甕聲道，“我會還的，連本帶利的還。”

李青蹙眉沉思少頃，露出了然之色，問道：“你可是家有世襲官職，此番進京是來承襲官職的？”

“啊？你……”

“借錢是為了上下打點是吧？”

“閣下是……？”

“原來是進京承襲的官職的啊？”小家伙問道，“不花錢就辦不了事了嗎？”

“這個……”中年男人紅著臉道，“人情世故總是要的。”

“是你這么想，還是有人向你索要？”

中年男人搖搖頭，道：“沒人索要。”

“那你干嘛上趕著送錢？”小家伙不解。

李青笑了笑，道：“你還是太年輕，不打點人也不主動索要，不過你想辦的事，可能會無限期拖延下去。”

朱翊鈞一呆，繼而氣郁，欲發怒，又忍住了。

“世襲官職的承襲流程，朝廷早就做了優化，人不必進京，只需提交申請即可，就是為了杜絕這一現象，即便非打點不可，也是在地方上打點，不必兩頭花費。”

中年男人猶豫了下，道：“……在下來自遼東。”

“遼東……”李青恍然。

遼東的人口構成太復雜了，有漢人，有女真人，有草原人……一直以來，遼東雖然沒得到朝廷足夠的關愛，卻得到了朝廷足夠的嚴厲。

沒辦法，這樣的人口構成，太容易出亂子了，而大明的世襲官職基本都是武職，自然要卡上一卡。

李青突然想起了一事，問道：“女真人現在還鬧事嗎？”

中年男人詫然道：“女真人鬧過事嗎？”

“……好吧，沒鬧事就好。”李青轉而又問，“遼東現在……僅限于你知道的，可有不安因素產生？”

一個子兒沒借，問這么多問題……中年男人暗暗皺眉，問道：“閣下若是朝中官員，在下自然知無不言，若……”

“我是！”

“我也是！”小家伙叉起腰，“現在你可以回答問題了吧？”

“怎么證明？”

“我們剛好要進宮，可以帶上你。”朱翊鈞嘿嘿道，“總不能皇帝還需要打點吧？”

中年男人瞳孔微微一縮，又瞧了眼小家伙，嗓音發顫的問：“可是太，太子……太子當面？”

“這你不需要知道！”朱翊鈞不想再外面輕易曝光身份，怕萬一傳去了連家屯，清了清嗓子道，“回答問題就是了。”

沒有得到肯定答復，中年男人也不好行禮，拱了拱手道：

“其實沒什么不安因素，真要說的話……也是聽說，聽說近半年來，遼東各地多了一些黑戶。”

“關外的草原部落？”

“據說是。”中年男人怕說錯了話擔責，訕訕道，“我還不是官員，接觸到的信息有限，也不保真。”

李青緩緩點頭：“我們走吧。”

“嗯。”小家伙點點頭，主動拉上李青的手，走向宮門口方向。

走了兩步，小家伙回頭道，“你也一起啊。”

中年男人精神一振，“是！”

~

乾清宮。

朱載坖倚在椅背上，微微瞇著眼，神情享受，不過眉心處的皺紋猶在。

其后，李氏一邊為其按肩，一邊說道：“奏疏已經處理完了，皇上何以還如此……呵呵……皇上要多注意龍體才是。”

朱載坖眼睛稍稍睜大了些，語氣幽幽道：“要是做皇帝，只是處理處理奏疏就好嘍……”

李氏想寬慰兩句，卻又怕哪句說不對，再惹得皇帝夫君誤會，遂把話題引向兒子：

“皇上之前說，永青侯年節前要帶翊鈞去關外……這冰天凍地的，關外更是苦寒，真不礙事嗎？”

“呵，慈母多敗兒，吃點罪有什么不好？”

朱載坖哼哼道，“幾乎是生下來就被立為了太子，他命還不夠好？”

李氏：“……”

“皇上說的是，臣妾只是擔心翊鈞的身子骨，畢竟，過了這個年他也才六歲。”

“是啊，才六歲……”朱載坖嘆道，“還是太小了，要是十六歲，朕便可讓他處理一些國事。”

李氏聞言，手上的動作更溫柔了些，柔柔笑道：“咱大明的父子情，當真是情深似海，太祖對成祖是，成祖對仁宗是……父皇對皇上，皇上對翊鈞，只可惜翊鈞還不能為皇上分擔。”

“你很失望？”

李氏動作一僵。

“呵呵……開個玩笑。”朱載坖拍拍她按肩的手，“可以了，好幾日沒去大高玄殿向父皇問安了，你且先回后宮吧。”

李氏暗暗一嘆，欠身稱是。

卻在此時，站殿太監的尖細聲音傳來：“皇上，太子殿下，永青侯求見。”

“永青侯？”

朱載坖方才被愛妃溫柔按摩都沒能舒展的眉頭，一下子舒展開來。

“宣。”

這就不去向父皇問安了？李氏有些吃醋。

“你還杵在這兒做甚？”朱載坖見她不挪步，沒好氣道，“讓人瞧見，還以為朕日日笙歌呢。”

李氏：(⊙_⊙)?

好像哪里不對，我的確不是正宮皇后，可難道……他是？李氏莫名有種荒誕的感覺。

“還愣著……算了，也來不及了。”朱載坖無奈道，“你就待在內殿吧，不要作聲。”

言罷，徑直走了出去，只留李氏一人在風中凌亂。

~

外殿，朱載坖前腳剛到，后腳一大一小就到了。

“兒臣參見父皇。”朱翊鈞一板一眼的行禮。

這小崽子平時也不見這般規規矩矩，一有外人就喜歡表現……朱載坖忍俊不禁，“免禮。”

“謝父皇。”

小家伙起身看向李青，朱載坖也隨之看向李青。

瞅我做甚？李青淡淡道：“百無禁忌，皇權特許。”

父子：-_-||

朱載坖收拾了下心情，直接問：“對朝廷財政方面，李卿有什么看法？”

“這個晚會兒再說吧，進宮前，遇到了一個進京承襲官職的生員，給帶了過來。”

朱翊鈞接過話頭，更詳盡的復述了一遍。

“財政本就艱難，還有這許多貪官污吏……”朱載坖更是氣郁難當，“來人，傳馮保來。”

接著才道：“那人叫什么？”

“呃……兒臣凈顧著和李先生說話了，沒問他名字。”

朱載坖好氣又好笑，揚聲道：“宣生員。”

站殿太監收到指令，擴大分貝……

少頃，中年男人隨著小太監亦步亦趨的走了進來，只瞧見隆慶皇帝的一身龍袍，當即撩袍下拜——

“家祖遼東鐵嶺衛指揮僉事，臣，李成梁，參見吾皇萬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