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完晏同殊的回答,秦弈對晏同殊的評估,勉勉強強好了一些,他繼續問道:“你可知朕為何命你擔此重任?”
晏同殊抬頭,驀然抬頭,目光灼灼,神情凜然,義正辭嚴:“為——民——請——命!”
愚蠢!
秦弈以指按額,果然是呆頭鵝。
自從登基后,秦弈第一次對自己的決定產生了懷疑。
秦弈擺擺手:“下去吧?!?/p>
晏同殊低著頭,嘴角狠狠抽動,她都這樣表現了,新帝居然不撤她職?
狗皇帝。
晏同殊語氣恭順:“是,陛下。臣告退。”
晏同殊走后,秦弈目光幽深,他細思片刻,開口道:“宣神衛軍司指揮使。”
路喜躬身道:“是,陛下?!?/p>
很快,神衛軍司指揮使孟義應召而至。
孟義玄色武將常服,身高八尺有余,體魄魁偉如山,行走間龍行虎步,眼神凌厲。
他大步踏入殿內,單膝及地,聲音雄渾有力:“臣孟義,參見陛下。”
秦弈抬抬手:“起來吧?!?/p>
孟義利落起身,鐵甲微振:“不知陛下突然喚臣來有何要事?”
秦弈手中奏章不輕不重地合上:“晏同殊剛才過來謝恩了?!?/p>
孟義雙手抱拳:“皇上的意思是?”
秦弈勾了勾唇:“把悌嘉公主的案子送到開封府?!?/p>
孟義:“臣,領命。”
孟義說完便離開了。
秦弈垂下眸子,重新執起朱筆,目光落回堆積如山的奏章上。
悌嘉公主,太后最疼愛的明珠。
晏同殊。
朕倒要看看,你是真愚鈍假正直,還是真的有本事能在太后的怒火中,活下來。
……
氣死了氣死了?。。?/p>
狗皇帝。
狗皇帝!
你自己搞權謀,為什么為難別人!
我詛咒你今天就被雷劈死!
晏同殊坐在馬車內對著空氣瘋狂揮拳。
過了會兒,晏同殊沒了力氣,坐在馬車內,意志消沉。
嗚嗚嗚。
明天凌晨三四點,她就要起床去上早朝,然后下了早朝,馬不停蹄,就要去開封府上任,在開封府待到晚上**點鐘。
這么苦逼就算了,一個月只有一天休沐。
這比996還過分。
嗚嗚嗚嗚嗚嗚。
她不想去,死也不想去。
她想弒君。
晏同殊淚流成河,晚上吃了三碗大米飯加一整條魚才撲倒在床上繼續哭。
第二天,凌晨三點過。
別說晏同殊了,珍珠和金寶都起不來。
這兩個打小跟著晏同殊,晏同殊懶,他們倆也沒吃過早起的苦。
嗚嗚嗚。
三個人一起抱頭痛哭。
晏同殊換好官服,在黑色的天幕下,上了馬車,抱著被子繼續睡。
終于到了皇宮,晏同殊走下馬車,又要跟隨眾大臣走老長一節路。
好在晏同殊以前得罪了不少人,這會兒她升官也沒有人湊上來套近乎,只是客套一兩句,她勉強能頂著困意應付。
終于早朝開始了。
晏同殊位居三品,位置靠前,就在皇帝眼皮子底下,連摸魚的機會都沒有。
極困加極餓,晏同殊氣壓低到了極點。
晏同殊左邊站著的是吏部尚書程布勵,他余光打量著晏同殊。
面黑如墨。
雙目冷然。
難不成這晏大人升職第一天就打算把滿朝文武都彈劾一遍?
程尚書警惕地盯著晏同殊。
盯著晏同殊的還不止一個,許多大臣們都沒法忘記當年滿朝文武被連續彈劾半個月的恐怖陰影。
秦弈不著痕跡地將大臣們的表現收入眼底,一邊商議國事,一邊打量著晏同殊。
這小子,半合著雙眼,難道在謀劃什么大事?
困了一整個早朝,終于下朝了,晏同殊飛速跑出皇宮,跳上了馬車:“金寶,珍珠,走,咱們去吃面。我快餓死了。”
金寶,珍珠:“是!少爺!”
這兩人也快餓死了,一聽吃面,立刻精神抖擻。
吃碗面,晏同殊帶著金寶珍珠去開封府上任。
她這個俗稱的開封府尹,有兩個通判,三個司錄參軍作為助手。
李復林,李通判,便是當初幫楊大娘翻案的主審官。
另一個通判,張究,江州人,二十七歲,是先帝所在時,乾豐三十三年的探花。
晏同殊忍不住打量張究,探花一般都是這一批殿試中長相最為英俊的。
而且李復林今年已經三十七歲了,三十七歲坐上通判這個位置很正常,但張究只有二十七歲。
至于她二十二歲權知開封府事,那純純是因為新帝腦子有病,想利用她這么一個不靠譜的人整頓朝綱,壓根兒不是正常升遷。
晏同殊一邊看余下三個司錄參軍的資料,一邊偷瞄張究。
果然養眼,桃花面,謫仙姿,寬肩闊背,長手長腳,往那一站,如松柏一般沉靜。就是那雙狹長的丹鳳眼透著一股濃郁的厭世。
張究似乎察覺到了晏同殊的打量,但是并不在意,他開口道:“晏大人,若是沒有別的事情吩咐,下官先下去繼續處理公務了?!?/p>
飛泉漱玉。
聽到張究的聲音,晏同殊腦海中閃過這個詞。
真是格外好聽的聲音。
晏同殊點頭:“去吧。”
張究微微屈身:“是?!?/p>
張究退下,李復林深深地看了他一眼,替他解釋道:“晏大人,開封府平日里事務繁多,張大人一忙便要忙到深夜方得休息,并不是故意怠慢。”
晏同殊:“無妨?!?/p>
晏同殊抬眸,澄澈的目光落在李復林身上:“李通判。”
晏同殊問道:“司錄參軍有三人,為何這里只有兩位的資料?”
李復林恭敬道:“回大人,司錄參軍原是謝柯渠,鄧蒙毅,程參三人。但是前不久程參生病告假,沒想到回家休息之后病非但沒有好轉,反而越來越嚴重,于半月前去世了。新的司錄參軍的任命,需要府尹大人舉薦。而開封府府尹一職一直空缺,因而一直沒有新的任命。”
晏同殊:“我知道了。李大人,我這里需要先了解開封府諸事,所要查看的資料頗多,怕是還有許多叨擾之處?!?/p>
李復林笑了笑:“晏大人若有疑惑處,下官隨時效勞?!?/p>
晏同殊繼續看開封府的其他資料。
兩個人一個看一個問,很快一上午就過去了。
然后很快一天過去了。
天黑后,晏同殊又在心里把皇帝翻來覆去罵了一番。
晏同殊趴床上,累得半死。
蒼天啊,開封府的事情太多了,她光看資料,記那些復雜的部分分支,卷宗資料就看了一天。
晏同殊剛睡下,正睡得香,在夢里烤雞腿,身子被推了一下。
她耳邊傳來珍珠的聲音:“少爺,該去上早朝了?!?/p>
晏同殊翻了個身,眼睛都沒撕開:“不去,讓狗皇帝去死?!?/p>
珍珠嚇得臉色煞白:“少爺,這話可不敢說?!?/p>
幾番折騰,晏同殊起來,換官服,坐馬車,上朝。
連續半個月后,晏同殊的怨念已經比厲鬼重了。
她頂著一張陰沉臉,抿著唇站在那里,目光掃過之處,每個人都是仇人。
秦弈端坐龍椅之上,俯視百官眾態。
百官皆面色嚴肅,努力展示自己忠君愛國的形象。
唯獨晏同殊滿臉狠戾怨色。
秦弈忍不住想,這是在開封府被為難了?
念頭轉瞬即逝,秦弈也沒將晏同殊這點小怨念放心上,開始處理政務。
從皇宮出來,晏同殊身心俱疲。
晏同殊抬頭,絕望地看向天空,老天爺,我和狗皇帝你隨機劈死一個吧。
晌午。
晏同殊帶著金寶和珍珠來到了楊大娘的湯餅攤吃午飯。
三碗面上桌。
楊大娘又給三人的碗里,一人放了一塊酥餅。
晏同殊將餅拿在手里,咬了一口,又酥又脆又香。
晏同殊驚喜道:“楊大娘,你開始賣餅了?這餅真好吃,你新研究的?”
楊大娘將沾滿油的手在圍裙上擦了擦:“哪兒能啊,這餅是江州特色,叫麻酥餅。諾,就是對面擺攤的慶娘子做的。慶娘子一個人帶著婆婆和兩個孩子千里迢迢來京城尋親。
路上錢花了大半,無依無靠,我瞧著可憐得很,便想著能幫就幫,幫她多賣點餅出去,好早日租上房子,就不必擠在那鄉下破廟里對付日子了。小少爺,哦,不,現在該叫晏大人了?!?/p>
楊大娘笑著說:“晏大人,這餅是我送你們的,你們要是吃著好吃,以后多照顧慶娘子的生意?!?/p>
晏同殊看過去,慶娘子身材矮小,挽起袖子正在烤餅。
她手臂緊實,雙手粗糙,皮膚蠟黃,一看就是有勁又常年干活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