旁邊揉面的女人,滿臉皺紋,頭發花白,約莫就是她的婆婆。
兩個孩子,一兒一女,在旁邊坐著吃餅。
晏同殊笑了笑:“那成,楊大娘,這餅好吃得緊,你再讓慶娘子給我們一人上兩個?!?/p>
楊大娘立刻答應:“好好,我這就讓慶娘子將餅送過來?!?/p>
晏同殊:“好?!?/p>
不一會兒,慶娘子的女兒端著六個餅過來了。
小姑娘約莫九歲的樣子,用布條扎著兩個辮子,小臉粉嘟嘟的,眼睛又黑又亮。
晏同殊問:“多少錢?”
小姑娘大大方方地開口道:“三個銅板一個,一共六個餅,是……”
小姑娘掰著手指頭算,數了半天,數不出來。
晏同殊不逗她了,讓珍珠拿了十八文錢給她:“一共十八文,回去吧?!?/p>
小姑娘嗯了一聲,對著晏同殊鞠躬:“謝謝少爺,歡迎您下來再來。”
晏同殊點頭應著:“好?!?/p>
小姑娘拿著錢蹦蹦跳跳地回到了燒餅攤。
珍珠忍不住感嘆:“這小丫頭瞧著真喜慶?!?/p>
不遠處的馬車內,秦弈正和孟義議事。
他抬手將車簾掀開一角,看向不遠處的燒餅攤。
才開業半天,生意已然初見紅火之態。
這慶娘子倒是個能干之人。
秦弈正要收回視線,卻瞥見晏同殊坐在面攤前,一口面一口燒餅。
面條裹滿了魚糜澆頭,紅亮香辣。
燒餅酥脆,一口掉渣。
晏同殊微瞇著眼睛,吃得頰邊鼓鼓,一副幸福到了骨子里的樣子,與早朝中那喪著臉的怨鬼判若兩人。
秦弈眼角狠跳了一下。
果然貪吃。
呆頭胖鵝。
秦弈正要放下車簾,兩個牛高馬大的男人一人提著一根棍子走到了慶娘子的燒餅攤。
那滿臉橫肉的男人,掄起棍子便往攤架上一敲,震得爐灰簌簌而下:“誰讓你在這擺攤的?”
慶娘子不慌不忙地蓋上烤爐,順手在圍裙上抹了抹:“怎么了,這位大哥?我擺攤前問過,這地沒主?!?/p>
胖男人眼一瞪,兇相畢露:“放你娘的屁!這地兒是老子的!”
慶娘子笑了一下,手悄摸地抓住桌子下面燒火用燒得發燙的鐵釬子:“大哥,擺攤前,我在周圍問過了,這地方是官府劃出來擺攤的,大家都可以擺,沒主。再說這位置,荒了半個月都沒人影兒?!?/p>
“老子管你東啊西的,老子半個月前就定了位了?!迸譂h子唾沫星子橫飛,“不過病了半個月,你他娘的就把老子的位置站了,識相的,滾!”
晏同殊放下手里的碗。
光天化日,郎朗乾坤,欺負孤兒寡母?
晏同殊讓金寶快步跑去找在附近巡邏的衙役。
金寶剛走沒兩步,慶娘子一掃臉上和善的笑容,掄起鐵釬子“哐”地砸在桌上:“你個龜孫兒,老娘愛在哪兒擺攤在哪兒擺攤。狗日的,老娘給你三分笑臉,你真當自己是個東西了?給老娘爬!”
晏同殊震住了。
珍珠張大了嘴。
一旁怕慶娘子被欺負了,一直準備上前打圓場的楊大娘也驚著了。
這慶娘子怎的轉眼就變了個人?竟如此彪悍!
慶娘子的婆婆抱著兩個孩子躲到一旁。
胖瘦兩男人對視一眼,這小娘們兒咋不怕?
胖男人上前一步,舉起了棍子:“你滾不滾?你再不滾,老子掀了你攤子?!?/p>
胖男人威逼,慶娘子用鐵釬子夾起一塊燒著的木頭:“來啊,你掀一個試試,真當老娘是嚇大的!”
她冷笑一聲,“老娘看你這張臉就是個慫包貨,多長了幾兩肥肉,當人像豬,當豬賣不出價,我要是你,早跳河去了?!?/p>
胖男人哪受過這等羞辱,臉上橫肉被氣得猛跳。
“你這個死娘們!”他大喝一聲,當場就拿著棍子要打慶娘子,慶娘子也不甘示弱,夾著燒著的木頭往男人臉上去,男人立刻害怕地躲開。
那瘦的要動手,慶娘子反手一個鐵釬子砸瘦男人臉上,疼得他呲牙咧嘴。
胖瘦兩人回過神來,立刻齊齊沖向慶娘子,慶娘子將燒得通紅的鐵釬子舞得虎虎生威,愣是沒讓兩人近一步,反而兩個人被燙了好幾下。
兩個人疼得呲牙咧嘴,胖男人發了狠,沖著爐子沖了過去,直接將里面燃燒的木柴對著慶娘子潑了過去。
嘩啦。
慶娘子躲開了,木柴卻扔到了慶娘子身后的主路上。
剛好那邊有人正在出殯,滾燙的木柴砸過來,抬棺材的人嚇到了,歪歪扭扭,站不穩,兩個出殯的隊伍因為混亂撞到了一起,棺材撞棺材,不知怎的,還打起來了。
現場一片混亂。
唯一的慶幸的是,兩邊各打各的,誰也不干涉誰。
事情正往不可收拾的局面發展時,一陣急促腳步聲由遠及近——
“住手!”
恰好,今日負責在附近巡街的是徐丘,他大喝一聲,正在打斗的三人立刻停下了動作,乖順極了。
徐丘掃視一圈,先來到晏同殊面前:“晏大人。”
晏同殊指了指那胖瘦二人:“這兩人無端生事,欺負孤兒寡母,抓起來。讓司錄參軍審,審了,按律法處置?!?/p>
“是。”徐丘抱拳領命,揮手令手下衙役上前鎖人,那兩人這才知道今日不僅是撞上了慶娘子這個硬茬,還撞上了開封府尹,登時嚇得面如死灰,雙腿抖如篩糠。
見胖瘦二人被抓了,慶娘子這才松了一口氣,她將鐵釬子扔在爐子里,右手止不住地發抖。
其實她也怕。
但是她不能讓。
她一個女人帶著老邁的婆婆和兩個孩子討生活,但凡露出半分柔弱可欺之態,明日便會有豺狼虎豹前仆后繼地撲上來,將他們啃得尸骨無存。
處理完這三人,晏同殊又讓徐丘帶人將旁邊打架的兩波出殯的人攔下來。
徐丘帶人上前去阻止。
那邊出殯的兩家人正逢悲痛之際,是什么也聽不進去,徐丘去勸,反而不知道被誰打了一拳,還沒回過神,又不知道被誰撓了一臉。
晏同殊捂臉。
金寶問:“少爺,咱們要不幫幫忙?”
晏同殊想了想,將剩下的半個麻酥餅拿起來,一口一口地吃著:“咱們三手無縛雞之力,別添亂了?!?/p>
金寶哦了一聲,和珍珠對視一眼,也繼續吃餅。
砰!
一聲巨響。
抬棺材的人也打得紅了眼,直接拿棺材去撞,這下好了,兩個棺材往死里撞,齊齊翻倒在地。
這下誰也不打了。
兩撥人各自撲向自己的孩子,痛哭流涕。
“我的兒?。。ㄎ业呐畠喊。。?,都是這殺千刀的害了你??!”
不對!
晏同殊站起來,撥開看熱鬧的人群,來到里間。
晏同殊在最近的那具棺木前蹲下,這是一具男尸,身穿錦綠色的綢緞襕衫,腰佩銀色祥云紋腰帶,腳上黑色靴子搭配碧綠玉石。
尸體已經進入綠鬼階段,呈現巨人觀現象,應該死了三到四天,尸體雖然經過整理和化妝,但是面色發黑,指甲也發黑,嘴唇烏青,這是中毒死的。
晏同殊赫然扭頭,目光凌厲地看著喚死者為兒子的男人:“你兒子是中毒死的?”
男人流著淚,手搭在扶著棺材坐地痛哭的妻子肩膀上:“是,我兒子是服毒自殺的。”
自殺?
晏同殊皺了皺眉,服毒自殺也是中毒,說得過去。
晏同殊又來到女尸旁邊,女尸穿湖水藍長裙,臉上有抓傷,尸體進入黑鬼階段,尸體軟化溶解,初步估計死了七天或者以上。女尸約莫十六七歲的樣子和男尸年齡相差不多。
她剛才是看到女尸覺得不對勁的。
女尸脖子上有環繞頸部一周的勒痕,還有被抓傷的痕跡。
說明女人是被殺。
晏同殊來到女尸母親面前:“你女兒是怎么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