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域 · 樓蘭城頭】
“轟——!!!”
十聲巨響匯聚成一聲,那是真正的天崩地裂。
阿卜杜還沒來得及捂住耳朵,就感覺到腳下的城墻猛地一跳,像是被地底下的巨龍狠狠頂了一下。
緊接著,頭頂上傳來令人牙酸的“咔嚓”聲。
那個用來吊著必勒格的巨大木制絞架,在開花彈的沖擊波和彈片橫掃下,瞬間斷成了好幾截。
木屑橫飛,煙塵滾滾。
“啊——!”
被吊在半空的必勒格只覺得身子一輕,整個人連同半截木頭一起掉了下來。
但他沒有摔死。
因為江鼎的“真理”雖然暴力,但也講究個準頭。公輸冶沒吹牛,炮彈精準地削斷了絞架的橫梁,必勒格正好掉在了城門樓子厚厚的茅草頂上,滾了兩圈,最后“撲通”一聲,摔在了阿卜杜的腳邊。
雖然摔得七葷八素,滿臉是血,被木刺劃的,但這小子命硬,居然晃晃悠悠地站了起來。
“咳咳……”
必勒格吐出一口帶血的唾沫,看著已經被炸塌了一半的城門樓子,又看了一眼已經被嚇癱在地的阿卜杜,咧嘴一笑。
那笑容,猙獰而狂妄。
“國王陛下,我說了。”
必勒格指著城外那還在冒煙的炮口。
“這……就是北涼的道理。”
“你……你……”
阿卜杜渾身顫抖,指著必勒格,又指著城外,話都說不連貫了,“這是什么妖法?!那個江鼎……他是魔鬼嗎?!”
“大王!別聽他廢話!”
旁邊的大晉使者到底是見過世面的,雖然也被嚇得不輕,但他反應極快。
他猛地拔出腰間的匕首,眼中兇光畢露。
“趁現在混亂!殺了這小子!只要他死了,江鼎就沒有理由……”
“噗嗤!”
使者的話還沒說完,一把短刀已經插進了他的心口。
動手的不是必勒格。
是阿卜杜。
這位樓蘭國王此時滿臉冷汗,眼神卻變得無比兇狠。他死死握著刀柄,用力一攪,然后一腳將大晉使者踹倒在地。
“蠢貨!”
阿卜杜看著使者的尸體,唾了一口。
“你想害死我嗎?!沒看見城外那兩萬個瘋子正等著借口屠城嗎?!”
殺完人,阿卜杜手里的刀“當啷”一聲掉在地上。
他轉過身,看著必勒格,那張原本高傲的臉瞬間垮了下來,膝蓋一軟,“撲通”一聲跪在了這個只有八歲的孩子面前。
“王子……不,爺爺!小祖宗!”
阿卜杜哭喪著臉,指著城外。
“求求您!快跟那位黑閻羅說說!別開炮了!我給錢!那張賬單上的錢,我全給!雙倍給!”
必勒格看著跪在腳邊的國王,又看了看那具還熱乎的大晉使者尸體。
他突然覺得很諷刺。
這就是權勢嗎?
這就是江鼎說的“真理”嗎?
只要你拳頭夠硬,昨天還要殺你的國王,今天就會跪下來叫你爺爺。
“站起來。”
必勒格冷冷地說道,伸手拔掉了身上的繩索。
“把城門打開。備好酒席。”
“還有……”
必勒格走到城垛邊,看著下面那個騎在駱駝上的身影,眼中閃過一絲崇拜。
“去把你們庫房里最好的波斯地毯鋪上。我老師不喜歡走臟路。”
……
厚重的城門緩緩打開。
沒有廝殺,沒有抵抗。
兩萬名北涼新兵舉著長矛,雖然沒怎么見過血,但那種被勝利和“真理”鼓舞起來的士氣,卻足以壓倒一切。
江鼎騎著駱駝,大搖大擺地走了進去。
公輸冶跟在他后面,像摸媳婦一樣摸著那幾門青銅炮,一臉的意猶未盡:“參軍,這就完了?老夫還想試試那個‘三連射’呢。”
“省著點吧大師。”
江鼎翻了個白眼,“炮彈很貴的。既然人家都跪了,咱們也得講究個‘以德服人’。”
城門口,阿卜杜帶著文武百官跪了一地,手里捧著那張被他撕碎了又粘起來的“賬單”,還有庫房的鑰匙。
“罪臣阿卜杜,恭迎上邦天軍!”阿卜杜腦袋磕在地上,都不敢抬起來。
“喲,國王陛下,您這禮行得有點大啊。”
江鼎跳下駱駝,走到阿卜杜面前,也沒扶他,只是笑瞇瞇地接過那串鑰匙。
“早這么客氣多好?非得讓我放個炮仗聽聽響,這不是浪費嘛。”
“是是是!罪臣該死!罪臣眼瞎!”阿卜杜連連磕頭。
“行了,別磕了。我這人不喜歡虛的。”
江鼎把鑰匙扔給身后的鐵頭。
“鐵頭,帶人去庫房。把硝石、硫磺,還有那些金銀細軟,都給我裝車。記住,給國王陛下留點過日子的錢,別讓人家餓死。”
“瞎子,你去接管城防。告訴那幫樓蘭兵,以后這城的安保,咱們北涼接了。讓他們回家放羊去吧。”
安排完這一切,江鼎才看向站在一旁的必勒格。
小狼崽子身上還帶著傷,臉上全是血污,但那腰桿挺得筆直,眼神里多了一以前沒有的沉穩。
“老師。”
必勒格走上前,行了個標準的北涼軍禮。
“沒死?”江鼎上下打量了他一眼。
“沒死。”
“怕嗎?”
“剛開始怕。后來……”
必勒格看了一眼那門還在冒煙的大炮。
“后來聽見炮響,就不怕了。我知道,您不會做虧本的買賣。我是您手里的一張牌,您舍不得炸死我。”
“呵,聰明。”
江鼎笑了,伸手幫他擦了擦臉上的血。
“既然沒死,那就別閑著了。這個……”
江鼎指了指跪在地上的阿卜杜。
“這老小子剛才想殺你吧?現在怎么處置,交給你了。是殺了他當球踢,還是留著他當狗,你自己選。”
這是第三課。
【馭人】。
必勒格轉過身,看著那個瑟瑟發抖的國王。他手里的短刀緊了又松,松了又緊。
殺了他?很解氣。
但殺了他,樓蘭就會亂。北涼還要分兵來管理這個爛攤子,不劃算。
“阿卜杜。”
必勒格開口了,聲音稚嫩卻冰冷。
“我不殺你。你依然是國王。”
阿卜杜猛地抬頭,眼中滿是難以置信的驚喜:“謝王子!謝殿下!”
“但是。”
必勒格話鋒一轉。
“從今天起,樓蘭不再是大晉的附屬,而是北涼的‘特區’。”
“你要把所有的硝石礦都交出來。你要幫我們修一條直通虎頭城的商道。你要讓你的子民,去買北涼的貨物。”
“作為交換……”
必勒格看了一眼江鼎,似乎在尋求默契。
“北涼會保護你。誰敢動你,就是動北涼的錢袋子。不管是大晉還是大乾,都得問問我們的‘真理’答不答應。”
江鼎嘴角的笑容越來越大。
他拍了拍手。
“好!說得好!”
“狼崽子,你出師了。這筆買賣,做得漂亮。”
江鼎轉身,看著那已經落下的夕陽,和這座已經被“北涼化”的西域古城。
“傳令!”
“全軍修整一夜!明天一早,帶著咱們的戰利品,回家!”
“有了這批硝石,有了這條商路……”
江鼎的目光投向遙遠的東方——那里是虎頭城,也是即將到來的決戰之地。
“宇文成都,你的鐵浮屠,這回怕是要變成‘鐵棺材’了。”
……
當晚,樓蘭城的王宮里舉辦了一場盛大的慶功宴。
兩萬名北涼新兵吃到了這輩子最好吃的手抓羊肉,喝到了最烈的葡萄酒。
他們看著那一車車裝滿的物資,看著那些對他們點頭哈腰的西域貴族,心中那顆名為“自信”的種子,終于長成了大樹。
他們不再是流民。
他們是征服者。
而江鼎,坐在王座的臺階上,手里拿著一串葡萄,正在跟公輸冶討論著“真理”的改進方案。
“大師,這開花彈的引信還是不太穩定。咱們能不能搞個‘觸發式’的?”
“觸發式?那得要雷酸汞……這玩意兒咱們沒有啊。”
“沒有就找!西域這么大,肯定有!”
就在這時,一只信鴿飛落。
江鼎取下信筒,看了一眼。是李牧之發來的加急文書。
只有一句話:
【宇文成都前鋒已至黑水河。大軍壓境。速歸。】
江鼎把紙條塞進嘴里嚼了嚼,咽了下去。
“大師。”
江鼎站起身,拍了拍手上的葡萄汁。
“別研究引信了。收拾東西,咱們該回去打那個‘大怪’了。”
“這一次,咱們不放煙花了。”
“咱們……放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