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塵解決了城門的擁堵,一刻也不敢耽擱,調轉馬頭,朝著李府的方向疾馳而去。
街道上滿目瘡痍,百姓撤離后留下的狼藉與血腥味混雜在一起,提醒著他時間有多么緊迫。
他心中唯一掛念的,便是李清嵐的安危。
然而,當他趕到李府門前時,卻被眼前的景象弄得一愣。
府邸大門敞開,里面卻異常安靜,不像是舉家逃難的慌亂模樣。
洛塵翻身下馬,快步走了進去。
穿過前院,他赫然發現,李德裕與李清嵐竟都還安然地坐在正堂之中。
“你們怎么還在這里?”洛塵的聲音里帶著一絲急切和不解。
在他想來,李德裕這種貪生怕死之輩,此刻早該逃出百里之外了。
聽到他的聲音,李清嵐原本緊繃的俏臉上露出一抹喜色,快步迎了上來:
“你回來了!你沒事吧?”
而主位上的李德裕,則緩緩站起身,一張老臉漲得通紅,滿是愧色與懊悔。
他對著洛塵,深深地作了一揖。
“洛賢婿,是老夫糊涂,是老夫……有罪?。 ?/p>
這位在朝堂上慣會和稀泥的樞密院副使,此刻聲音竟有些哽咽。
“老夫萬萬沒有想到,官家會跑得如此之快!更沒有想到,那號稱精銳的三萬御營軍,竟會一觸即潰,連一仗都沒敢打!”
他捶著胸口,悔恨交加:
“身為樞密院副使,若是我能早聽你一言,向官家力諫,早做防備……揚州何至于此!金人大隊未至,我大夏臨時都城便亂成一鍋粥,此乃國恥!是老夫的失職!”
洛塵看著他這副模樣,心中的怒氣倒是消散了不少。
人,總是在撞得頭破血流之后,才能清醒。
李清嵐走到洛塵身邊,輕聲道:“父親說,他不能走。他走了,這揚州城就真的沒有朝廷了?!?/p>
“不錯!”李德裕接話道,神情忽然變得嚴肅起來,“老夫留在此處,便是要盡這樞密院的最后一份職責!”
他看向洛塵,眼神復雜:
“原本朝廷的計劃,是讓御營軍南撤,退守長江天險??扇缃裼鶢I軍已散,江南腹地再無成建制的兵馬。一旦金人渡江,整個江南,都將淪為牧馬之地!我等,已退無可退!”
“如今,唯一的希望,便在你身上。”李德裕的聲音斬釘截鐵,“你必須收復揚州,而后調集周邊各府兵力,在此地,將金人攔住!從而為江南爭取時間。”
洛塵還沒來得及消化這番話,就見李德裕轉身從桌案上拿起一份剛剛寫就,墨跡未干的公文,上面還蓋著鮮紅的樞密院官印。
“按照我大夏軍制,將領在外,有指揮權,卻無調兵權。調兵、遣將、分配兵力之權,皆在樞密院。”
李德裕將那份公文鄭重地遞到洛塵面前。
“所以,你與城東那支御營軍,只能算合作,他們隨時可以不聽號令。但現在,有此文書,老夫以樞密院副使之名,授予你揚州城防全權!城內城外,所有大夏兵馬,皆由你一人節制調遣!”
洛塵接過那份分量不輕的公文,心中掀起一陣波瀾。
他著實沒想到,自己這個便宜老丈人,在關鍵時刻,竟然還有這等魄力和作用!
他沒有立刻去逃命,而是冒著風險等在這里,給自己幫忙。
若是自己沒能在橋上擋住金人,那他作為樞密院副使肯定難逃金人屠刀。
如今洛塵有了這份正式文書,那三千名駐守在東門的御營軍,就不再是合作對象,而是他的直屬下屬!
他甚至可以憑借這份文件,以朝廷的名義,在城中公開招募兵勇,擴充軍力!
一瞬間,收復全城的希望,從一絲火苗,變成了燎原之火!
“洛塵……”
李清嵐剛想開口,詢問他是否受傷,是否需要片刻喘息。
可她話未出口,洛塵已經轉身,手持那份蓋著官印的文書,如同一陣風般沖了出去,只留下一句擲地有聲的話。
“等我回來!”
他的身影迅速消失在府門之外,直奔東城門而去。
……
東城門。
百姓的洪流已經基本撤離完畢,只剩下三千多名御營軍士兵散亂地聚集在城門附近。
他們一個個垂頭喪氣,臉上寫滿了劫后余生的慶幸和對未來的迷茫。
就在此時,洛塵帶著王景龍等人,策馬而來。
他沒有絲毫廢話,直接在馬上展開了那份樞密院公文,用盡全身力氣,宣讀了上面的任命。
“……茲以樞密院之名,特命洛塵兼任揚州城防使,總領城內外一切軍務,凡我大夏將士,皆需聽其號令,違令者,斬!”
洪亮的聲音在城門口回蕩,每一個字都敲在那些御營軍將士的心頭。
原本嘈雜的場面瞬間安靜下來。
所有人的表情都凝固了。
幾個御營軍的指揮使面面相覷,臉色難看到了極點。
他們竟然,真的要歸這個不足二十歲的毛頭小子指揮?
讓他們去跟金人死磕?
光是五百金人哨騎,就差點打穿了揚州。
等到后邊的金人主力抵達,他們還能活?
短暫的死寂后,一名身材高瘦的指揮使,名叫張達,硬著頭皮站了出來。
他對著洛塵拱了拱手,擠出一個比哭還難看的笑容。
“洛帥……洛帥神勇,我等佩服之至。只是……只是這……”
他結結巴巴,終究還是把心一橫,把話說開了。
“洛帥!非是我等怯戰,實乃西城門已在金狗之手!完顏撻懶的主力大軍隨時可能長驅直入,屆時揚州便是死地一座!我等……我等這三千殘兵,如何守得住?。 ?/p>
他的話音剛落,立刻引起了一片附和之聲。
“是啊,洛帥!金人太兇了,我們擋不住的!”
“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我們還是趕緊撤吧!”
“請洛帥帶領我等撤往江南,為大夏保留一點火種吧!”
哀求聲,勸退聲,此起彼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