合上那本觸目驚心的手札,沐水笙腦子里冒出的第一個念頭,竟然是師尊的那個口頭禪——“抄起法器蓋死他!”
她猛地甩了甩頭,把這個簡單粗暴的念頭壓下去。
不對不對!
她在心里告誡自己,“表哥他不是作惡的妖物,就算真是妖物,若無害人之心,也該先以度化為主。師尊老說我殺伐心太重,定力不夠……”
她開始反省,是不是因為師尊不在身邊,自己近日懈怠了修行,連每日必做的清心凝神功課都敷衍了事,所以才會在遇到表哥時,輕易就被他神魂中那暴戾的豹形虛影影響了心緒,動不動就想動用武力?
正當她心緒紛亂、自我檢討之際。
外面傳來了老張頭小心翼翼的敲門:“笙笙啊,外面那位官爺又來問了,問你書拿好沒有?時候不早啦!”
沐水笙一個激靈。
連忙將師尊那本至關重要的手札仔細收好,放進隨身的布袋最底層,揚聲應道:
“馬上就好!再等我一會!”
她站起身,目光再次掃過師尊書房那個看似普通的八寶架。
可是……有時候度化講不通,道理講不聽,還是得靠法器護身啊!
這個念頭又頑強地冒了出來。
她的視線在八寶架上搜尋:
那尊混元金斗,威力是大,可也太大了吧?
難道要她扛著那么個大金疙瘩回沈府?太惹眼了。
桃木劍、八卦鏡倒是常見,可感覺對付表哥身上那種層次的“東西”,未免太普通了些。
那柄秋水拂塵,仙風道骨是夠了,可她今天穿的一身粉嫩羅裙,拿著拂塵……怎么看怎么不搭配,像個偷穿大人衣服的小孩。
她的目光最終落在了八寶架角落一個不起眼的小盒子上。
她走過去打開,里面靜靜地躺著一枚古玉,玉質溫潤,顏色深沈,形狀是一枚完美的圓環,名為“圓玨”。
這是師尊早年收妖用的法器之一,念動法訣便能啟動其中蘊含的凈化陣法,關鍵是它小巧玲瓏,便于近身使用。
只是……表哥他是人啊!
沐水笙還是有些猶豫。
但轉念一想,“管他呢!先帶上,有備無患!掛在腰間當個佩飾也挺好看的,不引人懷疑。”
打定主意,她將圓玨取出,用一根紅繩串好,掛在腰間,掩在裙褶之間。
想了想,她又從旁邊的匣子里抽出幾張畫好的符箓塞進袖袋,其中就有一張她特制的“顯形符”,專門用來試探和顯現潛藏的妖力或異常能量。
她打算找個機會,悄悄貼在表哥后背試試效果。
挑選妥當,她再次確認了一下身上的“裝備”,這才啟動了機關。
只聽一陣輕微的機括聲響,那擺滿了珍奇法器的八寶架緩緩移動,無聲地隱入了墻壁之后,恢復了普通書架的模樣。
這可不能讓那個“道癡”師兄曉得,否則這些師尊留下的寶貝,非得被他拆解研究、折騰壞了不可。
她走出書房,又不忘叮囑在院子里眼巴巴望著她的無問:“好好練功,不許偷懶!張爺爺會盯著你的!”
接著,她掏出五兩銀子交給老張頭,“張爺爺,觀里日常用度不缺,但這錢您得收著,以備不時之需。”
交代完畢,沐水笙這才轉身出了觀門,登上了等候已久的馬車。
無問在后面追了幾步,揮舞著小手喊:“笙笙姐姐!下次記得給我帶糕餅呀!”
老張頭一把拉住他,哭笑不得地糾正:“無問!跟你說了多少遍了,要叫師叔!沒大沒小的,天天姐姐、姐姐的喊!”
馬車緩緩啟動,載著心事重重、腰間卻多了一枚“護身符”的沐水笙,朝著沈府的方向駛去。
她摸了摸袖袋里的符箓,又感受了一下腰間圓玨冰涼的觸感。
心中暗暗思忖:表哥啊表哥,你到底是什么來頭?今晚……可要讓我探出點究竟才好!
馬車駛離道隨山,毛二一邊駕車,一邊不好意思地隔著簾子對沐水笙解釋:
“表小姐,小的不是故意催您,只是方才大人吩咐下來,說若是來得及,接他下朝更好些。小的算了算時辰,咱們這會兒趕回去,正好能趕上宮門下鑰的時辰。”
沐水笙在車里應了句,表示理解。
她靠在軟墊上,手指無意識地摩挲著腰間那枚新得的圓玨,冰涼的觸感讓她紛亂的心緒稍稍安定,腦子里已經開始盤算著晚上如何找機會“試探”表哥了。
馬車抵達宮門外指定的等候區域時,正值官員散朝。
沐水笙好奇地掀開車簾一角向外張望,只見身著各色品級官服的官員們魚貫而出,三三兩兩,或低聲交談,或行色匆匆。
在這些人中,她一眼就看到了沈玨。
他走在稍靠前的位置,身邊跟著幾位同樣氣度不凡的官員,似乎正在商議著什么。
他微微側耳聽著,側臉線條在傍晚的天光下顯得格外清晰冷硬,周身散發著一種與在府中截然不同的、屬于上位者的疏離與威壓。
然而,當他的目光不經意地掃過等候的馬車,準確地捕捉到自家馬車的位置時,那雙深邃眼眸中的冷意瞬間被什么融化了。
他甚至下意識地加快了腳步,向同僚略一頷首示意,便徑直朝著馬車走來。
跟在后面的毛二趕緊迎上去。
沈玨走到車邊,腳步微頓,幾乎是帶著一絲自己都未察覺的期待,伸手掀開了車簾——
車廂內,穿著粉裙的少女正歪著頭看向他,杏眼清澈,因為奔波而臉頰微紅,幾縷碎發調皮地貼在額角。
她真的在車里等他。
就在這四目相對的一剎那,沈玨感覺自己的心口被什么東西輕輕撞了一下。
一種陌生的、歡愉的情緒不受控制地涌了上來。
讓他向來冷峻的唇角不由自主地揚起了一個清晰的弧度,那笑容如同冰雪初融,帶著真實的暖意。
沐水笙看著他這突如其來的、毫不設防的笑,愣了一下,心里嘀咕:咦?表哥今天是遇到什么大好事了?在朝堂上升官發財了?怎么笑得這么……好看?
“事情都辦妥了?”沈玨一邊利落地登上馬車,在她對面坐下,一邊自然地問道,目光卻始終落在她身上。
“嗯,拿到需要的書了。”
沐水笙拍了拍隨身的小布包。
馬車再次啟動,朝著沈府方向駛去。
車廂內空間不大,兩人相對而坐,距離比清晨時更近了些。
沈玨能聞到她身上那股淡淡的、讓人心神寧靜的甜香,混合著古籍特有的陳舊墨香。
“餓不餓?”他看著她,語調不自覺地放柔了些。
來回奔波,現在已是傍晚時分。
沐水笙本想客氣地說“還好”,可她的肚子卻非常不爭氣地在這個時候“咕嚕”叫喚起來,在安靜的車廂里顯得格外清晰。
“……”沐水笙瞬間漲紅了臉,恨不得找個地縫鉆進去。
沈玨低低地笑了出來,那笑聲低沉悅耳。
“是我考慮不周,讓你餓著了。”
他看著她羞窘的模樣,眼底笑意更深,“是想現在就去買些糕餅點心墊一墊,還是直接回府用晚膳?”
沐水笙滿腦子都是趕緊回府,好找機會試驗她的圓玨和符箓,立刻斬釘截鐵地說:“回去!”
她這迫不及待想回“家”的語氣,取悅了沈玨。
他從善如流地點頭:“好,那便回去。一會兒與我一同用飯吧,我讓廚房快些準備。”
“嗯。”沐水笙應著,目光卻不由自主地、直勾勾地落在沈玨身上。
她正在心里盤算:從哪里下手比較好呢?后背?肩膀?還是……她盯著他寬闊的胸膛和修長的脖頸,眼神專注得近乎灼熱。
沈玨被她看得有些不自在,低頭看了看自己的朝服,并未發現任何不妥,遂挑眉問道:“怎么了?我身上有何不妥?”
沐水笙這才猛地回過神,意識到自己的眼神太過放肆,連忙收回視線,低下頭,假裝整理裙擺,胡亂找了個借口搪塞:
“沒、沒有!就是……就是覺得表兄你這工作太辛苦了,從天不亮忙到天黑,鐵打的人也受不住呀!”
她這本是隨口胡謅的打哈哈,聽在沈玨耳中,卻自動轉化為了她對自己的關切與心疼。
一股暖流悄然劃過心田,他看著她毛茸茸的發頂,語調愈發溫和:“習慣了便好。倒是你,奔波一日,辛苦了。”
沐水笙悄悄松了口氣,暗道好險。
而沈玨則因為這句“關心”,心情愈發愉悅,連帶著覺得這狹小車廂內的空氣,都變得格外熨帖暖心。
馬車平穩地駛向沈府,沐水笙暗中握緊了袖中的符箓。
不能貼他腦門,太明顯了些,找個機會貼后背,對貼后背……